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屋,后院,靈堂。
靈堂最前放置著樽棺木,棺木前又有著三個人,其中屋拓哉因傷只能半躺地面,另外兩人則是僧侶和小廝少年,二者則正座于板鋪上。
穿著裳付袈裟的僧侶手捏佛珠,口中不斷唱頌經文為逝者超度,而屋拓哉與少年皆著白麻喪服,低著頭顱,靜默不語。
半晌后,僧侶誦經結束,微微側身對著屋拓哉一頷首,先念了聲佛號,方才開口道:
“貧僧已經為妙惠超度完畢,只需等日落之后,便可進行火葬了。”
妙惠,是屋拓哉妻子——柚子死后的戒名,也稱法名,一般由主持葬禮的僧人來起。另外柚子生前為佛教信徒,死后能被授予法名,也寓意著魂靈能夠繼續皈依佛門,以前往極樂世界。
“有勞大師了,”眼神呆木的屋拓哉轉了下頭,又用手強撐著行了一禮,“可否…可否讓我最后陪會柚子呢。”
僧侶聞言再度頷首后,便準備告退,而另一側的少年也足夠聰穎,明白屋拓哉是想與妻子單獨相處一會,因此也默契地選擇離開。離開的兩人為表示對死者的尊重,皆膝行膝退,正座狀態,腳后跟向上,腳尖著地,雙膝交互移動,最后才退出了靈堂。
最終靈堂之內,僅一人一尸。
作為生者的屋拓哉,用手肘支在地板,輕輕低語:“柚子…”
而作為死者的柚子,則躺在棺木中,依據佛式葬禮,兩手擺放于胸前,枕北而睡,又七竅封禁,其中臉上系布條防止嘴唇張開,鼻、耳、肛等處則用棉花堵塞。尸身上還穿著白木棉布料、印有經文的和服壽衣,此外,全身服飾還包括有佛珠、綁手、綁腳、三角頭巾、頭陀袋、六分錢、襪子、草鞋等。除去這些必備之物,尸體身側還放了兩本經書,以作為生前最愛之物陪葬。
“對不起,柚子,如此草草地給你舉行葬禮,真的非常對不起…”屋拓哉痛苦地趴伏下去,不住地低低抽噎。
屋拓哉將葬禮拖延到今日,是因他自遇襲之后,先是連續昏迷幾日,蘇醒后又行動不便,甚至此次的喪葬安排,也幾乎由小廝少年負責打點,他只在旁輔助。此外他還考慮到妻子是慘死,且牽涉過多,便沒有通知任何親眷準備隱秘安葬,所以儀式才會顯得既寒酸又冷清。
靈堂內,屋拓哉抹了一把臉,抬頭看著棺木緩緩開口:
“柚子,今日恰好是你頭七之日,且安息去吧,為夫也定會為你報仇,無論是鏑木家子弟,還是久保家,或者是…新九郎!”
對于任何對待新九郎,屋拓哉在前幾日內心也掙扎過,一度煎熬無比,但終究還是無法原諒對方,認為柚子那日根本就是遭了無妄之災,完完全全成了新九郎的替死鬼!
“受恩報恩,血債血償,新九郎,別怪我,這是你教我的,”屋拓哉繼續喃喃自語,“不過,我還是會先幫你,至少在殺鏑木家那位前…”
幽幽燭火的房間內,回蕩之聲雖微弱細小,卻暗含一股癲狂與決絕。
酒屋門口,此時卻生出了變故。
“諸位客人,今日暫停營業…誒,不能進!不能進…”小廝少年還沒說完,就被推倒在了玄關旁。
“阿曜,把這個孩子抓著一起過來,免得他去給巡衛的武士報信。”久保康貴采著謙太的頭發,頭也不回地邁入前堂。
“是,家主。”郎黨阿曜應了一聲,走過去拎起少年的后衣領,直接拖著對方跟上久保康貴的步伐,而在他之后,又有兩名袴服郎黨出現,也跟著踩進前堂。
后院的靈堂中,屋拓哉剛聽見些喧鬧,還以為又有客人誤闖進來,但隨著喧鬧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中才有些驚疑起來。
很快,門就被一把打開,緊接著久保康貴等一行人,全都踏進了房間。
“客人,真的不能進來!”小廝少年被拎進靈堂后,依舊在阿曜手中不住地撲騰。
“久保康貴,”此時屋拓哉看清了最前面的一個人后,直接出聲道,“你來干什么?”
門口處,久保康貴先松開掌心,將謙太徑直扔在地面,又示意阿曜將少年放下,才看著屋拓哉說道:“別來無恙啊,屋拓哉。”
“今日我妻子葬禮,你卻帶這么多人闖進來,還打傷酒屋的小廝,究竟是什么意思?”屋拓哉瞥了眼地上的謙太和少年,又抬頭看著久保康貴四人,開口出聲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