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卜并沒有將皇甫哲茂一行人帶到自己的宅邸,兜兜轉轉之間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里面。
皇甫哲茂走進小院之中,看著主座上端坐的慈眉善目的老人,不由皺眉看向了愈發恭敬的王卜。
“哈哈,皇甫太守不必如此,老朽不請自來,還望太守大人勿怪。”
老人家看到皇甫哲茂的神情,撫著自己修長的胡須說了起來,中氣十足的聲音讓人聽不出絲毫的老態。
皇甫哲茂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王卜的恭敬到底是什么意思,當下走到老者的面前:“本太守何德何能,竟然能讓王氏族長親臨,倒是讓某家受寵若驚了。”
王述沒想到皇甫哲茂一點就透,哈哈笑道:“果然是將門虎子,這般才思敏捷老朽可沒有見過幾個。”
眼前的老人赫然就是王氏一族當今的族長王述,也是現任豫州刺史王允的父親。說起來皇甫哲茂在豫州曾跟著自家父親與王允打過交道,兩人面目上倒有七八分的相似。
“王家主謬贊了,晚輩曾在豫州與王刺史打過照面,見到王家主倒是不難猜測。”
王述搖搖頭,指著一旁的坐塌說道:“讓皇甫太守一直站著可不是老朽的待客之道,坐下品一口清茶如何?”
皇甫哲茂雖然對東漢的茶葉沒什么興趣,但總不好駁了王述的面子:“王家主客氣了,晚輩在您面前如何能稱太守,喚小子承允即可。”
王述拍拍手,自有等候的侍女將煮好的清茶端了上來:“那老朽就拖個大,喚你一聲承允吧。這是巴蜀的新茶,承允嘗嘗如何。”
看著杯中雜七雜八的蔥、姜、橘子,皇甫哲茂強忍著不適飲了一口,昧著良心的說道:“不愧是王族長,這巴蜀的新茶在洛陽都難求,倒是讓小子漲了見識。”
王述樂呵呵的撫著胡須,假裝看不到皇甫哲茂臉上的苦意:“承允你先是在潁川火燒黃巾,又在南陽破十萬黃巾駐守的宛城,如此勞苦功高老朽自然不會輕慢。”
皇甫哲茂眉頭一挑,不愧是太原王氏的族長,豫州和荊州的情況都掌控的一清二楚,看來自己與王氏一族的博弈任重而道遠。
“王家主謬贊了,豫州、荊州之事多賴吾父與朱中郎將,就算沒有小子相信他兩位也能夠攻破黃巾。”
“承允不必過謙,這些事情老朽還是分得清的。只不過老朽倒是有一事不通,承允前途如此廣闊,因何要與張常侍攪到一起?”
看著王述逐漸轉厲的目光,皇甫哲茂再一次感到與張讓交易而來自士族的壓力。不過眼前之人可謂是并州士族的首腦,只要說通了對方,整個并州就如同坦途。
“小子倒是想反問王家主,黃巾軍肆虐中原大地,北方鮮卑會否安穩如初?”
王述不可能任由皇甫哲茂掌控話題,當下繼續逼問:“此事與老朽所問并無關聯,皇甫太守何必如此。”
“王家主錯了,鮮卑步度根部看似對朝廷低眉順眼,然則胡族之狼性無可更改。黃巾暴亂席卷中原大地,步度根豈能錯失良機,必然會揮師南侵,王家主以為然否?”
王述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認皇甫哲茂的分析:“皇甫太守分析的不錯,鮮卑胡人素來對神州沃土虎視眈眈,自然不能等閑視之。”
皇甫哲茂點點頭,接著自己的話頭說道:“黃巾暴亂尚未平定,朝堂之上又有十常侍裹挾亂政,一旦胡族入侵,內憂外患的朝廷如何應對,還請王家主教我。”
“哼,朝廷自有護烏桓校尉、匈奴中郎將守衛北方,鮮卑人必然有去無回。”
“王家主謬矣,烏桓、南匈奴同樣是胡族,狼子野心的他們是否放過這樣的機會?王家主可知道小子休屠各一行,那小小的駐地到底豢養的多少戰馬?他們想要做什么,王家主難道還不清楚嗎?”
越說越激動的皇甫哲茂從坐塌上站了起來,吐沫橫飛的繼續說道:“為人臣子必為主君分憂,小子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鮮卑步度根部常年盤踞于雁門以北,小子不到這里為陛下守衛北疆,是為不忠。雁門郡郡守、北部尉之職茲事體大,小子自然當仁不讓!”
說到這里皇甫哲茂戛然而止,平淡如常的坐回到坐塌上。這里隱藏的含義他自己不說,相信王述也能夠察覺到。
果然王述閉上了眼睛,從蒼老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皇甫哲茂靜靜的等待著,等待王氏一族最后的態度。
良久之后王述喟然長嘆,緩緩的說道:“大丈夫應有所為有所不為,豈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十常侍禍亂天下,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如此行事怎不令天下議論紛紛?吾王氏一族雖人微言輕,也不能丟掉君子的風范與氣節!”
“非常時當行非常事,焉能一并而論?小子行事自求無愧于心,旁人的看法在我心中如同浮云,又何必在意!”
“若是皇甫太守不甚在意,就不會有老朽今日一行了。”
皇甫哲茂看著王述冷冽的目光,渾然不在意的說道:“王家主恐怕是誤會了,本太守只是單純的巡視平城,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皇甫哲茂自然也不愿意熱臉去貼冷屁股,既然王述對于自己之前的作為耿耿于懷,那就當成敵人又能如何。
區區一個王氏一族罷了,且看他能在并州掀起多大的風浪。
原本王述以為對方能夠與張讓交易,必然會在自己的逼迫下讓出更多的利益,為今后榮登刺史鋪平道路。
沒想到對方竟然一改之前的做派,變成了寧折不彎的性子,難道真以為王氏是泥捏的不成?
“看來皇甫太守已經下定了決心,老朽今日算是叨擾了。來人,隨老夫一同送皇甫太守。”
既然雙方都決定不再合作,那就沒有必要在這里浪費時間,王述直接下了逐客令。
皇甫哲茂冷然一笑,拱拱手說道:“不勞王家主相送了,本太守自去便是,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