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東電視節白木蘭獎是電視行業的最高獎項,于每年7月中旬由滬東廣播電視臺,也就是番茄臺承辦,頒獎典禮的規模雖遠遠比不上全娛盛典,卻也是群星薈萃,大佬云集,堪稱一大盛事。
提到番茄臺,沈亦澤就來氣,好的不學,竟然學芒果臺跟風他的節目,這樣搞下去,頂多兩三年戀綜就要被拍爛了。
周五跟江南衛視《詩詞大會》的主創團隊匯合后,由夏榮生帶隊,一行7人飛抵滬東。
主辦方早已備好專車,將眾人一路送到酒店。
沈亦澤剛進房間,門鈴響起。
是夏榮生的秘書。
“臺長想請你吃下午茶。”
他說。
“好啊!”
隨秘書上到頂樓茶餐廳,夏榮生伸手指指對面的座位,溫和地笑笑:“坐吧,偶爾吃個下午茶,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沈亦澤不解其意,附和一句便老老實實坐下。
很快,他就懂了。
下午,各大電視臺的節目組、各劇組的導演、主演陸續抵達。
應酬自此開始。
跟著夏榮生的一大好處是,以夏臺長的地位,不需要沈亦澤四處奔走,這些業內人士自會主動找上門來。
一個下午,沈亦澤見了好幾個大牌導演,十幾個視帝視后,實力派演員、知名編劇更是不計其數。
他的方法簡單粗暴,就是廣撒網多斂魚,逢人就遞名片,真誠地表示希望有機會可以合作。
夏榮生也在一旁幫襯,夸起沈亦澤來毫不吝惜贊美之詞,什么“腹有詩書,匠心別具”啦、什么“卑以自牧、不露圭角”啦、什么“劇集、綜藝無有不精,作曲填詞名噪一時”啦…
文化人花樣就是多,不像沈亦澤就只會說臥槽牛逼。
雖然是翻著花樣夸,卻始終恰如其分,一點沒有夸大其詞。
但聽在別人耳里就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眾人一看沈亦澤這么年輕,潛意識里就不相信他有這么大本事,只覺得兩人關系非凡,夏臺長言過其實。
直到沈亦澤自報家門,隨便說了幾部具體的作品,眾人才相顧失色,立馬坐直身體,嚴肅以待,有兩位導演甚至當場邀歌,希望莊老師為他們的電視劇制作主題曲。
沈亦澤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讓兩位導演先把創作要求發他郵箱,他看過之后再做決定。
等大大小小的劇組見得差不多了,沈亦澤由衷地向夏榮生表示感謝。
夏榮生只擺擺手,端起茶杯說:“別急,你才吃了幾塊糕點,茶還沒喝呢!”
沈亦澤之前沒聽懂,現在怎會不明白?
夏臺長的意思,分明是還有更重要的人要見。
他便沉住氣,抿了口杯中紅茶。
這家茶餐廳提供的是英式下午茶,他本來就不怎么喝茶,對這種舶來品更是一竅不通,就胡亂點了個阿薩姆紅茶。
出乎意料的,還挺好喝,入口濃烈,卻有種淡淡的麥芽香和玫瑰香,正好可以除掉西式糕點齁死人的甜膩。
沒等多久,夏榮生口中更重要的人便到了。
“夏臺長,好久不見!”
兩名襯衫西褲,發型板正的中年男子笑著同夏榮生握手。
“劉導、鄭制片,別來無恙啊!”
三人寒暄兩句,夏榮生為沈亦澤介紹:“劉錦源劉導,鄭彥成鄭制片,這二位可是國內最頂尖的綜藝導演和制片人,春晚的總導演和總制片一茬接一茬地換,但導演和制片的名單中永遠有他倆的位置。”
劉錦源和鄭彥成,這兩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見過?
沈亦澤回憶了一下,很快想起來。
本屆白木蘭獎最佳綜藝節目的提名中,有一檔央視三套的節目《說文解字》,其導演和制片便是眼前這兩人。
原來是央媽的人!
“夏臺長說笑了,最頂尖談不上,頂多不丟人!”
劉、鄭二人謙虛道。
夏榮生微微一笑,向兩人介紹沈亦澤:“這個年輕人,我說名字你們就知道是誰了——他叫沈亦澤。”
兩人對視一眼,驚訝道:“你就是寫出《心動的信號》和《詩詞大會》的沈亦澤?!”
沈亦澤坦然道:“這兩個策劃的創意是我寫的。”
劉錦源嘖嘖稱奇:“我倆來的時候還在討論,說這個沈亦澤肯定是個資歷深厚的老策劃,對市場的敏銳度和對觀眾需求的把控實在太到位了,沒有多年的從業經驗很難做到!哈哈,沒想到剛分析完,立馬被打臉了。”
幾人都笑了。
鄭彥成問:“你今年多大?”
沈亦澤如實回答:“27。”
“了不起!”劉錦源感嘆,“我做了十幾檔文化類節目,沒一檔的收視比得過《詩詞大會》,《心動的信號》更不必說,它的收視記錄恐怕是很難打破了。”
難嗎?
沈亦澤不以為然,他手里還握著好幾個現象級的節目策劃呢!
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說:“收視不是評價一檔節目優劣的唯一標準,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標準,尤其在今天這個泛娛樂化的時代,能不隨波逐流,堅持做有內容有意義有啟發的節目,更加難能可貴。”
劉錦源笑道:“我完全同意。你說的這些更證明《詩詞大會》的了不起,不僅有內容有意義,還兼顧了收視,我和鄭制片,以及臺里所有的工作人員,想做的便是這樣的節目。”
沈亦澤眼睛一亮,知道機會來了,立即說:“不瞞二位,其實除了《詩詞大會》,我還有另外一個文化類的節目策劃。這個策劃的主題跟文物有關,旨在通過演繹文物背后的歷史與故事,拉近當代人與歷史文物、與傳統文化的距離,我個人認為非常適合央視。”
“文物?”鄭彥成眼睛一亮,琢磨道,“聽起來倒很新穎,也跟《詩詞大會》一樣有趣嗎?”
沈亦澤笑道:“趣味性肯定有,但不是這檔節目的賣點。文物是一個橋梁,一個聯結,我的想法是以文物為線索,將歷史長河中的點滴穿引成鏈,進而激起公眾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認同感。這種價值導向和情感共鳴才是節目的核心要義,也是我心中的文化類節目該有的樣子。”
鄭彥成略顯激動地說:“我們致力于文化類節目這么多年,你所說的這些,跟我們的目標和追求完全契合!”
那可不,這本來就是你們出的節目…
沈亦澤默默吐槽一句。
“可以把策劃發給我看看嗎?”
鄭彥成急切地問。
沈亦澤適時地遞出名片:“策劃的版權我已經轉讓給公司了,鄭制片的聯系方式我會轉交給項目部,他們會跟您聯系的。”
鄭、劉二人接過名片看了看,妥善收好,隨口問:“你們公司是專做節目策劃嗎?”
“不是,節目策劃只是其中一個版塊,我們還做影視、音樂、動畫和藝人經紀。”
夏榮生補充一句:“小柒和江怡寧是他的合伙人,小沈的筆名叫洗墨,另一個名字年輕人更熟悉,叫莊逸。”
兩人的表情管理瞬間失控,險些沒驚掉下巴。
夏榮生端起茶杯淡定地嘬一小口,心里暗暗得意。盡管沈亦澤并不是江南臺的員工,但早在討論新媒體發展方向那天,夏臺長已將他視作自己人。
劉錦源嘆道:“真是后生可畏!《沉默的真相》是我近幾年最喜歡的懸疑劇,故事性強,內核很正,就是集數短了點,不然完全可以在我們八套播出。”
“集數長的劇本我們也有,不過題材有點險峻,講的是檢察院反貪污反腐敗的故事,恐怕不太容易過審。”
民間團隊想拍,絕對過不了審,但如果能抱住央媽的大腿,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沈亦澤故意這么說,就是想探探劉錦源的口風。
他話音剛落,就聽劉錦源哈哈笑道:“你多慮了,總局那邊我還算熟悉,只要劇本的立意沒問題,官場也是可以拍的。再說了,反貪腐是我國當前的重點議題之一,沒有比這更政治正確的題材了,怎么會險峻?關鍵還得看故事好不好。”
“劇本的立意絕對沒有問題,這點我可以保證,至于故事好不好,小柒至今還沒讓觀眾失望過,我覺得可以相信她。”
“如果是小柒執筆,那自然會是個好故事。”劉錦源說,“行,我回去就跟臺里反映,相信他們會很感興趣。”
四人又聊了一陣,快六點時,夏榮生的秘書走到他身后,俯在他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知道了。”
夏榮生微微點頭,繼而對三人說:“李司和趙臺長到了,我們走吧。”
又是沈亦澤的盲區。
聽稱謂覺得非同小可,再看夏臺長的態度,竟然不是悠哉坐著,一邊喝下午茶一邊等人來拜見,而是主動招呼三人前往,就知道對方的來頭定然不小。
一路上懵懵懂懂,到達目的地才發現是個飯局。
飯局一共十個人,全是四十歲往上的大前輩,同坐一桌,沈亦澤這個小年輕顯得有些異類。
夏榮生跟這些人顯然熟識,談笑之間替沈亦澤依次介紹。
自打踏進包間那一刻起,沈亦澤就繃緊神經,自動切換成營業狀態。
一圈介紹下來,他嘴上熟練地說著場面話,心里卻暗暗吃驚。
白玉蘭獎的承辦單位是番茄臺,主辦單位則是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和滬東市人民政府,每年頒獎典禮,三個主辦單位都會派領導參加,早期甚至還充當過頒獎嘉賓。
而夏榮生口中的李司和趙臺長,分別是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電視劇司司長李承志和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副臺長趙新武。
其實論行政級別,夏榮生是省臺臺長,屬于正廳級,和李承志、趙新武是同一級別,但論地位和權力,中央和地方自然天差地別,也難怪夏臺長如此客氣。
在場除了這兩個大人物,還有滬東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副廳長楊偉光、番茄臺臺長黃崇華、芒果臺副臺長謝文清、荔枝臺副臺長李向榮。
這種層次的飯局,他本是沒資格上桌的,夏榮生親自帶他入席,實在是相當厚重的一份人情。
沈亦澤本就不是張揚的人,在這群大佬面前更是盡可能的低調,哪怕當眾人得知他的作品后對他贊不絕口,他仍保持著禮貌的謙虛。
且不論可不可以把這些人轉變為自己的資源,至少不能留下一個壞印象。
李承志是電視劇司司長,負責國產電視劇的審查、指導和監管工作,劉錦源便把沈亦澤下午提到的想法跟他說了。
“你寫了一個反貪腐的劇本?”李承志很是驚訝,“這種題材可不好寫,既要拿捏分寸,又要兼顧可看性和嚴肅性。說實話,檢察院那邊有心拍一部,但征集到的劇本,不是太歪,就是太正。”
他頓了頓,解釋說:“什么叫太歪?批判錯對象就叫太歪!我們要批判的是貪腐這種現象,絕不是黨和國家,某些編劇始終搞不清這一點。當然,一味的歌頌和贊美也絕不是我們的初衷。我們想要的是一個既寫實又正能量的劇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承志顯然不覺得以沈亦澤的年齡和閱歷,能寫出符合要求的劇本,官場上的很多事,可不是坐在家里開腦洞就能想清楚的。
沈亦澤只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說:“我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查過很多資料,也請教過很多前輩,當然,我的確沒有親身經歷,也許會有偏頗的地方。要不,我現在說一下大致劇情,您給指點指點?”
李承志頷首道:“你說來聽聽——我把丑話說在前面,倘若劇情離譜到我聽不下去,我會立即打斷你。”
“倘若差勁到這種地步,我當自罰三杯,向您賠罪。”
沈亦澤稍微整理一下思緒,《人民的名義》的大綱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劇情記得十分清楚,這時便循著主線娓娓道來。
當他說完某處長貪污數億被抓,副市長潛逃國外的劇情,李承志立刻眼睛一亮,聽得越發專注。
《人民的名義》長達52集,自然不可能詳細說明,沈亦澤只能刪繁就簡,注水的情節統統拋開不談,只揪著高育良的“政法系”和李達康的“秘書幫”這兩個勢力之間的矛盾說。
盡管如此,仍說了半個多小時,才把主線拉完。
“…最后,全部涉案人員都得到了應有的懲處。大致劇情就是這樣,如有不當之處還請李司見諒。”
“沒有任何不當之處,這劇本很好,非常好!真是你自己寫的?”
李承志仍覺得難以置信,眾多資深編劇都寫不好的題材,一個毛頭小子竟然可以信手拈來?在主旋律、正能量的基礎上,同時做到了不說教、不空洞,實在難能可貴!
這劇本,若是拿去最高檢,那群老家伙一定滿意!
他心里已有計較,見沈亦澤點頭說是自己寫的,便掛上笑容,略顯親切地說:“小伙子才學兼備,智識過人,屬實難得!劇本你已經完成了嗎?”
沈亦澤坦誠道:“只寫完大綱。”
“那就把前兩集的劇本寫出來,連同大綱和梗概一起送審。”
“可以直接送審嗎?沒有立項,也沒有哪家影視公司愿意拍。”
“你只管送上來,普通的私企沒資格拍這種劇,我會幫你聯系出品單位的。”
李承志的語氣十分篤定,口吻中隱隱帶點不容置疑。
沈亦澤便不再多說,只端杯敬酒,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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