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黃雀
城西，紅色咒力領域內。
“嘭嘭嘭！”
領域中央，隨著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激烈的交手散發出的爆鳴，空氣里宛如碎裂的玻璃一般，瞬間炸開無數漆黑的裂紋。
赤紅色的領域也在這漆黑的裂紋下瞬間崩裂破碎，顯露出原本的景象。
紅色身影猛地一滯，旋即便被對面的那道黑影抓住機會，趁機一拳打在胸口。
“嘭！”
“嘩啦！”
黑色的氣爆云從空中炸開，下一瞬，紅色身影的上半身便化作大片猩紅的污穢崩裂潰散。
但在這片血肉剛剛崩飛到半空時。
下一瞬，卻盡數化作煙霧收攏，轉而在不遠處融為一團。
重新蠕動凝聚成了一道嬌小的身影。
和以往含苞待放的少女形象相比，此時的陰則是更像一名八九歲的稚童，渾身上下都充滿著強烈的虛弱。
蒼白的面龐上，一雙漆黑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前方那收拳而立的女人，臉色格外難看。
回想著自從被對方發現后，便被對方死死壓制的戰況，陰的一顆心不由得漸漸沉了下去。
“該死，這女人不是被爭鋒臺新出現的‘無魂’重創了么，怎么還能這么強？”
“難道，陽那家伙之前是故意透露的假情報，想要借這女人的手殺了自己不成？”
“不對，教主明明是秘密安排自己出來探查平安街‘新魂’情況一事，陽根本不可能知曉，所以，是這女人在和無魂對戰時故意偽裝出受傷的假象，用來給自己一等下套么？”
陰在腦海中瘋狂思索著，漸漸變得明了。
感受著體內的虛弱，意識到繼續和眼前這名陰司強者繼續戰斗下去，自己大概率會被對方祓除后，便不由得生出了退避的念頭。
“看來圣府真的是大不如從前了，居然連你這種水平的邪魅也能自稱兇級，虧的本小姐以為能有一場不錯的戰斗的，呵，沒想到竟是這般的無趣！”
前方，申屠曼珠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纏繞著大片黑色絲帶的手臂，在原地抱胸而立。
“喂，你就是那勞什子奉神眾的邪魅吧，聽說，你們教主在和我們歐陽巡司一戰后便沒了影子，該不會…”
赤紅色的眸子望著前方臉色難看的陰，隨后申屠曼珠微微一頓，嘴角緩緩朝兩側咧去，露出一抹猙笑：
“死了吧？”
“…我奉神眾與你們陰司毫無仇怨，閣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陰冷著臉說道，同時開始默默將體內的咒力透過腳腳掌朝周圍的地面延伸。
“毫無仇怨？笑話！爾等不過是一群得了神志的邪祟，歸根結底與邪物也是一類，祓除爾等本就是我等陰司的職責，再者…”
仿佛想起了什么，申屠曼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一張俏臉變得格外冰冷，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的陰，聲音森寒：
“爾等這次掠走邪眼，壞我陰司大計，你們中的邪魅更是在前不久時動手殺了我弟弟，現在卻跟我說毫無仇怨？爾等，莫不是拿本小姐當傻子不成！？”
看著身前一臉癲狂不似作偽的申屠曼珠，聽了對方一番說法的陰卻是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巴。
心頭也充滿了迷茫。
搶邪眼？殺陰司的人？
這些，是我們奉神眾干的？
怎么可能！
我們明明從來沒主動招惹過你們陰司好吧！
一直以來不都是你們陰司的人主動過來挑釁嗎？
先是壞了我們招收信徒的集會，后來又派一個古怪的凡人打斷我們的咒力儀式，導致咒獄暴動。
再之后連我們的教壇都被你們給強拆了，導致現在都不得不全員蝸居到地下迷宮里，連教主大人也是身受重傷，修養了好久才從‘無魂’中蘇醒過來。
我們奉神眾都已經這么慘了！
你們陰司，怎么還能這么不要臉的倒打一耙啊！？
陰緩緩瞪圓一雙眼睛，越想越憋屈的她，小小的身體不由得氣的直顫。
但明白如果自己陷入憤怒和眼前這陰司的女人死斗到底的話，最后的結果一定是自己被對方祓除，所以她還是強壓下了心頭的憤怒。
深深地看眼前方的申屠曼珠，心頭默默將陰司的人與毫無底線畫上了等號，接著一股炙熱的氣息便從她掌心涌動。
“嗡！”
宛如放大了十多倍的蜜蜂振翅的鳴動聲忽的從空中響起。
下一瞬，上百道赤紅色的裂紋以陰腳下地面為原點驟然向四周延伸，幾乎眨眼間便將整片街道覆蓋。
申屠曼珠臉色一冷，隨后卻想也不想地揚起雙臂，漆黑的光帶從她雙手的關節中涌現，宛如絲帶一般在空中飄動。
在她緩慢的擺動下幻化出無數殘影，最后合而為一，隨著她揮動的拳頭朝地面捶去。
“嘭！”
“嘩啦！”
在拳頭轟擊在地面的瞬間，黑色的氣浪便瞬間從申屠曼珠腳下炸開，連同著大片的碎石，化作暴雨一般朝著周圍飛濺四射。
“啪啪啪！”
一道道夾雜著紅黑二色咒力的碎石摧枯拉朽一般將周遭的墻壁轟出一個個大洞。
幾乎在眨眼間，這片原本住著不少人的街道，周圍的府邸便坍塌崩落。
濃厚的煙塵也隨之涌現，不過很快便被夜晚的寒風吹散。
月光下，場中的景象也展露出來。
仿佛巨石從上百米的高空轟落，一個一人高的坑洞將二者原本所在的地面取代。
一道道宛如蛛網般的裂紋覆蓋在周遭的石板地面上，無數的碎石散亂在四周，顯得有些凌亂。
讓人完全想象不到這是兩人戰斗后的景象。
“…逃了么？”
原地，保持單膝跪地姿勢的申屠曼珠緩緩起身，隨后皺了皺眉，冷臉看著那道的氣息迅速遁去的方位。
臉上露出一抹遲疑。
不過還沒等她想好要不要繼續動身去追殺這奉神眾的邪魅時，額頭處宛如獸爪的黑色印記卻忽的消弭，而后一道幽冷的黑光猛地從她心臟處涌出，令她下意識地發出了一道悶哼。
雙臂處的黑色絲帶也剎那間消弭，一張俏臉也在瞬間變得鐵青：
“該死的，偏偏這個時候！”
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心臟，申屠曼珠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做下了決定，接著也沒有硬撐著前往，而是在冷冷地看了眼陰離去的方位后。
整個人便化作一抹黑光，徹底從空中消弭，轉而朝著衙門的方位遁去。
而在她離去后，周邊的廢墟內，一道躲在斷壁后的身影卻從中緩緩走出。
破舊的斗笠下，一雙金紅色的眸子分別看了眼兩者離去的方位。
稍作遲疑后，腳下一躍便化作一道黑影，鴻雁一般飛到了前方的屋檐上，腳下幾個連點，便迅速地追了上去。
城西，廢棄的舊巷子內。
隨著一道紅光從空中閃過，接著陰瘦小的身影便忽的出現在巷口中。
似乎先前的那一擊消耗了她太多的咒力，和剛才相比，她現在的身形看起來又小了許多。
模樣上大概也就只有五六歲的程度，一張小臉也沒有半分的紅潤，變得有些慘白，赤紅色的經絡不時從她表皮內涌現，顯得格外猙獰。
“呼，呼…”
陰不受控制地喘息著，許久后才平復自身的氣息。
她臉色陰沉地看了眼剛才離去時的方位，冷哼一聲，便一邊扶著青灰色的墻壁，一邊身形踉蹌地朝前走去。
皎潔的月光穿過高樓殘缺的屋檐，灑入這處陰暗逼仄的小巷內，將陰瘦小虛弱的身形照亮，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帶出又長又斜的影子。
“嗒，嗒！”
隨著陰赤裸的腳掌踩在地面，清脆的邁步聲響起，而后在小巷內不斷回蕩。
沉悶，而又緩慢。
巷內猛地吹來一道寒風，陰似有所感，轉頭便想朝身后望去。
“嗖！”
但下一瞬，一道裹挾著火焰的拳頭便忽的從她身后陰影中浮現，由上而下閃電一般砸向了她的腦袋！
“死！”
“嘭！”
隨著一道低吼聲，這一拳瞬間便將陰的腦袋砸爆。
散開的無數污穢甚至還沒來得及噴涌，便在赤紅色的火焰下盡數焚燒殆盡。
但做出這一切的身影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再度握緊了燃燒著火焰的雙拳，一拳又一拳地打在身前無頭的陰身上。
“嘭嘭嘭！”
凜冽的拳風隨著狂暴的揮動割出一道道風刃，將周圍的墻壁撕裂出宛如鋼刀砍出的裂痕，隨著逸散的火焰在上面留下一片片焦黑的色彩。
破舊的斗笠被拳風掀起，顯露出周彥那雙宛如火焰，卻又格外冰冷的雙眸。
“嗖嗖嗖！”
周彥的拳頭越打越快，手上焚海功的火焰氣流在他的揮動下幾乎在空中連成了兩條噴涌的火柱。
前方被他突然襲擊的陰，也在眨眼間便只剩下了一堆殘肢，眼看就要徹底消弭。
但就在此時，不斷揮拳進攻的周彥，心頭卻陡然生出一抹強烈的不安。
下一瞬，沒有絲毫猶豫，他直接放棄了打死眼前的‘陰’的想法，腳掌猛地一踏地面。
“喀嚓！”
一道深坑在周彥的力量下瞬間爆開，濺起大片碎石。
周彥的身形猛地朝上空躥去，但就在他剛剛躍出巷口的瞬間。
天空中，一只赤紅色的骷髏巨掌便在他緊縮的瞳孔中朝他拍來。
“嘭！”
宛如被球拍打中的網球，周彥的身體在半空中僵持一瞬后。
便化作黑影飛快地射向地面。
“轟！”
大片的煙塵在周彥身體砸入地面的瞬間涌現開來，在那股巨力下，周彥的身體在地面上帶出一道長長的溝壑，無數碎石崩裂堆積在溝壑兩側，顯得格外凌亂。
“嘩啦！”
一只手臂猛地從碎石中穿出，隨后一道身影緩緩從碎石內走了出來。
月光將他的身形照亮，一身衣衫在剛才的滑行中已經變得破碎不堪，此時正宛如布條一般掛在他的身上，完全無法遮掩他身上那青筋暴起的虬結肌肉。
周彥緩緩伸手摘掉頭上只剩下碎片的斗笠。
一雙金紅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前方，那正面無表情望著自己所在方位的女童。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腕上，毫無咒力波動，卻又格外顯眼的黑色勾玉，臉上露出一抹明悟：
“原來如此，從一開始的時候就被發現了么？”
意識到自己這次的偷襲行動已經失敗后，周彥心頭卻并沒有感到怎么沮喪。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被骷髏虛影包裹著的陰。
朝對方緩緩擺出了洪山拳的起手式。
“呼！”
陰冷的夜風從空中吹過，將場中的煙塵吹動。
在土黃色的煙霧彌漫到周彥身前的那一刻，一道石板崩裂的聲音驟然從巷口內響起。
“喀嚓！”
金紅色的身影刺破塵霧，如同離弦之箭猛然襲殺而出，下一瞬，便在陰緊縮的瞳孔中出現在她前方，裹挾著火焰的拳頭急速放大。
在空中帶出宛如蕩漾的波紋。
而后，爆裂。
“轟！”
與此同時，地下迷宮內。
昏暗的火把將這一層房間照亮。
此時，穿著一身半黑半黃袈裟的教主正坐在祭壇中央處盤坐著。
在他周圍，四個護法正雙眼緊閉地單膝跪地，鎮守著祭壇的四邊方位。
一道道低沉的誦經聲不斷從周圍的墻壁中傳來。
中央處，似乎從沉眠中醒來，教主緩緩睜開自己緊閉的雙眼。
而后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個圓盤狀的物體，目光平靜地看著上方那宛如有著生命一般不斷流轉，散發出濃郁咒力的殷紅絲線，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令人心醉的微笑。
旋即，這抹笑容卻緩緩消弭。
而后皺了皺眉，漆黑如墨的眼珠轉而望向身側不知何時出現，正半跪在地的陽，聲音平靜：
“陰還沒回來么？”
“稟教主，尚未回來。”
陽半跪在地，看了眼教主手中的羅盤，但卻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禁忌之物一般，連忙打了個寒噤，垂下了自己的雙眸，臉上布滿了驚懼和忌憚。
隨后語氣恭敬地開口詢問：
“需要屬下去找她回來么？”
“…不必。”
教主沉吟著，隨后搖了搖頭。
接著一臉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羅盤收起，隨后起身看了眼周圍。
接著在陽詫異的目光下緩緩朝入口外走去，聲音平靜：
“開始準備最后的儀式吧，五日后，吾要讓這方天地重見我神之威！”
聽到這話的陽身體一顫，隨后不敢露出任何想法，連忙點頭回應：
“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緩緩走出封閉的房間，原地，只留下一具具堆積在一起，宛如小山般的干癟尸骨堆。
搖曳的火光，將那一個個面孔上滿足的笑容照亮，應和著周圍墻壁內的經文聲，顯得格外的圣潔而又無比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