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灝天不看書不看報,自然留意不到華夏日報的內容。
他每天重復著一樣的生活,白天在店里,晚上接劉小妮上下班。
只是劉小妮的情緒一天天低落,楊灝天只知道她可能在單位上班遇到了一些問題,而且問題可能跟那天晚上在值班室遇到的秦主任有關,卻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管閑事要有資本,現在的楊灝天無權無勢,說白了就是典雅樂器的學徒一個,加上他也不方便過問,只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任之發展,靜觀其變。
他也沒有告訴劉寶說劉小妮最近在單位可能遇見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以劉寶的愛女心切的性格,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晚上11點,劉小妮拎著包從電臺大里出來,早早出門一直工作到現在,她臉色并不太好,緊皺的眉宇間可以看得出疲憊。
當她看見楊灝天在值班室門口,心花怒放說不上,心里總算感到了一絲安慰,眉頭也頓時松懈了不少。
楊灝天笑著迎上去跟劉小妮一起往路邊走著:“姐,今晚的時間比前兩天都早一點些,你的秦主任今晚是不是中彩票了?”
話一出口,劉小妮心里頓時打了個激靈,停住腳步問道:“你怎么知道是秦主任讓我加班的?”
楊灝天見劉小妮這么說,心里確定她最近總是加班和第一次來接她時遇見的秦主任有著莫大關系,于是將那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劉小妮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她這么說你,你也無動于衷,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男人。”
楊灝天摸著被拍了一下的頭,雖然嘴上冷淡,可臉上的笑容卻隨著劉小妮愧疚聚集的模樣而越發燦爛,“姐,女人的腰,男人的頭,都是互相的禁區,以后別亂打哈。”
劉小妮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便做作地露出笑臉,伸手就要去拎他的耳朵,“小鬼,還男人的頭,我看你是光長個頭不長脾氣,被人說成鄉巴佬了,還不知道還嘴,以后別說你是我劉小妮的弟弟。”
楊灝天連忙退后兩步躲開說道:“行行行,下回再聽誰說你或者說我,我就上去掄巴掌扇他,管他誰誰誰。”
劉小妮昂起高傲的頭顱,似乎想開了什么事情的樣子說道:“不用,明天我就找秦主任理論,大不了這份工作不做了,反正也做不久了,你寶哥也不喜歡我上班。”
楊灝天聽見她這么說連忙問:“為什么做不久了?”
劉小妮突然惱怒地瞪了楊灝天一眼,飽含怒意威脅道:“你不要管,回去也不許跟我爸說,否則你別喊我叫姐,聽見沒?”
楊灝天沒想到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秒還挺著高傲的頭顱,下一秒就怒氣沖沖地瞪著他,于是笑著勸說道:“那你也別跟人吵架了,愛說說去吧,我又不在乎,等我學好音樂當了歌星,大把機會給你出氣。”
劉小妮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那明天就算了,你有這樣的心,姐姐我甚感欣慰,走吧,想當個性的小天弟弟。”
劉小妮說完后,朝著馬路邊上走去,招手喊來一輛出租車打開門坐了進去。
楊灝天倒是沒有見過劉小妮這個樣子,她總是一臉隨性地微笑說話,帶著一股子孩子氣。
現在這么正兒八經地說話,倒是頭一次見到,不過他能感覺到劉小妮剛剛的表現,一半是為自己,一半是因為自己的遭遇,讓他心里不禁一暖又帶了點憐惜。
想到這里,楊灝天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上車,跟司機說去農林下路,出租車緩緩啟動,他才轉過頭看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劉小妮,露出陽光的笑容。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他心中對陳佳佳殘留在心中的陰影消散了許多。
重生歸來這個時代,人生格局決定不同的層次和命運,格局、眼界、境遇讓他開始對生活產生了另一種認知和體會。
對比前世,他今生伴隨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激流涌現,留戀過去只會徒增傷感,只有面對現在才是最重要的,比如面前這個待自己如弟弟的劉小妮,讓他感覺到新的人生起點正在逐漸形成,似乎從遇見劉寶兩父女那一刻開始,人生就有了一個階段性的飛躍。
劉小妮可能感覺到身邊有眼神注視在自己身上,也可能是想起了某件事情,猛地睜開雙眸,看了看路邊的景色,又看了看身邊的楊灝天,然后直了直身子。
“小天,你那天創作的歌曲完成了沒有?”
“哪首?”
“你這記性還能成什么大事?長點心吧,小天弟弟,就是南方下雪,北方四季如春那首。”
“那首歌叫南山南,已經完成了,怎么了?”
“回去唱給我聽聽,這么美的歌詞要是給唱走了神韻,你耳朵就別要了。”
“.........”
典雅樂器,楊灝天在茶幾桌邊給劉小妮泡了一杯花茶,劉小妮接過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便催促他去拿吉他。
看著楊灝天離開的身影,劉小妮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下個星期的專訪,可能是她電臺生涯最后的一期節目,心里止不住的想吼出一聲哀嚎。
或許父親說的對,職場真的不適合自己,那些勾心斗角和潛移默化的規則,根本不是自己爽直的性格可以掌控的東西。
這時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回過神來。
扭頭望去,楊灝天背著吉他,手里拿著一本那天出差回來看過的筆記本。
“想先講故事,還是先唱歌?”
“姐,你選,今晚我為你服務。”
“那還是先唱歌吧,保不準這個故事很一般,會影響我品歌的情緒。”
楊灝天笑了笑,將背上的吉他抱在懷里坐下,調整了坐姿后說:“唱的不好,請妮子大美女多多海涵。”
劉小妮嘴角微揚,朝他笑著點頭。
音樂可以改變人的心態,音樂可以讓人展示出獨有一面,楊灝天便是如此,只見他此時緩緩閉上雙眸,渾身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氣勢,修長的手指開始撥動琴弦,吉他聲悠悠揚揚地開始飄蕩。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
他不再和誰談論相逢的孤島,
因為心里早已荒無人煙,
他的心里再裝不下一個家,
做一個只對自己說謊的啞巴,
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美麗,
不及他第一次遇見你,
時光茍延殘喘無可奈何,
如果所有土地連在一起,
走上一生只為擁抱你,
喝醉了他的夢,晚安。
.........”
劉小妮在歌聲中體會到了悲戚、悵惘與惶惑,蘊藉的感覺,讓她的心情也跟著歌聲開始低落了起來。
她沒想到楊灝天唱歌居然有這樣的感染力,握著茶杯的雙手不禁緊了一緊,全神貫注地聽著他再次開口。
“他聽見有人唱著古老的歌,
唱著今天還在遠方發生的,
就在他眼睛里看到的孤島,
沒有悲傷但也沒有花朵。
.........”
唱到這里,楊灝天睜開眼睛看了看劉小妮,只見劉小妮微微側臉,素凈的臉白里透紅,原本充滿靈性的雙眼此時被閉合,又翹而長的睫毛隨著手中的吉他炫音微微顫動。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風南,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一曲唱罷,楊灝天將吉他放在桌邊,然后抬頭看著仍然沒有睜眼的劉小妮,見她依然沉醉在自己的歌聲中,才深深呼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因為頭一次專門唱歌給另一個女孩子聽而微微發燙的耳朵。
這時劉小妮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一男一女隔著天南地北同時朝著對方所在的方向對望,畫面中間是一座墓碑,而那座墓碑到底是誰,需要楊灝天來為她解答,于是緩緩睜開雙眼,正好看見楊灝天摸著自己的耳朵看向自己。
“這真是你寫的?你確定你是初中畢業?”
劉小妮說話時聲線低沉溫潤,和楊灝天唱歌時的聲線大差不離,似乎并未從沉浸在歌聲中出來。
楊灝天看了她一眼說:“喝口水,姐。”
劉小妮心不在焉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被塞住的喉嚨才完全通暢起來,然后將茶杯放在茶桌上說:“歌不錯,講故事吧!”
楊灝天翻了翻白眼,然后說:“這其實是個蠻傷感的故事,我以前在聽電臺時聽到的,感動我很久,所以我就把這個故事用歌詞的方式記下來了。”
劉小妮沒有接話,看著楊灝天在桌面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開始述說他曾經聽過的“故事”。
“那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故事。”
劉小妮聽見楊灝天嘴里“故事”的開頭,便能猜到這個故事估計和自己在聽歌時想象的畫面查不了多少,而那座墓碑,估計是男孩和女孩中間的一個。
“算你識相,沒有拿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的故事來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