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人和死道人打出了真火。
而且法力消耗不菲,該試探的也都試探完畢了。
連家丁、屠夫之流都能看的出來,再動手多半就會定勝負。
死道人將幡微微抬起,然后猛的向地面一戳。
幅度不大,威力卻不小。
‘咚!’一聲悶響,以幡杵為圓點,石板龜裂,土圈翻卷,漣漪般漾開。
周行暗自點頭:“這是真干貨,陰煞之氣提上來了。”
就像白道人法事開端的請陰陽二氣那般,這看似簡單的一下,技術含量并不低,一般修真者都來不了。
不過大多數吃瓜眾都被幡面的變化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發現,這幡瞬間變得華麗了,一如麻布變彩錦。
不過,還未等看清那流光溢彩的幡面上、究竟是些啥圖案紋理,便陰風大起。
之前的旋風只是裹了塵,呈渾濁之色,因而能辨出旋轉流風的同時,還隱約可見物。
現在干脆發了黑,就像是卷了煤灰,形成的旋風黑的難以看透。
便在這如幕黑風中,持幡的死道人化作一個身披五彩斑斕甲的夜叉。嚎了一嗓子,隨即便撲向白道人。
與此同時,白道人手腕一翻一甩,像撒紙錢般扔出大量符,這些符紅底金字,紅如焰、金放光,每一張看起來都寶光湛湛。
周行暗嘆:“這個世界的邪道旁門,包裝方面是下了大氣力的,明明是邪煉血符,賣相卻比法力真符都不差。”
就見被跑出去的血符、先是在空中亂飛亂飄了一下,然后便像被突然爆發吸力的磁鐵影響的小鐵片,‘唰!’的一聲瞬間都直線飛黏在了白道人身上,且各有位置,陣列之勢明顯。
白道人則在灑出血符后,就一手揮劍、一手掐訣,嘴里念念有詞,然后左腳猛的一跺。
兩者恰到好處,符剛到位,白道人的腳也跺下去了。
身上所有的血符立刻同時燃燒,宛如猛火掠地般的血焰焚燃之后,白道人已然化作一名披甲持劍的小巨人。
兩人動作都不算慢,一個跺腳,一個震幡,光焰黑風蓬起,變化就完成,也就是呼吸之間,確實是實戰法門。
可惜周行并不能分辨出這究竟算是法相,還是請神。
他看著都有那么點意思,又都不像,他琢磨著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們整出來的混合猴版變種?
白道人所化的小巨人,甲胄齊備,但并無神兵天將的那種寶氣光鮮,而像是披了傳家多代之物在身,款式土氣、還陳舊、甚至能看到明顯的破損。
死道人的夜叉倒是挺光鮮,可那副丑態再配上陰風,怎么看都有種沐猴而冠的猥瑣勁,當然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圍觀,而是月隱星稀的夜晚荒地里游蕩,那就不是猥瑣而是森然了。
“山神對鬼將?”周行覺得如果給眼前這一出取個名目,大概能這么叫。
場中,夜叉裹在陰風中呼嘯來去,時不時就會出現熾亮的幾道光,就像數把并聯的雪亮匕首在反射陽光,那是夜叉在揮爪。
而持著古拙之劍的山神則守如山、攻如火,動作不多,可只要攻擊,總能迫的夜叉一陣手忙腳亂。
不過在周行眼中,血光流淌,甲破氣沉,一股子絕死味,這不是什么好相。
雙方爪來劍往,一個爪影翻飛,一個勢大力沉,打的不算特別激烈,但卻兇險殘酷。
斗了能有小半柱香的時間,雙方均露疲態。
山神就像被亂刀劈砍了幾千次的石像,傷痕累累,光芒稀薄,仿佛血都流盡了。
夜叉更慘,被山神拼著挨爪的換傷一擊再次擊中,陰風散去,率先形態崩解。
再看,陰風幡幡面上多了兩個非常顯眼的破洞。
而死道人此刻的神色,就真的難看了,簡直就像是從棺中起出的老尸。
白道人也隨即散去山神形態,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而整個人就像剛被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衣衫都被汗水濡濕了,濕噠噠的黏在身上。
更關鍵的是,他頭上戴著的法器銀冠滿是深刻劃痕,看起來隨時會裂。
死道人拄著幡桿,佝僂著身,一忍再忍,還是沒能忍住,哇哇連著嘔銀血。
白道人則提著法劍,顫巍巍的逼近,似乎要提住這口氣補刀。
但也終是沒能提住,走了數步之后,臉突然間憋的通紅,隨即長噴了一口帶著血色的白氣。
這氣一散,頭臉立刻干癟蠟黃,且汗如油液,光膩膩的滲出一層,人側倒后仰躺,沒了動靜。
“哈哈!咳…咳!”死道人笑聲剛開了個頭,就又嘔血。然后也摔倒在地。
“法師!”兩個道童齊聲悲呼,撲了上去。
眾人看的明白,論藝業本領,是白道人更勝一籌。
但論戰術,卻是死道人以消耗戰笑到了最后。
說實話,對大多數人而言,之前真就是看個熱鬧。
畢竟雙方誰也沒有狼狽到鮮血淋漓,這跟普通人認知中的慘烈概念不符。
但現在,白道人生死不知,死道人也狼狽如此,味道就有了,傻子都看出這兩位有道之人,都是內部崩了個一塌糊涂,最后的一點面皮都撐之不住,才會如此。
然后,人們下意識的就看向了周行。
“我?”周行暗自一怔,隨即恍然。
現場如今就屬他看起來最有高人像。
聚靈鏡高懸,強光照下,將個盤坐在空中、法衣法披俱全的大和尚襯托的寶相莊嚴。
由他來主持處理善后事宜,自然是情理之中。
想明白的周行略感嘴苦。
無他,聶璋還沒有從幕后跳到臺前。
“真正的隱患都還沒有爆發,我現在登臺,簡直就是放在火上烤啊!”
正當周行糾結著該如何做,聶云離席而出,他行到場中,對著東席這邊的陸項抱拳施禮:“陸大人,妖邪如今已兩敗俱傷,還請陸大人主持正義。”
周行暗吁口氣,暗忖:“還行,這幕官家伐山破廟的戲接上,也還不錯。”
陸項其實并不想現在登場的,還是有些早,一些問題尚未暴露出來。但現在被聶云當眾逼宮,戰力較強的兩名邪道又已兩敗俱傷,再借故推脫,顯得官府沒擔當,也少了威嚴,于是就打算上了。
可就在這時候,西席又有人按捺不住了。
聶風的妻子蔣氏,突然閃身入場,并且是偷襲式的直攻聶云后心,動作之快,便是周行,都因驚詫了一下而就算要攔截都不趕趟!
然而聶云卻是近乎本能突然錯步轉身,與蔣氏對了一掌。
‘嘭!’蔣氏借力一個后空長翻,直接飄退出數米遠。
聶云也踉蹌退了兩步。
蔣氏厲聲問:“你是誰?聶云去了哪里?”
這一問,人們徹底弄明白了。
聶云是個書生,并不曾習武,可看剛才這接招,分明是習武多年之人面對突襲時的本能反應。
不過,真正撓到吃瓜眾基點的,還是為什么蔣氏會對常年在省城生活的聶云如此熟稔。
畢竟假聶云回府到現在也不過兩三個時辰,表現也不多,就是這樣,仍是被蔣氏看破。
枕邊人能做到這一點,怕也得是老夫老妻才成吧?
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將現場氛圍迅速新狗血劇專場扭轉。
周行卻感到心中一寒,思忖:“聶云不是聶云,那會是誰?”
他意識到,他之前的那些推測,就算不是全盤打翻,也需要推翻一半。因為除了聶璋、聶風、聶小倩,又多了個外跑的魂兒,聶云。
“敢情這姓聶的,全都魂游軀外,沒一個原裝的了,真會玩!”
而聶云則冷著臉罵了句:“你這賤婢,瘋了不成?”
似乎上天已注定,蔣氏才是這次事件的真狄仁杰,聶云這罵話一出,蔣氏頓時指著聶云驚呼:“是你,聶老鬼!”
隔著面紗,周行都仿佛看見了蔣氏在那一剎那的驚悚表情。
脫口而出的‘聶老鬼’稱呼,則讓他品出了非同尋常的仇視。
然后就見西席伺立在主子們身后的幾個家丁、婢女也神色驚恐。
周行明白了,口頭禪、和說話習慣暴露底細,‘你這賤婢’怕是聶璋平日里的常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