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天的時間里,秦趙之戰便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了帷幕,驚呆了諸國。
畢竟十天之前,李牧還率領著趙軍與秦國打的難解難分,一看就是還能堅持個把月的狀態,誰也沒想到趙國竟然敗的這般快,這么猛,宛如雪崩一般,擋也不擋不住,甚至連王都都丟了,趙王遷更是直接對秦國納地效璽,走了和韓國一樣的老路。
誰也沒想到趙王遷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一舉動直接引得諸多趙人目眥欲裂,尤其是那些與秦國有仇的趙人,當真是應了那句話:臣等欲死戰,大王何故先降!
趙王遷這一舉措直接令得民心徹底散盡了,他若是與秦國死磕,寧死不降,也趙人的骨頭,絕對會與秦國實戰不休,可他偏偏降了,連一國大王都不在意趙國的得失,下面的那些人該如何看待趙國。
魏國,大梁。
龍陽君也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愣了片刻,俊美無雙的面容便是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趙丹倒是有兩個好子孫。”
趙丹便是趙王偃的父親,趙孝成王,當年長平之戰便是在他手中進行的,用趙括替代廉頗也是他決定的,導致了趙國走向了衰敗,而其子孫更是比他還猛,直接廢了趙國最后一口氣。
“李牧如何了?”
龍陽君掃了一眼對面正襟危坐的魏靈樞,詢問道。
魏靈樞身為魏國六公子,自然知道不少事情,龍陽君最近想知道什么消息,盡數從他口中得知,至于秦趙兩國的戰事,他上次已經說過了,可惜魏王增并未有這個魄力與秦國一戰,助趙國奪回武關,現如今他自然更不愿說些什么。
“失蹤了,有可能是死了。”
魏靈樞的面色凝重了幾分,沉聲的說道。
要知道李牧可是劍道宗師,當世能殺了他的人極少,除非在戰場上別人圍殺了,但以他的實力要跑也是能夠做到的。
當然,李牧要是心存死志,那另說。
龍陽君搖了搖頭,輕嘆道:“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有些惋惜李牧,此人有大才,兵家陣法宗師級的人物,可惜。
“老師,魏國當如何?”
魏靈樞抿了抿嘴唇,詢問道。
龍陽君沉吟了片刻,說道:“趙國被滅,燕齊與秦國交好,若不出意外,秦國下一個目標便是魏國,若能說服齊楚出兵,尚有可能一戰,若說服不了,便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還能如何,唇亡齒寒,趙國被滅,魏國只能擋上去,再無一絲一毫的退路。
“恩!”
魏靈樞重重的點了點頭。
龍陽君看著魏靈樞,沉吟了片刻,道:“想好了嗎?不走了,你的時間不多了。”
“能走哪去?總不能去秦國吧,這要是秦國日后真滅了魏國,我這個魏國的六公子豈不尷尬?”
魏靈樞苦笑了一聲,說道。
隱姓埋名倒是可以,可這又不是他的性格。
身為一國公子,他也沒轍。
龍陽君輕聲的說道:“你可以再考慮一段時日,秦想要徹底滅了趙國還需要一段時日。”
滅了趙國容易,可要滅了趙人的骨頭,這很難。
白起當年殺的太狠了。
這是秦國最大的隱患,一個永遠無法根除的隱患,整整四十萬趙人,十歲以上到五十歲以下被屠戮大半,現存的趙人,哪一個與秦國沒有血仇,若只是戰死在戰場上尚且好說,可是投降之后被坑殺…那都是冤魂。
魏靈樞心思沉重的點了點頭。
趙國,武城。
隨著趙王遷納地效璽,宣布投降之后,武城便徹底淪為孤城,十數萬秦軍前后夾擊,包圍此處重臣,攻破他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秦軍不愿在這座城上浪費太多的力氣,想要勸降,可卻被拒絕。
王離冷哼一聲:“負隅頑抗!”
旋即便是帶人強攻,弩箭破空聲以及火藥爆炸的聲音不絕于耳,城墻上成片成片的漆黑以及下方無數不成型的尸體,顯露了戰爭的殘酷。
洛言站在王翦身側,看著遠處被攻打的城池,默然不語,趙人確實頑強,這段時日,趙國人給他的印象也是極為深刻,不同于以前入趙之時的目光,如今的他們目光更加死寂且仇恨。
“給城內趙國守城的將領傳一封書信,告訴他們李牧之死的真相,他們若是愿意投降,秦軍可以將郭開交給他們處置。”
洛言沉吟了片刻,對著身旁的王翦建議道。
用郭開來換取這座難搞的重城,減少雙方的傷亡,這筆買賣還是很值得的。
如此一來,郭開也算為大秦鞠躬盡瘁了。
王翦聞言,目光忍不住閃爍了一下,掃了一眼身旁人畜無害的洛言,心中突然覺得郭開這廝有些可悲,沉吟了片刻,便是抬手叫來偏將,讓他按照洛言說的去做。
郭開此人留著也沒什么用了,價值最大化,也算不錯。
何況,王翦對郭開本就沒什么好感。
很快攻城戰停了下來。
一封信件被射到了城內,氣氛頓時凝固了下來。
李牧治軍有方,愛護部屬,在邊防與官兵共同生活、戰斗多年,頗得士心,大家可以算得上是兄弟,所有的士卒都是真心愛戴擁護李牧,甚至正如趙王偃擔心的那般,他們只認李牧,不識趙王偃。
此刻,駐守武城的將領也是北方的將領,跟隨李牧多年,突聞噩耗,整個人都傻了。
李牧竟然被郭開坑殺了。
難怪秦軍如此輕易的突破了將軍駐守的壁壘,難怪趙國這么快就滅亡了。
在秦軍的注視下,城門緩緩打開了,剩余的殘兵士卒陸續走出,整座武城內可戰的士卒已經不足三萬了,甚至其中有不少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們的目光有些冰冷,不似少年人該有的目光,令人心畏。
因為那雙眼睛沒了少年人的光彩,有的只是冷漠和死寂,漠視生命的眼神,此處的生命也包括自己。
亂世人不如狗…洛言看著這些人的目光,心中輕嘆了一聲。
“郭開在何處?”
為首一名斷臂男子握著一柄長刀,冷冷的盯著王翦等人,毫無畏懼,沉聲的說道。
若是秦軍欺騙了他們,他們不介意魚死網破,反正他們也沒什么可以輸的了,城內的糧食早就吃盡了,他么敗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唯一支撐的他們的是李牧的援軍,現在得知李牧死了,他們也沒必要堅持了。
很快,被布條封住嘴巴的郭開被人抬了出來,滿臉驚恐的看著四周。
他不解,他迷茫,直至看到洛言,頓時眼睛睜大,求助般的看著洛言,可惜洛言卻沒有理會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就這般被扔給了這伙趙人。
沒有質問,沒有詢問緣由,為首斷臂的男子用刀將郭開的腦袋剁了下來,他認的郭開,臨死之前,殺了郭開也算為將軍報仇了,隨后目光看向了黑壓壓一片的秦軍,突然低吼一聲:“兄弟們,怕死嗎?”
“不怕!”
身后不到三萬的殘兵怒吼一聲。
“趙人不會投降的,尤其是對你們秦國!”
斷臂男子咧嘴一笑,緩緩的抬起了手中染血的刀。
王翦頓時眉頭緊鎖,看著他們。
洛言也是心中一緊,隨后明白了他們要做什么,剛準備開口說些什么,他們卻是握緊手中刀兵,在斷臂男子的帶領下,沒有一絲猶豫的向著數倍于他們的秦軍發動了沖鋒。
王離蒙恬等人盡數沉默了,沒有說話,迎接他們的是一輪輪的弩箭。
這已經不是戰爭了,而是當方面的屠殺。
洛言閉上了眼睛,騎著馬向著遠處走去,他從來不喜歡戰場,太特么令人壓抑了。
一場無情的屠殺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最終殺了大半,俘虜了數百人,那數百人體型瘦弱,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被沖鋒的士卒護在身后,最終被秦軍俘虜了。
秦國最后一座城池就此落下帷幕。
遠處的懸崖上,一名身著灰黑色長袍的身影站在此處,隨著狂風席卷而過,帽子緩緩垂落,露出了燕丹的面面容,在其身后,機關獸朱雀以及數名墨家弟子候著,目睹著這場戰役。
班老頭走到燕丹身側,輕嘆一聲:“趙國沒了。”
燕丹默然不語,平靜的看著這一切,直到秦國徹底占領武城,才緩緩帶上斗篷,平靜的說道:“走吧。”
趙國滅亡,燕國還會遠嗎?
他沒資格悲傷趙國,也許不久之后,趙國的命運將會落在燕國的頭上。
身為燕國的太子,他得做些什么。
半個月之后,秦王嬴政在大軍的護送下,抵達了趙國,只是如今的趙國早就不是曾經的趙國了,短短十年年的時間,曾經在嬴政眼中不可一世的趙國已經徹底敗落。
嬴政站在趙國王宮內,俯瞰著遠處的宮闕,平靜的說道:“寡人自當上秦王起,便一直想著這一天,當年寡人與母后便在這座城池里生活,受人欺凌…”
洛言站在嬴政身后,聽著嬴政講述著過去的事情,那段嬴政最不想回憶的歲月。
良久,嬴政感慨完畢,突然話鋒一轉,淡淡道:“寡人本以為滅了趙國會開心,會喜悅,結果站在這里,寡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有的只是平靜,那終究只是兒時的目標,而非如今的目標。”
因為你想要的更多,就像我追女孩子,追的那個過程才是最有趣的,得到之后反而淡然了…洛言心中暗道,嘴上卻是說道:“因為大王有了更遠大的目標,這個目標名為天下。”
“天下很大,趙國只是第一步,先生覺得秦國下一步該落在哪。”
嬴政轉身,看向了洛言,緩緩說道。
洛言輕聲道:“暫緩一段時日,先看看齊燕楚魏對趙國滅亡有何反應,在做選擇,而且安定趙國民心也需要時間,秦國滅了趙國容易,可要將趙國融入秦國之中,卻絕非易事,不過此番趙國民心盡失,加上天災連連,或可安撫。”
這年代的民眾不會和肚子鬧別扭,至于那些當兵的趙人,那自然是另一回事,見過血的人與沒見過的人是不一樣的。
想到武城那群俘虜的少年,洛言就一陣心塞,那已經不是活人該有的眼神了,像是野獸。
不過也很正常。
在這個年代,消息封閉,從小未曾讀書,不明道理,剛剛有幾分力氣比提刀砍人,心中能有幾分明辨是非的能力,他們只知道誰對他們好,誰給他們吃的,他們就為誰賣命,僅此而已。
對于他們而言,身邊人便是親人,如今他們盡數死在秦人手中,他們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仇恨。
“民心?先生覺得秦國可盡得七國之地的民心?”
嬴政不答反問道。
洛言聞言微微一愣,旋即覺得這幾乎不可能,至少這一代人看不到希望,秦國只能靠武力征服六國,待下一代才有可能看到所謂的民心二字。
嬴政繼續說道:“寡人從未想過盡得七國民心,秦滅六國,可滅亡他們的國家,卻滅亡不了他們對母國的心,也滅亡不了他們國破家亡的仇恨,寡人只能滅亡六國,令天下再也沒有戰火,令后世之人不用飽受戰火之苦,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文字。
至于民心,他們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寡人想要做什么。
只要寡人認為是對的,天下人皆反又如何?
寡人何須向他們解釋。”
洛言愣了愣,旋即失笑道:“大王所言極是。”
嬴政說的不錯,平民豈能懂得一統的意義,說服他們更不可能,與其關心這些,不如考慮如何壯大自己的力量,讓天下沒有反對之人,其他由時間來證明對錯,歷史會告訴所有人,他們做的是否正確。
至于所謂的民心。
如今七國尚未一統,七個國家,七種民心,何談盡得?
不徹底毀滅一次,何談一統,何談民心,何談未來?
不過您老還真是霸道…洛言看著嬴政,心中評價了一聲。
嬴政終究是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