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六四,需于血,出于穴!
正值七月,酷暑當日,渭水河畔,一人倚靠在柳樹下,悠哉釣魚。兩岸青翠,湖面光潔,一只蜻蜓停在魚竿上,垂下翅膀,跟那人一般慵懶歇息。
忽然遠處小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正朝著這里而來。
“吁!”少年勒住快馬,驚走了桿上蜻蜓。
“大師兄!”少年背負長槍,下馬抱拳道:“終于找到你了。”
被斗笠蓋住臉的男子沒有立刻回答他,一動不動。那少年上前一步,續道:“大師兄…”他欲言又止,生怕那個男人動怒。
那男子終于是抽搐了一下,拿開斗笠,睡眼朦朧地看了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一眼,道:“翔龍,最近鏢局怎么樣了,爹娘他們呢?”
來者正是凌家鏢局的楊翔龍,他跑到那人旁邊坐下,道:“鏢局一切還好,師父師娘他們也好。師父還說,讓大師兄你不必擔心,鏢局生意不會被影響。”
那人看了看湖面,道:“最近江湖上有何事發生?爹讓你前來,是有什么話要交代。”
此人正是凌楚瑜,三個月前,他帶著蘇媚下了山,將她安葬后,便在此隱居。在蒼云山上挨了八掌,傷勢非同小可,好在“玄清游炁”的幫助下,養了三個月傷方痊愈。
楊翔龍說道:“大師兄你有所不知,這三個月江湖上可大變了。”凌楚瑜道:“你且一一道來。”他欲要回蘇州凌家,必然得知天下事。
在他休養的三個月里,江湖上風波不斷。先是東方家以雷霆之勢搗毀了蒼云教的諸多秘密分舵,可傷亡漸微,想來是這些分舵已知曉風聲,早早撤離,留下一個空殼子。不過這些分舵都是多年經營,一朝毀于一旦,對于蒼云教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
凌楚瑜心知,定是高時泄露這些隱秘分舵的消息。他在教主之位多年,對于這些分舵是一清二楚,才能以如此速度一舉搗毀。好在蒼云教提前防范,早早撤離,免得傷亡慘重。
在東方家大肆行動時,蒼云教卻一直隱忍不動,收斂鋒芒,似乎銷聲匿跡了一般。凌楚瑜心想,以仇東時的心性,不會就這樣算了,定是藏有后手。
至于歐陽家,也一直沒有什么大動作。他們受制于京兆四大家族,難以有大行動,而且東方家一直熱火朝天地干,讓他們失色不少,江湖上對于東方家的風評是越來越高。
凌楚瑜聽完沉吟道:“這些我大概猜得出來,就沒有一些新消息?”楊翔龍點頭道:“有!最近江湖傳聞,原魔教教主高時乃東方家的人,二十多年前正是東方家利用他搗毀魔教,如今又暗中助他培植勢力,能為傀儡打手,繼而助其做一些暗地里的勾當。”
聽罷凌楚瑜笑道:“這種沒有憑據的傳言,不可信。”楊翔龍點頭道:“不錯,但是這風聲一起,自然有人會借此大肆宣揚。那些江湖人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現在也是亂糟糟的,東方家被這傳言拖緩了勢頭。”
“唉!”凌楚瑜伸了一個懶腰,右手提著魚竿,左臂枕在后頸上,懶洋洋道:“看來還是在這里釣魚清閑。”楊翔龍怔怔望去,這里清凈自然,比起走江湖,刀口舔血日子,確實舒心不少,道:“大師兄,師父說了,你若是不想回來,在這里隱居也挺好,如今江湖上的人都認為你勾結魔教,五湖四海追殺令高懸不下,江湖中人都等著捉你。”
忽然水面有異樣,蕩起圈圈水波,魚線輕微扯動,凌楚瑜忽起身道:“上鉤了。”右手魚竿彎曲如半圓,“看來不小呢!”旋即雙手握緊魚竿,猛地一提,一尾鮮活的魚兒躍出水面,凌楚瑜大喜,道:“今晚有著落了。”將那尾魚放入魚簍,又重新將魚鉤投入水里。
楊翔龍見他一言不發,自己也不敢多言,在他心中,眼前這位大師兄一直高深莫測,幾個師弟對他奉如神明,是又敬又畏。他在旁邊端坐著,無話又十分尷尬。
眼前這個師弟如此窘迫,凌楚瑜嘆氣道:“你此番前來,爹有何話說?”楊翔龍像被點名了般道:“師父說,若大師兄想回來,一切都安排妥當,只是要受點苦。”凌楚瑜淡淡道:“是自廢武功還是斷手斷腳?”楊翔龍猶豫了一下,道:“自廢武功,歐陽家也頂不住四大家族的壓力。”
凌楚瑜嘆了嘆氣,道:“看來我還得在這里釣魚才行。”
若自己敬仰的師兄要在這里釣一輩子魚,定為他不平,道:“大師兄,你別灰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似乎已經沒有斗志的凌楚瑜撓了撓下巴,悠哉道:“師弟啊,聽說過姜太公釣魚嗎?”楊翔龍點點頭,他繼續道:“那你說他為什么釣魚?”楊翔龍思忖道:“他大志未酬,無人賞識,只好釣魚打發時間,等待智者上門求賢。果然不其然,周文王姬發聽聞他大名,前來拜會,后奉他為丞相,鳳鳴岐山,義軍一路高歌猛進,打下了周朝八百年天下。”
凌楚瑜忽問道:“那依你之說,周文王是魚?”楊翔龍點頭道:“是呀!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市井小兒都知道。”說到這里,發覺不對,這不是說自己大師兄還不如小兒嗎?
凌楚瑜倒不以為然,笑道:“我倒是認為,周文王在釣姜太公這條大魚才對?”楊翔龍從未聽聞如此說法,頗為震驚道:“大師兄,這是何意?”凌楚瑜道:“周文王有推翻商紂之志,可惜無良臣勇將,難以成事。這姜尚雖有才識,但他寧可在渭水釣魚,也不愿毛遂自薦,非讓別人求他,豈不是架子大得很。”
自古求賢,都是禮賢下士,方顯誠心,楊翔龍對他之言不茍同,道:“若沒有劉備三顧茅廬之誠心,諸葛亮豈會出山相助,也不會有輔佐后主,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之志。”凌楚瑜卻笑道:“師弟,你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來能人輩出,亂世更甚,那人才如雨后春筍,一割一大片,個個都擺足架子,就算日后肯歸順,也是極難馴服。姜尚居渭水釣魚,為何卻用直勾,就是想借他人之口將自己名聲傳來,引得諸侯主意。周文王也知他心思,故意不去拜見,就是為了釣足他的耐心,讓他心急如焚,其實雙方都在試探。時機一到,文王拜門,姜尚也識趣,就這樣促成千古佳話。師弟你別不信,我敢說若文王第一次前去求賢,姜太公假意推辭,那文王就會離去,就不會有第二次登門。”
對于此番言論,楊翔龍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這簡簡單單的求賢,里面竟然有如此深意,“那大師兄意思是?”他不明白凌楚瑜為何提起此事。
凌楚瑜道:“我如今在這里釣魚,就普通姜太公一樣,等待一個時機。而時機也在考驗我的耐心。”楊翔龍還是搖搖頭,道:“什么時機?”凌楚瑜道:“表面上歐陽家提出的條件已經是最好,但是還不夠,他只是想以此引我出現,好替他們重新獲得四大家族信任。因為東方家的勢力已經波及到他們了,將我交給四大家主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在釣我,而非我在釣他,這對我不利。所以爹會才說讓我在這里繼續釣魚。”
“那何為好時機?”
“那便是找到證據替我洗刷冤屈,證明我對四大家族人下手是被人陷害。這個時機非常難,所以我還要繼續等。翔龍,萬事都得沉住氣,心急無用,我不是姜太公,他一大把年紀了,等不了,我卻可以等。你呀,先跟我回去吃個飯,吃完飯就回蘇州,跟我爹說我還得繼續釣魚,他自然就懂了。”說罷將魚竿收起,提前魚簍,慢悠悠地走了。
“愣著干嘛,快跟上,不吃飯了?”看著呆呆的楊翔龍,凌楚瑜提醒,他似懂非懂“哦”了一身,牽著馬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