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眾人喊醒蘇聲。
雖然幾個人言之鑿鑿,蘇聲一句話也不信,還嚴厲教訓他們大晚上的不知道早點睡,特別是蘇陟更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幾個人只能訕訕離去。
蘇聲望著走掉的幾人,悠悠一嘆。
戲臺有昧。
他怎么可能不信,更何況其中還有侄子蘇陟。自己從小帶到大,他有沒有說謊,怎么可能不知道。
蘇聲之所以當做不知,只是因為人昧殊途,兩不相犯,只要不去主動惹事,基本是可以相安無事的。這么多年他遇到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那些孤魂野昧也是閑來無事,才會到戲班聽聽戲,打發打發時間。
第二天一早起來,蘇陟和董貴就跑去了戲臺,里里外外全部都檢查了一遍,什么也沒有發現,昨夜收拾好的東西也沒有亂。
董貴不確定,“阿陟,昨夜真的是我們幻聽嗎?”
蘇陟雖然能洞破世間虛偽隱藏,可是這會兒什么也看不出來,一切都是好好的,沒有絲毫的陰氣。他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既然一切沒事,那就最好,不過他還是抽空在鎮上找了棵柳樹,折了一尺左右長短的柳枝帶著,以防萬一,“也不知道柳樹抽昧是真是假,希望沒有機會驗證才好。”
時間就在忙碌中流逝而去。
晚上收班回去睡覺的時候,忽然瞧見一個胖子遠遠的走來,笑容滿面的臉上在燈籠映照下,喜氣洋洋。蘇陟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他鼻溝上的疤痕都洋溢著喜氣,懷中摟著一壇酒。
白天找柳樹的時候,就遇見了他一面,那時候他好像是在和人打賭,現在看來是賭贏了,還贏得一壇酒。
張大膽確實賭贏了,白天他和人打賭晚上去鎮外的亂墳崗子走一趟,還要折一根墳崗子上獨有的槐樹樹枝。他剛才就帶著槐樹枝去赴約,果然贏了一壇酒。
蘇陟一群人和張大膽交錯而過。
他忽然看到一條淡烏青顏色的小蛇在張大膽的臉上一閃而沒。
那是游走在張大膽臉上的烏青之氣。這還是蘇陟得到天目之后,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臉上見到這么清晰的烏青之氣。
“張大膽!”
“你是?”張大膽住了腳步,“哦。白天的那個人,你有什么事情嗎?”
蘇陟看著在他的臉龐在慘白色的燈籠光照中,由原來的喜氣變成了一種木然,就像是帶著一個刻著虛假笑容的面具。
瞇了一下眼,一切恢復如常,還是那副喜氣洋洋的面孔。
斟酌了一下,他沒有說對方煞氣蓋頭,而是道,“你以后還是少賭吧,賭博畢竟不好。”
董貴、陳標他們都看著兩個人,怎么鎮子里蘇陟還有熟人。不過看對方的樣子,自己等人并不認識,也許他們是剛認識的吧,但是這么說有點交淺言深了,不合適吧。
果然張大膽打量了一下蘇陟,“神經病。”轉身離開。
蘇陟討了個沒趣,也不再多言,“沒事,咱們回去,不早了。”
既然他都說沒事,其他人也不想多生事端,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誰知道幾人沒有走出多遠,就聽到一陣小曲飄來。
“…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無有兒,所生個女兒嬋娟吶,小妞哎年長一十六啊。小妞哎年長一十六啊…”
劉光大嘴一撇,“呸,真夠可以的,聲叔一直交代戲大過天,他還敢卻喝酒,不知死活。”
蘇陟知道他說的就是唱曲的人,他也聽出來了,是羅佳,如今戲班的頂梁柱。他聽著有趣,記得好像這個小曲北京和東北都有過,沒想到跑到了南邊也會聽到。不知道是當初北邊南下的人帶來的,還是林九叔他們偶然聽到覺得有趣,要添加到這段戲中。
陳標拍了拍董貴,“瞧見了沒,頂梁柱啊。”
羅佳一步三搖的往戲臺方向而去,看見他們的時候還不忘嘿嘿幾聲,似笑非笑表情欠抽。
蘇陟知道他們有事了,喝酒不上臺,這是他們的規矩,更何況羅佳現在醉醺醺的樣子。要是讓蘇聲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要是羅佳再磕著碰著,不管是他本人出事,還是戲臺東西出事,對于戲班來說都是不允許的。
幾人對視一眼,“走吧,還愣著干嘛,把那家伙弄回來。”
董貴皺皺眉頭,“屁事多。”
“行了,”陳標似安慰似調侃的說道,“等你當了頂梁柱,我們也伺候你,把你背回去。”
“去你的吧,就你嘴欠。”
蘇陟、董貴等人返身就去抓羅佳,酒醉的羅佳一瞧幾人動手,歪著脖子口齒不清的喝道,“你們、幾個,幾個準備干什么!”
“佳哥,天晚了,這不是怕你看不清路。”
“一邊去,”羅佳甩開陳標,“你們幾個,我、我還不知道,呃,你們藏了什么心思,滾!”
董貴雖然不悅,還是知道正事要緊,“佳哥,你喝醉了,跟我們回去吧。”
“董貴!我知道你,不…就是一直想當,當頂梁柱嗎。我!”羅佳點指自己的胸口,可惜身子一歪踉蹌了一下,沒有了剛才的氣勢,“羅佳今天就把話撩在這,有我在一天,你!想都不要想!”
蘇陟見到董貴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趕緊拉住羅佳,“佳哥,佳哥。咱們回去…”
“滾一邊去,”羅佳胳膊一甩,“滾一邊去,班里誰不知道你們幾個穿一條褲子,要不是看在你是聲叔侄子的份上,早就揍你了。拽什么拽,一副清高模樣,呸!你就一個字,婊!”說著還比劃口型,“看清楚了,婊、子的婊!”
娘的,不管了,誰愛管誰管。
蘇陟也不是沒有火氣,老子不伺候了,撒開手直接轉身就走。
陳標和劉光看著他們兩個都挨了罵,也不愿意再管了,頂梁柱就了不起,這么編排人,太過了,“走、走,咱們也走,不管他了,他愛去就去吧。大不了明天早起一會兒收拾一下。”
董貴臨走,還暗暗伸腳絆了羅佳一下,也不伸手去扶,快步走開緊跟著離開的三人。
羅佳雖然醉了,有點控制不了自己,不過到底身手夠好,眼看就要砸在地上還能猛地一擰身子,側身摔在地上,沒有摔個狗啃地。
“什么東西。”爬起來,晃晃腦袋,罵了聲,然后繼續自己的小曲,“女兒哎,年長二八一十六啊,取了個乳名兒,荷花蔓子叫大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