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下人?
是前些日子逃離楓葉城的時候被官府追拿下來的么?
周彥心頭沉吟著,表面卻不動聲色地朝著身前的劉管家詢問:
“哦,還有這事?不過,據某所知,這江家的人不是都被衙門給上了通緝榜么?就算抓回來,也應該都關押在大牢里才對,劉管家,您不是誆我吧?”
“周師傅說笑了,老朽怎么敢在這種事情上誆您?”
劉管家笑笑,接著用眼神示意了下一旁的小廝。
對方立即會意走出房間,將門緩緩合上。
確定屋內的談話不會被其他人知道后,劉管家這才松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茶盞。
附耳到周彥身側,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老朽一開始也是不信的,昨個我專門去了趟那個伢人的院子,看了看那些下人,的確有不少江家的人。”
“至于這伢人為什么敢賣,其實,道理也很簡單。”
仿佛想到了什么,劉管家嘿然一笑,接著說出的話卻讓周彥不由得一怔:
“因為他們本身都是衙門的捕快!”
“衙門的捕快?”
“沒錯,就是咱們楓葉城衙門的捕快。”
看著周彥一臉愕然的表情,劉管家卻沒怎么感到驚訝,因為他在發現那幫伢人的身份后,心里的震驚并不比周彥好多少。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苦澀的茶水,嚼了嚼那深綠色的茶葉,‘呸’的一下將其吐在地上,咧嘴一笑:
“官家的人,賣官家抓來的犯人,這事說來倒也有趣,老朽一開始還以為是咱們的那位呂知府想要玩些新花樣,不過在找人調查了一下后,周師傅,您可知老朽發現了什么?”
“什么?”
“咱們那位呂知府,早在上個月的時候,就離了衙門回府了,不知道哪天才能重新回衙門呢!”
“這大半個月以來,衙門的事情都是由一個新來的大人來處理,這買賣江家下人一事,就是在那位大人的安排的。”
劉管家低聲說著,回想著那天知道這事場景的他,并沒有注意到周彥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驚愕。
而是自顧自地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睜著一雙眼睛望向衙門的方位,一邊搖頭一邊感慨道:
“要是這位大人早來幾日,把咱們那位呂知府給拿下的話,那江家也就不至于跟現在似的冒險去南方咯!”
“不過,江家的這批下人還是相當不錯的,周師傅您要是招人的話,不妨去試試,這批人簽的可都是賣身契,不用開半毛錢的工錢。”
“而且一個個都是見過世面的,懂事,干起活來也輕快,感興趣的話您還能收來當個妾室啥的玩玩。”
“雖然價錢上貴了些,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個兩三天,這批下人就要被賣光了,畢竟,咱們楓葉城里,有錢人還是不少的。”
“怎么樣?您要是感興趣的話,老朽這就安排個人帶您過去看看,如何?”
周彥沒說話。
他在腦海里默默記下劉全能一番話里隱藏著的有關衙門權位變動的信息,結合著那陰司一行人的行事風格,心頭對于衙門眼下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沉吟了一會,才迎著劉管家的目光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劉管家這么說了,那周某就不妨去看看,不過,這價格要是太高的話,那周某可就只好止步了,畢竟,昨天買那院子的錢,可是快要把周某的家底給掏空了呢,眼下屬實是囊中羞澀,囊中羞澀啊,哈哈!”
“周師傅若是銀兩不夠的話,老朽這邊倒是能暫借給您一些,等到年關的時候,老朽再從鋪子里您的那份營收上扣去,您看如何?”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劉管家了。”
“好說好說。”
同劉全能又寒暄了幾句話,接著周彥倒也沒再久留,便跟著對方找來的小廝,坐上馬車朝城南的方位去了。
馬車駛過一個個街道,很快便抵達城南的一處院落內。
和周彥預想的不同,這買賣江家下人的地界并沒有安置到一些廢棄的庭院,而是在一處私人的糕點作坊。
似乎衙門專門下了公文征用,院子里的器具和雜物都被挪走。
等到周彥進門的時候,三個穿著布衣的魁梧壯漢正坐在椅子上喝著酒,等到周彥說了劉管家的關系,并稟明來意后,這三人便趕忙把那要賣的江家下人從屋里牽了出來。
十個江家的下人被捆著雙手站成一團,四男六女。
一個個年齡上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沒有周彥想象中的那男女老少夾雜的情況。
也沒有之前周彥去江家時見過的人。
周彥多少有些疑惑,便隨口問了那三人一句。
“為啥沒年紀大點的?這話你倒是問對人了,之前在抓那江家下人的時候,我恰好見過。”
聽到周彥這話,三人中一個戴著圓頂帽子的方臉壯漢應了一聲。
只見他捏了捏自己下巴,一張方臉上滿是唏噓:
“跟一般人不一樣,這江家年齡大些的下人都是從老太爺那一輩傳下來的,對江家的忠誠那是真的沒的說。”
“在被衙門抓到后,那幫人便二話不說和江家人一起就咬舌自盡,等衙門的人把他們拖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救了,也就這幾個小娃娃沒敢跟著一起死。”
“哎,說實在的,這江家人和下人也是沒攤到好時候,要是照著咱們知府先前的安排,男的發配戍邊,女的從妓的話,那確實是生不如死。”
“但眼下衙門里的那位歐陽大人把條例一改后,這江家的人只需把身份從平民貶為奴隸,根本不用死了。”
“雖說從大人物成了狗腿子,不過好歹還活著,有個奔頭不是,可人要是死了的話,那不就真是啥都沒了?”
方臉漢子低聲感慨道,似乎也在為那江家咬舌自盡的一眾人感到惋惜。
周彥沒說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看了眼場中那十名或恐慌或期盼地看著自己的少年少女,想了想后,他也沒怎么猶豫,叫過那三人中為首的一個中年漢子,便同對方問起了買下這幫江家下人的價錢。
跟周彥估算的價格有所不同,雖然是十個大活人,不過每個人的價錢平均下來才不過三百兩銀子。
都買下來,總共才花了三千兩銀子,折合成周彥平日的開銷的話,也不過是他一個月的藥錢。
看著那十個少年少女在衙門派發下來的賣身契上按了手印,又一一哭喊著被烙上奴隸印記的場景,親身參與了這場人口買賣的周彥,禁不住對那句人命如草芥的話有了更深的領會。
交接的儀式很快完成,掏完錢買下這群少年少女,又叫了幾輛馬車帶著人來到自己的院落。
周彥同送他過來的雜貨鋪的伙計道了聲謝,便打開大門朝府邸內走去。
但來到庭院后,他卻緩緩停了下來,接著轉頭看向身后的這有男有女的十個下人。
一眾少年少女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敢多問,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周彥身前,一個個神情忐忑地望著身前這個名義上的主人。
目光在看到他身后的腰刀時,不由得生出一抹畏懼。
似乎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逃亡中見到的場景,趕忙低下了頭,生怕做錯半分惹得對方不快發怒。
不過讓周彥有些意外的是,在這十個人中,卻有三人并沒有和其余的同伴一樣垂下腦袋,而是保持鎮定地看著周彥。
周彥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打量著這三個人。
掃過三人的身形。
接著似乎突然萌生出了一些想法,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閃爍。
想了想后,他便邁步將那兩名少女一名少年從人群中拽了出來,接著也不多說。
催動內息探查了下幾人的經脈和根骨,確定了這三人習武的資質后,便放開了這三人。
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資質最好的那名膚色黝黑的少年身上,面容平靜: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人,小的名叫江辰。”
少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聽到這個回答的周彥則是有些意外:
“姓江?你父親是江家的族人?”
“家母是江老爺的婢女。”
婢女?江望天的庶子么?
周彥沉吟著,隨后多看了對方一眼:
“你可曾在江家做過雜事?”
“小的跟過江家的管家一段時間,府上的事項不說精通,但都有所涉獵。”
名為江辰的少年輕聲說著,臉上毫無波瀾,似乎對于自己的姓氏并沒有多少認同。
“很好…”
周彥沒再問了,他看著身前一臉平靜,仿佛有著遠超同齡人成熟性格的少年,想了想后,隨口安排了一句:
“今后府邸里的雜事,和人員安排,暫且交由你來處理,院落里的空房間你自行安排人員,遇到解決不了的,再來通知我,這些錢你暫且拿著,去給每個人弄些衣服,再準備些吃食,另外…”
從兜里掏出剩下的五百兩銀子教給對方后。
頓了頓,周彥接著掃了眼場中的眾人,接著才朝著有些驚訝的少年開口補充道: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進入東屋。”
“是!”
江辰恭敬地應了一句,也沒有多問,而是老老實實地將周彥遞來的銀票收好,接著便安置起了一眾人。
似乎在這一眾少年少女中頗有威望,一行人對于他的安排沒有任何抗拒,很快便將府邸內的三間空房整理干凈,開始有條不紊地在院子里忙活起來,原本寂靜的院子漸漸地多了些喧囂。
周彥站在院子中央靜靜地看著,也沒有開口多說。
他仔細回想著剛才利用內息探索三人的經脈和根骨時的感覺,又仔細感應了一下自己體內如同江河一般奔涌的罡氣。
結合著眼下楓葉城里的境況,忍不住生出一抹想法。
不過這抹想法很快便被他壓了下去。
“再等等吧…”
自顧自地低喃一句,接著周彥便搖了搖頭。
他緩緩收回自己停留在三人身上的目光,轉而面色平靜地邁步朝著正東的房屋走去。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