第八十三章:落定
城西，皎潔的月光透過云層緩緩灑落在凄清的街道上。
坑洞中，一只灰毛老鼠正在洞里抱著一塊土黃色的干糧啃著。
忽的，仿佛察覺到了危險，它身上的毛發驟然聳立，‘吱’地一聲就要往洞穴深處鉆去。
但就在這時，一個黑影便猛地自上而下宛如隕石般墜落。
只是一瞬間，便將它連同那厚重的墻面砸成了粉碎。
“嘩啦！”
厚重的身影從碎石中緩緩起身，但接著卻仿佛察覺到了什么，腳下連踏便飛快向后撤去。
“嘭！”
而就在身影剛剛撤離的瞬間，一枚龐大的巨石便驟然砸在他先前所處的方位，將地面崩裂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紋。
周彥定定地看著前方的巨石，而后一雙金紅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不遠處正處在紅色骷髏虛影中，緩緩朝著這邊飄來的陰。
在察覺到對方身上的骷髏虛影似乎比先前縮小了一些，眼下只有兩丈露頭的時候，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閃爍。
“本來，我都快把你給忘了，沒想到，你居然敢主動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可真是，讓人欣喜呀！”
骷髏虛影中，陰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身前的周彥，天真的面龐上露出不合年齡的嫵媚笑容，肉乎乎的小手習慣性地撫摸著可愛的面龐。
她癡癡地朝著周彥笑著，猩紅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雙漆黑的眸子里，卻毫不遮掩地朝外釋放著冰冷的殺意：
“欣喜到，讓奴家，都忍不住想吃了你呢！”
“唰！”
龐大的紅影在空中一閃而逝，宛如揮動的刀鋒一般在空中帶出一輪龐大的彎月，飛速朝周彥的身影斬來。
“喀拉！”
周邊的石墻和瓦片在這道赤色的紅影下寸寸爆碎，掀起的狂風將街道上散亂的紙錢猛地吹飛。
月光下，宛如下了一場土黃色的紙雨，發出一片片‘嘩啦啦’的聲響。
“轟！”
赤紅色的紅影一閃而逝，刺耳的爆鳴聲連同泥墻炸裂形成的煙塵覆蓋在四周。
紅色骷髏虛影內，陰面無表情地控制著骷髏虛影將手臂朝兩側揮去。
“嘩啦！”
卷動的狂風將土黃色的煙塵撕裂，顯露出前方的街道。
地面上，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停留在正前方。
“死了么…”
虛影內，陰皺著眉頭望著那被自己一掌劈開的裂縫，心頭卻不由得生出一抹遲疑。
似乎也覺得那個比起‘無魂’還難纏的凡人，不會這么簡單的死在自己剛才的全力一擊中。
可若是沒死，那凡人又究竟去了哪？
陰冷著臉環視著四周，視野內，除了一寸寸的斷壁殘垣外，根本沒有對方任何的蹤跡。
就在陰皺緊了自己的眉頭，正狐疑地望著四周時，忽的，注意到身下影子的她，卻不由得一頓。
而后腦海里驟然生出一抹疑惑：
“影子，在變大？”
下一瞬，明白了什么的陰臉上的表情猛地一僵，而后迅速抬頭朝頭頂望去。
“嗖！”
伴隨著呼嘯的狂風，燃燒著火焰的拳頭，隨著那道肌肉高高隆起，宛如疾馳中的火牛的身影，閃電般地從高空迅速墜落。
帶出一抹橙紅色的光線，在陰驚怒的表情中狠狠轟擊在紅色的骷髏虛影的腦袋上。
“喀嚓！”
宛如玻璃破碎的聲音從虛影頭部炸裂。
眼眶中燃燒著暗紅色火焰的骷髏虛影右眼，在這一拳下瞬間被打爛，炸開一道道璀璨的紅色碎片。
旋即還沒等陰操縱自身的咒力修復骷髏虛影，月光下，那宛如兇獸一般渾身肌肉隆起，正站在骷髏頭頂上的身影，卻再度揚起了自己燃燒著火焰的拳頭。
一雙赤紅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虛影內部滿臉驚怒表情的陰。
胸腹間各自涌現出的黑色圓點及紅色火焰斑紋同時朝外蔓延，瞬間便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黑紅相間的紋路，覆蓋在這道身影體表。
“嘩啦！”
雙拳上，橙紅色的火焰轉瞬間便盡數化為純粹的白色，在陰逐漸變得駭然的表情中。
幻化出一道道璀璨的極光。
而后，空氣一凝。
下一瞬，無數重疊在一起拳影瞬間從骷髏虛影頭頂綻放。
“轟！”
數不清的爆鳴聲合而為一，從空中炸響。
在白色的極光從骷髏虛影頭頂炸開的瞬間，一道純白色的裂紋就出現在骷髏虛影身上。
大片宛如玻璃一般的紅色碎塊崩裂四散，卻再也沒有和往常一般重新恢復，而是在白色裂紋的蔓延下，徹底潰敗成了煙霧，消弭在空中。
隨著白色裂紋的蔓延，仿佛生命開始朝著最初的方向回溯，虛影內，宛如幼童的陰的身形逐漸地開始縮小。
五歲，三歲，兩歲…
最終徹底幻化為一只渾身漆黑，表皮皺巴巴的女嬰。
漂浮在半空，朝外發出一陣陣嘶啞的無意識地低鳴，目光望向頭頂，那渾身肌肉虬結，正面無表情俯視著它的周彥的身影。
又黑又皺的面龐上露出一抹哀求的表情。
似乎想要求眼前的這個人類放她一條生路。
但下一瞬，一根燃燒著純白火焰的食指，卻毫無憐憫地洞穿了它的頭顱。
“噗！”
宛如煮沸的湯鍋里沸騰的氣泡破裂聲響起，隨著周彥面無表情一指洞穿女嬰頭顱的動作，一道純白色的火焰裂紋從他指尖飛快向外蔓延而出，眨眼間便將女嬰化的陰的軀體覆蓋。
女嬰化的陰緩緩瞪大了自己的雙眼，似乎明白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俯視著它的周彥，面龐上露出一抹怨毒。
暗紅色的嘴唇張合著，露出內部沒有牙齒的牙床，發出一道道宛如尖銳物體劃過玻璃的刺耳聲，從周彥耳畔炸響：
“都得死！”
“所有的人，都要為我陪葬！”
“瀆神者，我詛咒你！”
“你的一切，你身邊的所有事物，都要為今日的瀆神付出代價！”
“我詛咒你的血脈！”
“我詛咒你的魂靈！”
“我詛咒你死后深陷淵獄的‘無冥’！”
“直到你魂消神散，直到你血脈凋凌！”
“直到永恒的神主泯滅！”
“直到時間潰亡！！！”
“找死！”
看著一臉怨毒詛咒著自己的陰，腦袋不知為何猛地陷入恍惚的周彥，在回過神后，金紅色的眸子瞬間變得冰冷至極。
而后想也沒想便將焚海功和唯我功催發到了極限。
隨著周彥的低吼聲。
洞穿女嬰頭顱的食指指尖處，純白色的火焰猛地朝外炸開，爆出無數的火星。
剎那間化作無數絲帶，尖錐一般刺向漆黑女嬰身體各個部位。
“喀嚓！”
下一瞬，仿佛瓷器在高溫下綻裂的聲音響起，一道道漆黑的裂紋猛地從漆黑女嬰體表浮現。
漆黑女嬰怨毒的面龐猛地一僵，而后便再也沒了動靜。
仿佛風化的石像，瞬間散亂成無數漆黑的灰燼，順著重力朝地面墜落。
但剛剛碰觸到青灰色的石板，便仿佛潰散的泡沫一般，徹底消弭在了空中，再也，看不出任何蹤跡。
原地，周彥定定地望著自己的腳下，默默感知著周圍的氣息。
確定陰身上的咒力氣息徹底消失，修改器界面的能量數值也由原本的三，變為了四后，這才松了口氣，收回了催動中的焚海功和唯我功。
那宛如巨人，渾身肌肉隆起，遍布著青筋和黑紅紋路的軀體也隨著功法的隱去而漸漸縮小，恢復為原本壯碩流暢的體型。
但旋即卻仿佛發現了什么，周彥頓時皺著眉頭看了眼自己右手處的手腕。
視野內，原本附著在右手手腕處的黑色勾玉，此時卻并沒有隨著陰的死去而消散，反而變得更加漆黑。
沒有任何咒力的氣息，也沒有任何侵蝕的跡象，就那么靜靜地停留在周彥手腕上。
仿佛沒有絲毫的作用，又仿佛只是一個印記。
周彥皺緊了自己的眉頭，原本那因為解決掉陰這么個心腹大患而有些喜悅的心情，也在這黑色勾玉的異變下變得有些空洞。
不過明白這個黑色勾玉并不能通過尋常手段清除的他，在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后便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明日，找穆正然說異士會事情的時候順便問一下吧，或許，他那邊會有辦法，若是他也解決不掉的話，那么也就只能擱置了…”
周彥心頭思量著，隨后他仰頭看了眼頭頂。
此時，月亮正穿過一處烏云，朝著街道上灑落出點點光輝，照拂在他充滿著爆發力肌肉的軀體上，給他帶來一抹陰涼。
“呼！”
周彥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雙眼中的暴虐漸漸隱去。
看了眼自己那青筋虬結的雙手，又看了眼腳下陰化成飛灰灑落，此時卻消弭不見的地面，他緩緩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赤裸的腳掌朝前邁出，濺起地面上的一抹灰塵。
一雙眼睛平靜地望著前方，隨著平穩沉靜的腳步聲緩緩消失在道路盡頭。
身后，皎潔的月光緩緩灑落在滿是斷壁殘垣的街道，清冷的風從楓葉城上空吹過，驚起了停留在屋檐上空沉睡的飛鳥，而后撲楞著翅膀朝遠處的山脈飛去。
“嘩啦！”
清晨，南景路院落內。
走出臥室的周彥在洗漱后，照例在院子里打了一遍洪山拳，之后便來到了正廳用餐。
因為明白自家老爺是位二流高手，所以江辰特地在早晨吩咐新來的廚娘在準備早點時要多備些。
所以并沒有出現臨時再去做飯的笑話。
新來的廚娘是大殷南面的臨洲人，一手臨洲私房菜做的十分地道，讓頗為喜歡吃辣的周彥格外滿意。
一頓飯下來吃的渾身熱騰騰的，索性連大衣也不披了。
穿著一身短袍，從東屋里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裝著異士會那堆亂七八糟玩意的囊袋，便直接邁步朝著慈心堂的方位走去。
過了約莫兩炷香的功夫，周彥便來到了慈心堂內，到了地方，也沒廢話，同堂內留守的藥堂仆役說了一聲，便直接奔著內院老道所在的房屋走去。
但來到房門前，入眼看到的卻是空蕩的房屋，并沒有老道的蹤跡。
不在屋里么？
周彥眉頭一皺，心頭有些不妙。
隨后也沒有停留，連忙邁步去外堂找那仆役問了尹大夫的方位，得知后便趕忙撒丫子朝那邊去找人。
但在找到那尹青后，還沒等他開口，尹青便仿佛預知了他的目的似的，告訴了一個讓周彥心頭一沉的消息：
“周公子這次是來找穆道長的吧？您這回來的卻是不巧了，自從上次和您談完話后，他老人家便好像遇到了急事似的，就直接離開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過呢。”
“…道長可曾說過什么時候回來？”
“這，一如上次，未對在下說明。”
“…多謝尹大夫，周某還有些事要忙，先行告退。”
朝尹青寒暄了一句，背著囊袋的周彥便沉著臉朝住處走去。
不用想，他也能知道，這次穆正然的消失肯定和自己上次說的邪眼一事有關。
十有八九的就是去找那所謂的散人堂的通道去商議事情。
當然，也不排除對方有其他事情的可能性。
不過和其余的事情想比，商議邪眼一事似乎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畢竟，那天老道可是提及了朝廷啊…”
朝廷內的矛盾，能夠被穆正然稱作‘郁師’，祓除掉邪眼真身的不知名強者，不知究竟是何等品級存在的邪眼，還有那讓人無比在意的‘封魔之戰’。
一切的一切，都顯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祓除邪祟那么簡單。
而這種事，也絕非是他如今一個小小的兇級可以干預進去的事項。
“…不過，若是能繼續變強下去的話，這一切，對自己來說，或許不過是彈指一瞬的小事。”
“只是來到這里不過半年的時間，自己便由一介凡人達到了兇級，由一無是處的普通人在這偌大的楓葉城內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的勢力。”
“雖說沒有達到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之境，不過，如今這凡俗已經無法于我造成困擾，試問這世間，還有哪個凡人能與我這般超凡？哪個能與我這般不受世俗的約束？”
“嗒嗒嗒！”
就在返回住處的周彥坐在椅子上一臉自傲地心頭低喃時。
前方，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卻忽的響起，接著小丫鬟環兒便在周彥一臉清心寡欲的超脫表情中滿臉欣喜地朝他開口道：
“老爺，外面來人啦，說是要給您上門提親呢，您快點過去吧！”
院子里，不知為何，周彥臉上那超脫塵世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