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休息,多爾袞在次日天蒙蒙亮時悠悠醒轉了。幾個章京驚喜地圍過來說:“攝政王洪福齊天!太原城已攻克了!”
多爾袞混沌地眼睛一亮,問道:“何人所為?”
“乃是明軍降將左夢庚!”一名梅勒章京如此回答著,但在興奮之后又流露出幾許哀傷:“只是額真大人他…他…”
多爾袞撐起仍舊虛弱的身子,兩只猶如鋼鉗的大手緊緊將他的肩膀牢牢箍住,喝道:“佟養性他怎么了?”
“額真大人他…為國…為國捐軀了!”這名梅勒章京說完之后再也難掩悲苦的內心,嗚嗚地哭了起來。周圍的幾名下屬也受這情緒的感染紛紛哭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軍帳都被這悲戚戚的氛圍所感染,多爾袞也是眼眶泛紅、虎目噙淚。他重重一嘆,低頭說:“將他尸身收斂,以郡王之禮下葬。”他又重重地咳嗽一陣,吩咐道:“那個左夢庚,快帶來見我。”
“喳!”幾名章京應了一聲,紛紛退到了帳外。一個穿著明朝魚鱗甲的年輕男子闊步走來。他走到多爾袞面前,雙膝一屈,跪下磕了兩個頭,說:“臣左夢庚拜見大清攝政王。”
多爾袞冷哼了一聲,道:“我已不是攝政王了。”
“王爺是大清國的擎天一柱。沒有王爺就沒有今日的大清。”左夢庚揚起頭來說:“王爺又何須在意虛名呢?”
多爾袞嘴角微微一揚,笑道:“還是你們漢人能說會道。呵呵,這一點我們滿洲人望塵莫及。”
“說話不過是嘴皮子的功夫。臣來歸順,為的是能助咱大清平定江南,建立萬世不拔之功。”
左夢庚氣定神閑,聲音慷鏘有力。多爾袞對他也漸生好感,便又問:“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大帥左良玉之子,本可雄踞兩湖,行董卓曹操之事,甚至自立為王。卻不知你何以要千里迢迢要來投奔我大清?”
聽到這話,左夢庚雙目頓時冒火。他從鼻孔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說:“只因那徐楓!臣與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家父護送他去南京做官,可他恩將仇報,居然派人將家父暗害,還劫奪了臣未過門的妻子。”
說到情急時,左夢庚喘息連連,顯是內心十分悲慟,雙手撐在地上說:“總之,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臣此生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雪此深仇!”
多爾袞連連點頭,心中忽然起了些許同病相憐之感。他想到自己的母親阿巴亥被代善、皇太極幾位兄長逼死,想到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大玉兒和原本屬于自己的皇位均被皇太極奪走。自己的種種悲苦居然與這左夢庚如出一轍,怎能不大生感慨呢?
“左將軍快起來吧。”多爾袞溫言說道:“本王身子不適,難以親迎。”
“哦!不!”左夢庚急忙站起身來,誠惶誠恐地說:“攝政王千金貴體,臣不過草莽,如何能教王爺親迎?”
多爾袞含笑說道:“這次左將軍平亂有功,回京之后本王定會奏請朝廷,給將軍請一個勛爵!”
“謝王爺栽培!”左夢庚又跪下磕了幾個頭,又說:“王爺,此次動亂的罪魁已被臣擒獲!”
“你擒了姜襄?”多爾袞心中一喜,忽然引起了一陣劇烈地咳嗽。
左夢庚忙上前來扶他,說:“正是那姜襄!”
“快…咳咳…快帶上來!”多爾袞一邊側著身子咳嗽一邊吩咐軍帳里的侍衛。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麻衣、足蹬草鞋的漢子被五花大綁地押進了軍帳來。他走到多爾袞的左夢庚面前仍然昂首立著,雙目卻是緊緊閉著。
“大膽!見了我大清攝政王還敢不跪!”侍衛雷霆一喝,原本以為可以嚇住姜襄。誰知他朗聲一笑,道:“草民緊閉雙目,從未見什么攝政王!”
多爾袞咳嗽了幾聲,用那頗為虛弱地聲音說:“你為何不睜眼?”
“草民若是睜眼,所見盡是污穢,不忍視耳。”姜襄如此答道。
多爾袞冷哼一聲,又說:“可你最終仍是敗在了本王的手上。”
姜襄含笑說道:“昨日在下和幾個義軍首領得知,我們埋的雷子炸了一個韃子頭。原本以為只是個牛錄或者章京,沒想到竟是王爺。呵呵!王爺如今茍延殘喘,而在下發膚不傷。所以,這場較量仍然是在下贏了。”
多爾袞贊許似的點了點頭,說:“你攪得我直隸和山西一片大亂。若是再給你些時日,只怕京師都要被你占了去。哼哼!如此高才,何不投本王麾下,建立一番功業呢?”
姜襄冷冷一笑,道:“王爺說笑了。在下不過一升斗小民,又有何才干抵御貴軍鐵騎?只不過,在下三生有幸,得了高人提點,才可在半年之內殺這么多韃子!”
多爾袞雙目蘊怒,即刻就要發作。但他到底壓下了怒火,冷笑問道:“卻不知是哪位高人提點了你?”
姜襄忽然將雙目一睜,兩眼放出駭人的光來,咬牙說道:“乃是我大明于謙于少保!于少保托夢于我,要我立志反清!恢復我漢人衣冠。”
“于謙!”多爾袞和左夢庚同時叫了一聲,都是一臉地驚疑神色。但多爾袞畢竟老成,立即就知這是姜襄的欲蓋彌彰,于是哂笑一聲,沒有接話。
姜襄沒有將徐楓供出來,因為他知道徐楓的身份仍是清廷派出去的“臥底”。他絕不能讓多爾袞察覺出徐楓有心歸明的蛛絲馬跡。
多爾袞將面色一沉,冷冷問道:“你有沒有見過徐楓?”
“什么?”姜襄驟聞這個名字,不禁是周身一震。隨即,他又哈哈大笑起來,說:“攝政王所說的可是隨陳洪范一同南歸的明朝使者?”
“對。正是他。”多爾袞嘴角一揚,露出了森森牙齒:“那你是見過他了?”
“是。見過了。”姜襄昂然答道:“此賊落入我的手中本難逃得性命。可偏有一女賊將他救出。哼!此賊冥頑不靈,認賊作父,若不是那女賊作梗。我必手刃之!”
左夢庚也皺起了眉頭,說:“那女賊可是叫溫雨的?”
“哼!我不知。”姜襄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你是說,這個徐楓是我大清的忠臣?”多爾袞帶著質疑地口氣問。
姜襄又是哈哈大笑,說:“他是忠是奸,我還尚不得知。也許百般酷刑用盡,他就棄暗投明,隨我們一起反清了呢?哈哈哈…”
“嗯。有理。”多爾袞也不得不拍手贊賞。姜襄的話確實滴水不漏,讓人難以猜度。
“來人!”多爾袞將聲音壓低,這樣說了一句。兩邊的侍衛上前一步,靜等吩咐。
他揚起自己的一雙如炬深目,望著眼前的姜襄說:“推出去,殺了!”
姜襄卻是哈哈大笑,轉身便向外走了,邊走邊說:“于少保定會保佑我大明,將你們滿洲韃子趕出關去!哈哈哈…”
“你住口!”多爾袞沖著姜襄漸漸模糊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句,緊接著便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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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夢庚應了聲“是”,便也快步出去了。多爾袞躺在榻上,雙目無神地望著軍帳的帳頂,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本王…只怕是命不久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