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御殿出來,周行使用飛訊符通知塵娘和周桐,隨即便直接前往天蕩峰的宗門傳送陣。
雖出示了掌門令諭,但陣守使見他修為只是筑基,便擺官架子,表示要節約靈石用度,讓他跟幾個時辰后的貨運前往申國支部,而不是專程為他開陣。
周行知道,所謂的節約用度,其實是將靈石裝自己腰包,因為陣守使跟后勤結算時,從來都是一道令、一筆款,不存在拼團之說。
他沒有據理力爭,幾個小時他還是等得起的,他不想給宗門和周閥留下‘一碰就炸,受不得一點委屈’的印象。
約莫三個時辰后,貨運未至,卻等來了另外一支前往申國支部的修士。
這支六人隊中,竟然有兩個熟人,宗門刑堂之主洪宣,以及頭戴玉簪金冠,身著正紅色法衣的姬睿。
“連刑堂堂主都得上前線,看來宗門人手的確是捉襟見肘。”
周行暗自思忖,洪宣則是自來熟,很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責問:“周行,你為何滯留在此?”
“法陣節約靈石用度。”
洪宣立刻額頭起了青筋,盯著小碎步跑過來、戰戰兢兢的陣守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回頭再找你算賬!”
周行本來還想跟姬睿寒暄幾句,見姬睿面色郁郁、魂不守舍,氣氛也是烽火緊急,便拱手了事。
一行七人入得傳送陣,法陣激活后,地上蝕刻的陣痕中能量流轉,隨即七人便化光沖天而起,沒了影蹤。
再現身,已然是申國支部,蔥嶺玉女山,外間終年冰雪蓋土,內部穹隆福地鳥語花香。
沒有閑空觀賞景致,一行人從法陣出來,便被這里的駐守修士,引領乘坐備用戰樓,前往事發地。
這戰樓是一款老舊版,在周行眼里,有那么點會飛的‘天守閣’的意思,是此界修士圈比較常見的戰爭要塞。
周行一行人在戰樓中打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便到地頭了。
遠遠的就見白日星現,天陽黯淡,飛沙走石,滿目迷蒙。
周行花丟了三元買情報。
得到的答案是:幽冥獄界。
“嘖,不簡單,將冥土搬到了陽間,有這環境加成,大魔怕是有真魔實力了吧?”
他心中正琢磨著,這樣的局有何種巧力可破。洪宣發話了:“周行,這獄界,你覺得我們該怎么做?”
周行注意到,包括姬睿在內的其他五名修士,都神情有些怪異的看看洪宣,又看看他。
他暗忖:“這是一上來就要我耗運氣為團隊買保險啊!我本人自然是沒問題,可你們能否陪伴的起,就是另說了…”
嘴上問:“我們是優先救人,還是破局?”
洪宣道:“最好是兼顧。”
周行就有些生氣,心說:“你怕是對運氣有什么誤解吧?莫非運氣好約等于仙人親臨?”
又一想,不對,人家洪宣只是征詢意見,而不是‘誰說誰上’。
“若只是這樣…”周行略一思忖,道:“我覺得應該以陣對陣,不求破陣,只求打開條路,從而能自如進退。其他則需要進去再看。”
洪宣點點頭:“好,就是這么辦。我們下去!”
于是戰樓從空中斜下降落在獄界邊緣。
洪宣下令道:“投射乙木森羅陣法器。”
這是戰樓自帶的法器,而‘乙木森羅’則是云霄宗的特色陣法。
就是瘋狂種片森林出來,破壞原本的地形格局,簡單實用。
‘咚咚咚!’
一枚枚形似木樁的大筒從戰樓底部的管道中射出,隨即就像子母彈地毯轟炸般,大筒在空中光芒一閃,便灑出大量的生命之力滿溢的吞木樹種。
這些專門培育的吞木種子,落地后立刻瘋狂生長,有什么吞什么,堪稱植物界的野豬,雜食且胃口超級好。
部分吞木種子是被投入到獄界之內的,片刻之后,便有了反應。
那效果就像是幕布被拉開一角,露出了后面的真容。
就見獄界內里的真實情況比從外面見到的更糟糕。
而且污穢之力對吞木的侵蝕非常厲害,吞木樹種幾乎是靠著自身攜帶的能量生長起來的,結果還被污穢之力侵蝕,不但整體長勢不行,靠近外圍的甚至已經開始萎靡早衰。
“催!”
隨著洪宣下令,控制戰樓的修士立刻施法,戰樓噴涌乙木之力,在下面的吞木苗林中掀起一股綠色能量浪潮。
這能量浪潮所過之處,吞木生長瘋上加瘋,呼吸之間,就長成一人抱的粗壯樹木。
有了這波乙木之潮,獄界內的那些吞木也開始瘋長。
就在這時,獄界深處,有數枚黑色雷球向著這邊飛來。
“守!”
‘突突突突突!’
戰樓射出大量光球,這些光球進入獄界后,在吞木上空撐起一面又一面能量傘,雷球就撞在其上,立刻炸開,并在瞬間將一面能量傘消耗掉。
然而能量傘層層疊疊,結果成了雷球的力量被不斷消耗,最終化作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入吞木林,成了養料。
“注意地下。”周行出言提醒。
“固土!”
木克土,犧牲一部分木之力,根系瘋狂生長,繼承密密的根須網絡,并連同周遭的泥土一齊化作土木巖盤。
任何力量,包括污穢之力,都沒可能高效的完成對這種特殊巖盤的侵蝕。
幾乎是固土剛有了成效,來自地底的污穢泥浪攻擊便到了。
可以理解成另類的熔巖,以污濁侵蝕為主要攻擊方式,整個吞木區域都在抖震,像是驚濤駭浪中的大船。
而沒有固土的地方,土地則迅速腐化變黑,滲出焦油般的黏稠物質,腥臭刺鼻。
周行沒有理會這些,而是一直盯著獄界深處,仿佛能洞穿層層風沙塵霧。
忽然,他雙手一展,低喝一聲:“敕!”
頓時,三千到化妖符飛出,只是一閃,就到了吞木林的前沿,然后化作一道道光芒直落而下。
與此同時,他這邊還有后續動作,祭出一節小小的木枝。
“長生之林,金剛之愿,大棟!”
木枝立刻化作齏粉,而在吞木林最前沿,‘嗡’的一聲天地鳴音,正在化妖的吞木身上光芒閃耀,竟然從吞木妖,化作一頭頭金剛木妖。
幾乎是下一刻獄界深處就來了千百刀黑色的風刃,這是被濁力污染的五行辛金風刃。
面對這場亂風切割狂潮,金剛木妖成列成陣,雖然被斬的木枝斷離,樹汁飛濺,卻如同在洪峰面前巍然佇立的大壩,擋住了攻擊,并且在吸收辛金之力瘋長,正是木旺得金,方成棟梁。
周行一反手,又是三千張紙符,不是化妖,而是開靈。
開靈符化作飛火,沒入金剛木妖身體。
周行知道,從現在開始,他有半炷香的時間,能將這些金剛木妖當道兵用。
“再追加一波吞木樹種,往前沿投射。”
洪宣聞言沒有遲疑,立刻下令。
‘咚咚咚!’大筒再飛一波,在金剛木樹妖陣列頭頂落下。
“起浪,咄!”
金剛木妖此時已然大致完成位移排列,同時發力錘地,大地頓時像水面般起了漣漪。
本來是腐土的,卻在這土浪翻卷的過程中,變成了沃土。
土旺得木,方能疏通。
疏通之后,由死轉活。
這就像是犁地一般,一翻之間,就有了變化。
吞木落下,木借土肥,瘋狂生長,轟隆隆就是一片原始林。
金剛木妖也趁機吸收一波林中彌散的濃郁乙木之力。
然后在周行的命令下,環立于吞木林之外,紛紛下座扎根。
這是守護形態,防護能力翻一番,但是不能動地方了。
都這樣了,洪宣自然知曉該怎么做。
命令戰樓推進,卡在獄界與外界之間,像是一頭巨熊般臥落在吞木林上。之后類似孔明燈的飄萍燈飛出,守護之陣立下,與下面的吞木林形成互動,開啟微調節,構建更強力的乙木長生守護大陣。
“做的不錯!”洪宣贊了周行一句。
其他幾名修士也都紛紛點頭,姬睿更是一臉驚訝,他是真沒想到,兩年未見,周行居然變得這么給力。
這可不是錢多燒的起紙符那么簡單,一下激活這么多紙符,就算不考慮法力和神識的消耗,也需要專門的技巧才成。這個技巧,在場的可沒誰精通。
橋頭堡就此算是建立了。接下來就是先跟之前陷入此地的救援隊匯合。
救援隊也是御使戰樓殺過來的,但現在根本看不見戰樓,多半是已經墜毀了,否則就算是污穢塵霧迷人眼,戰樓上的天陽寶盞釋放的光,也應該能被看到。
畢竟這里也不過是獄界,而不是嚴重致幻的蜃城。
“你覺得,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洪宣倒是不吝賜教,再次詢問周行。
周行走到大桌旁,桌上有此地的地形圖,他看了看外間,又看了看地圖,用手簡單比量了一下,隨后拿出紫竹筒和銅錢卜算。
“翻土種樹,我們一路將生路開過去。”
這次有修士提出不同意見:“恐怕太慢了。”
周行笑了笑,沒說話。
洪荒沉吟,片刻之后,道:“方鴻飛,你留下駕御戰樓。秦嵐,你協助周行開路推進,余者以系魂之術錨定戰樓,隨我深入探察。”
“是!”
于是出行的四人紛紛使用系魂之術,如此,只要戰樓不毀,就會如燈塔于海船般,始終能確定位置,而不至于迷失。
秦嵐是一名金丹后期,對周行道:“我擅長《乙木化生訣》,能夠接連接連推動乙木浪潮。”
周行點點頭,也不廢話,立刻開始施法。
不過這次卻不是使用化妖符,也不是調動已成的金剛木妖,而是拿出一個卷軸。
這卷軸一看就不同尋常,材質非紙非帛非布非綢,金色,厚重,其正反兩面皆有著細密的印花,浮凸不平,而內里就像裱的字畫般,有銀白色的內層,其上有符文,有金篆文字,還有栩栩如生的圖畫。
周行咬破左手拇指,在卷軸畫面上一抹,隨即掐訣念咒。
‘轟!’四名人形虛影,出行在周行面前。
這四人扮相各異,但有一點雷同,那就是頭上皆有像是雄鹿鹿角、又像是樹杈的發光木角。
“瓊家四杰,見過法主。”四人施禮。
周行微一點頭,便下令“交讓戰輪,蕩土成道。”
“遵法旨!”
四人頓時化作流光,然后流光旋轉成輪,光輪之間保持相等距離,整體看像是壓路機的滾筒。
之后,這滾筒就發著光,按照周行指定的路線開始滾動,所過之處,綠草茵茵,繁花盛開,如同花草織造的卷毯,一路鋪了出去。
一旁的秦嵐和方鴻飛則看的眼角直抽抽。
不為別的,就為周行召的明明是比神將更高級別的神仙,偏偏對方就像家仆道兵般,恭敬有加。著實是顛覆認知。
周行將二人表情看在眼中,暗自哂笑:“你們要是有大利奉上,你們也能體會下當爹的爽。”…
有交讓戰輪,生路推進可謂有條不紊。
交讓樹,乃是一種半枯半榮的異木,它本身就代表腳踏陰陽生死,兩界通吃。
因此,這獄界的穢土,拿它沒有辦法,侵蝕等于是追肥。
而瓊山四杰,是木神散仙,比梅山友還名氣差,卻是有著獨特的本事。
周行自從決定讓木命體走召喚流后,就有了利益驅策的思路,如今還只是個開端,跟他簽訂了《通神金章》的神仙還不多,但他堅信,用不了太久,這金章中便將群神濟濟,能玩群毆流。
周行這邊壓路機有條不紊開道時,洪宣他們在獄界深處遇到了麻煩。
事實上他們一行剛推進了不久,就出現了極其糟糕的征兆。
落淵感。
簡單的理解就像是在跳黑坑,越是向前,環境越惡劣,而關鍵點在于,惡化的太過迅速了。因此以‘落淵’來描述。
但洪宣思考了一番后,終究還是決定繼續前進。因為隊伍中有姬睿。
姬睿是沒什么了不起,可他攜帶著姬家的準仙器,卻是很牛掰。
洪宣離宗時,傅山就交代:“周行的運氣,姬睿的準仙器,當用則用。”
這里的‘用’,自然有犧牲獻祭的意思的,連洪宣聞言,都覺得有驚悚感。
畢竟他隱約知曉,導致姬家在仙寶獲取行動中,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二五仔,正是姬睿。
有幾個人能想到,自毀長城的,竟然是族長的嫡長子。
可偏偏就忽悠成功了,姬睿居然認為,只要將族中的高端戰力削一削,其族人就不那么狂妄躁動了,從而能避免玉石俱焚的悲劇。
這種認知,赫然就是寧惜時當年的叛周家的節奏。
洪宣甚至能推算出傅山新一輪的騷操作。
姬家不是因為外間有個‘青龍第一血脈’又躁動了么?那就將姬睿暴露出來。
無論今天能不能完成任務,姬家上下,都會因姬睿盜寶私下參與這種行動,而懷疑導致五名家族高修殞落的二五仔是否跟姬睿有聯系,并進一步質疑姬睿的父親,現任族長。
可以說,今天之后,姬家必然會亂,如此便會錯過‘濁潮突臨’帶來的叛門良機。
但這種做法,真的是很齷齪,非常的敗人品,洪宣很擔心,傅山這么搞,怕是難以善終!
他真的很想對傅山說:“為了云霄宗,您舍的太多了。”
可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事態之惡,已然到了必須有人做出犧牲的地步。
犧牲名譽,不擇手短,甚至犧牲性命。
那么他呢?
傅山命都豁出去,弄險走鋼絲,他又何惜名譽、性命?
因而無論是人還是物,都極盡其用,不讓傅山的犧牲白費。這是他此次行動的思路。
然而,此地的險惡,可不會因為他能舍自己和屬下的命,就變得容易對付。
四人又深入了一段距離后,干脆連飛行都做不到了,天空有煞氣雷霆的禁制,煞雷動不動就會轟擊,威力強且頻發。他們一行雖然勉強能無損扛雷,但消耗太大。
之后四人施展縮地成寸,縱躍飛躥,有深入了一段路,遠遠的見到了墜落的戰樓,并且那邊似乎還在交戰。
洪宣頓時就是精神一振,決定帶隊去匯合,而后一齊殺出去。
現實骨感,四人很快就被突然從突下鉆出的大量怨鬼給包圍了。
叫做鬼,寫作魔,怨鬼屬于內魔外魔合一的邪魔。
這種魔物,哪怕是最低階的,也必然有一兩樣極其不好對付的特殊能力,被稱作邪法,可以理解為魔道版本的神通。
怨鬼的邪法,是不死。
它們對洪宣四人展開瘋狂圍攻,離的盡的拳打腳踢,以及各種虎撲熊抱試圖疊羅漢,后面的則充當投手,能爆炸的煞雷瘋狂投擲,不分敵我一塊兒轟!
不管是被洪宣他們干掉,還是被友軍炮火殺死,它們很快就會又從地下鉆出來,再度殺入戰團。
面對這般瘋狂的攻擊,洪宣他們算是深切的體會到什么叫蟻多啃死象。真的就是殺不勝殺。
“跟我突圍!”
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之前就說過,姬家是能代表云霄宗修士的特點的,打人不疼,這短板在這里就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了。
怨鬼們前仆后繼,成功的抵消了四人的戰力輸出,令他們泥足深陷。
洪宣很快就認識到:穩扎穩打,還能多撐一會兒;若是強沖,往往突不了多遠就會后繼乏力,然后被懟的險象環生,要半天才能緩過來,消耗還極大。
洪宣抑郁了,恨自己無能,“全部的希望,竟然系在一名假丹修士的身上,可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