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得嘴唇發抖,牙齒打戰。“原來…原來是這么回事!”大驚之后,強烈地激動和喜悅之情瞬間就溢上了張婆的心頭。
“徐楓欺瞞朝廷,令人假冒王妃,一定是包藏禍心。”張婆在心里想著:“如果我去衙門告發了他,徐楓自然是少不了抄家滅門,而我也極有可能得一筆賞賜。那我和云兒的下半輩子可就有著落了。”
心念及此,便是要孤注一擲了。張婆輕輕地跑了出去,直奔南京府衙門而去。晚上巡邏的兵丁眼見一個中年婦人不停歇地跑著,迎上去厲聲問道:“喂!干什么的?”
張婆步子一頓,忙跪下磕頭道:“老身姓張,是徐楓徐老爺家的管事媽子,有要緊事向咱們大老爺稟報。”
兵丁一聽是徐楓的家仆不敢怠慢,便又問道:“徐老爺人在哪里?”
“在…”張婆正要說出口,但轉念一想,若是此時說了出來,自己的揭發功勞不就被這小兵崽子搶去了嗎?于是她唯唯諾諾地說:“老身…老身要稟報的事關系重大,需得見了長官才好說的。”
“豈有此理!你這婆子找死!”兵丁說著就要揮拳去打跪在地上的張婆。
“哎呀,饒命呀,兵哥!”張婆急忙一縮脖子,可憐巴巴地哀求著。
另一名兵丁將同伴一攔,說:“打不得!想必這婆子知道些極隱秘的事。咱們就算探知了多半也未嘗是好事,還是報給錦衣衛吧。”
“錦衣衛?”先前那兵細細一想,說:“不錯,聽說錦衣衛抓了復社的學子,也許跟這事有關系。”
張婆也是急得連連點頭。
“那你隨我們來吧。”兵丁將張婆扶起,帶著她直奔了馮可宗的府上。
馮可宗一臉地睡眼惺忪。他坐在上首不住地揉眼睛,不耐煩地說:“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說嗎?你可知我是什么人?豈是你這平頭百姓說見就見的。”
“回馮大人,老身是有重要的事向大人稟報。”張婆跪在下面,頓了頓又抬起頭來說:“關系重大呀!”
“哼!”馮可宗不屑地一笑,說:“那你倒說說看,怎么個關系重大。”
“大人可知,徐楓徐大人在府上藏了什么人嗎?”張婆故意賣了個關子,好勾起馮可宗的興趣。
這招果然奏效,馮可宗眼睛瞬間就瞪得雪亮,忙坐直了身子說:“你都知道些什么,速速說來!”
馮可宗的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張婆一望之下也是懼意陡生。她打了個寒顫,忙低下頭去,瑟瑟縮縮地說:“一個多月前,假王妃的案子鬧得滿南京都是。誰成想,那個假王妃此刻就在徐大人的府上養著呢,跟他祖奶奶似的,恭敬得很。”
馮可宗眼睛里的光暗淡了許多。顯然他對此并不很感興趣。“這事我也能想到。”他搖頭笑了笑,又問:“若是沒有別的事,你就回去吧,本大人沒工夫陪你熬時辰。”他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馮大人且慢!”張婆焦急叫了一聲,接著嘻嘻一笑,道:“大人不愧是錦衣衛的大官,這點子事還真瞞您不過。”
馮可宗皺起了眉頭,加重了語氣:“有事就說!”
“是。”張婆一頓首,道:“這個假王妃何以膽敢冒充王妃呢?不為別的,那全是徐楓徐大人致使的!”
這可是條勁爆的消息,馮可宗兩道皺著的眉頭一展,叫道:“你此話當真!”
“老身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假話呀!”張婆道。
馮可宗忽地起身,一拍桌案,厲聲問道:“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說!”
張婆嚇得冷汗直流,急忙答道:“他與那假王妃在屋中講話,被…被老身碰巧聽到。”
“哦?”馮可宗喜上眉梢,說;“這么說,他是已經回來了?”
“是。他…他回來好一會兒了。”張婆道。
馮可宗沒有再說什么,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空洞的眼神盯著眼前的桌案發愣,久久也不說一句話。
張婆不禁向前湊了湊身子,輕聲叫道:“大人?您怎么了?”
“哦!”馮可宗又緩過了神來,笑著說:“你揭發有功,本大人會記著的。徐楓所犯乃欺君大罪,我這就帶人去拿他!”
馮可宗隨即起身便走。張婆卻是一攔,叫道:“馮大人!老身冒著天大的風險出來報官,不知朝廷可有恩賜啊?”
“會有的。你就留在我這兒,哪也不許去。”馮可宗說完之后便出門去了。
張婆得了句確切地答復,自然是喜出望外,忙起身鞠躬道:“老身謝馮大人恩典了。”
馮可宗聽在耳里,卻是毫無表示,仍然大步流星地去了。張婆喜滋滋地望著馮可宗遠去的背影,拍手叫道:“大功總算告成了。”
寧采兒撲在徐楓的懷里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收了哭聲。但她的淚水已浸濕了徐楓后背的一大片衣衫。她略微難堪地望了徐楓一眼,說:“公子,我只顧著自己哭,把您的衣服都弄濕了。”
徐楓含笑搖頭,道:“衣服而已,濕了就濕了。你的委屈能夠這樣抒發出來不是也挺好的嗎?”
“可是…”寧采兒還是莫名的心驚,莫名的害怕。她頓了一頓,說:“咱們犯的可是欺君大罪,萬一哪天泄露了出去。那咱們…”
徐楓笑道:“沒關系的。馬阮雖有心置我于死地,但只要皇上不讓我死,我就不會死。”
寧采兒偏了偏腦袋,疑惑地說:“不都說當今天子不理朝政的嗎?他會保公子?”
“自然是會的。”說到這兒,徐楓又嘆了一口氣,說:“他保我,就是在保他自己。”
寧采兒不是很明白徐楓話里的意思,但她也深知朝廷復雜,自己也不該多問,于是也就默默地點了點頭。正當她懸著的心要放下時,猛然又想起了張婆,便又揚起頭說道:“公子!我冒充王妃這件事,張媽媽許是知道了。”
徐楓心頭一驚,忙問道:“何以見得?”
寧采兒便將剛才張婆和自己的對話簡明扼要地和徐楓說了。徐楓越聽越是心驚。
“不行,咱們得去把她找來。”徐楓說著就站起了身來,說:“這個張媽媽不是省油的燈,有可能會壞了咱們的事。”
他說著就要出門去。寧采兒也跟了上來,挽住徐楓的胳膊道:“公子,咱們一起去。張媽媽和她女兒住在一起,都是女眷,公子闖進去怕有些不便。”
徐楓想想也是這個理,便點頭說了句:“好!”
于是兩人手挽著手,借著月光快步向張婆和云兒的臥房奔去。這臥房不大,最多也就容兩人休息。
徐楓迎上去正要敲門,剛伸手一推,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她們都不插門栓的嗎?”寧采兒疑惑地說了句。
“糟糕!”徐楓心下一沉,立即“咣當”一聲將門推開,攜著寧采兒沖了進去。只聽“啊!”地一聲驚叫,徐楓和寧采兒也吃了一驚。
“是誰?”云兒急忙打著火折,點燃床邊的煤油燈一瞧,正見到徐楓和寧采兒一臉錯愕地站在自己面前。
云兒又驚又恐,急忙從床上爬下來,磕頭請安:“奴…奴婢見過老爺和寧姑娘。”
“你媽呢?”還不待云兒說完,徐楓就搶先問道。
云兒一驚,這才抬頭四處張望著,只見母親的床鋪上還鋪著凌亂的被子,但人卻不見蹤影了。
“想來是…想來是…”云兒舌頭打結,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她原打算說“想來是起夜去了”。但見徐楓一改往日的寬和態度,如此地聲色俱厲,想必自己的母親絕不是起夜這么簡單。
“想來是什么?”徐楓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云兒急忙低下頭去,戰戰兢兢地吐出四個字:“奴婢不知。”
徐楓忽然起了一股怒火,邁上一步怒問:“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云兒嚇得幾乎就要哭出來,只能是一個勁地磕頭,哽咽地說:“老爺恕罪,奴婢真的不知。”
“公子,云兒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寧采兒輕輕將徐楓拉了一下。
云兒哭道:“不知…不知我媽媽又犯了什么事,令老爺如此動怒?”
云兒跪在冰涼的地上瑟瑟發抖,徐楓看在眼里也著實不忍,便溫言道:“沒你的事,你先起來吧。”
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坐在了一旁說:“如果我沒猜錯,張媽媽定是去衙門告發咱們了。”
“啊?”云兒和寧采兒都是大吃一驚,不禁對視了一眼。她們還不待言語,就聽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三人尋聲一望,一支支地火把將漆黑的院子照得透亮。馮可宗緩緩地走了進來。他用手一捋自己的八字胡,笑著說:“原來徐大人在這兒風流快活呢?哼!還是兩個。”
寧采兒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們要干什么?”
馮可宗提過燈籠來在寧采兒面前十分無禮地一照,耀眼地燭光刺得寧采兒忙避過臉去。
“呵!模樣還不賴!你冒充王妃,已是死罪!”馮可宗板著的面孔又移向了徐楓,露出了笑顏:“怎么著徐大人,是讓弟兄們請您呢?還是您自己個兒的走呢?”
“你們要抓徐老爺?”云兒吃驚地說了一句。
徐楓轉過頭來低聲訓斥了一句:“沒你事!”
“公子!”寧采兒眼含熱淚,緊緊握著徐楓的手。徐楓卻凄然一笑,道:“小寧,我答應你不讓你重回大牢里去,對不住,我沒能做到。”
寧采兒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說:“這可怨不得公子。”
徐楓攜過寧采兒的手,隨著馮可宗的錦衣衛一同走了,只留下驚慌失措地云兒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