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花白、精神抖擻的老者走入畫面,他穿著背心,手持仿古仕女扇,坐在茶幾前。
他咧開嘴,露出幾個小黑洞,笑道:“觀眾朋友大家好,哈哈,也不知現在有多少人在看這盒錄影帶。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應該死了吧?
我好像看到你們的震驚的表情了。莫慌莫慌,且聽林大師娓娓道來。”
他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很久。
久到大家以為放映機卡帶。
“我的死劫,來了。”林天正悠悠一嘆,搖著小扇,眼中滿是回憶。
“記得第一次看見他,是那次庭審,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斥著毫無遮瑕的恨意,令我至今刻骨銘心。那會,我就有種預感,這個孩子將來必成大事,但很有可能,是為禍一方。
這可不是事后諸葛亮啊,不過,你們要是這么理解的話,我現在也不知道了。”
慢慢地,林天正不笑了,他又是一嘆,感嘆道:“沒幾天,他的母親死在了獄中,死因很正常,也很不正常。尸檢結果是花生米過敏引發心力衰竭。
可我記得,庭審結束,她對她的孩子說,‘相信媽媽,等媽媽出來’。
我不覺得,她會找死。更不覺得,她會不知道自己對這種常見食品過敏,我對她的死因產生了懷疑,更對相應的這起案件有了懷疑。”
“算了,節省點時間吧,這事不提也罷,反正調查的結果,依舊是遇到了死胡同。我更在意的是那個孩子,得知失去母親的噩耗后,會變得如何。
出乎預料,他頹廢了幾天后就振作起來了,就好像沒事的人一般,沒心沒肺的。
你們能理解嗎?那才是個八歲的孩子啊,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種只能欺騙七歲以下孩子的掩飾如何瞞得住我?
我有種感覺,是有股力量在支撐著他,就是那股恨我的力量,以及要查明真相的力量。畢竟母親對花生米是否過敏,這孩子心里一定也有數。”
“我是無所謂了,可難道要跟一個孩子說,‘你錯怪我了,不是我做的。’然后一再強調,他母親殺了他父親,他母親的死我也沒查。太殘忍了,不管是真還是假,對一個孩子來說都太過殘忍了。”
“他長大了,來了執安局,也成功被分配到了我手下實習。”林天正拍著桌子,吐槽道:“哪有這么巧的事,我腳拇指都能想出來,是走了關系。但想想也好,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皮底下,說不定我這人格魅力,還能引導他從善,對吧?
說實話,要不是一直留意著他的消息,真看不出,那個對我恭敬有加,與大家打成一片的家伙,就是他。”
“這家伙啊,真的是不得不夸,想法天馬行空,舉一反三,他是個真正的天才。但我心里有些恐慌,一旦他為惡,絕對可以避開法律漏洞,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兇手,也拿他無可奈何。”
“很多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們能一直停留在那個虛委與蛇的時候該多好啊,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看來,我就是那個放過殺他父親的真兇,害他母親入獄、害死他母親的人,所以,他一定會對我進行報復。”
“在升職儀式上的事情,你們很多人都知道了,他找到了線索,提出了疑點,證明了案件仍有隱情。
說句心里話,我的反倒是松了一口氣,至少他是通過正規途徑來搞我,用事實說話,而非歪門邪道。
即便我在曲風市督法界身敗名裂,但我認。可這二十多年來,我也沒怪過他,也沒那資格。
后來,我離職了,不過還是一直關注著他的消息。看著他披荊斬棘地成為罪惡克星,挺好的…”
“至于那個傳言,之前傳言罷了。”
說到這,林天正頓了頓,神色一正,嚴肅道:“現在,傳言恐怕要成為事實了…前幾天,我看見了許嘉楠,他不再是罪惡克星,不再是那孤傲的獨行客。
他的眼中、心中,律法的信念大廈在崩塌。他正在被黑暗侵吞,他的身上散發著濃濃不散的‘惡’,而這種程度的‘惡’,我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他也看見了我。我又看到了那種恨意,以及毫不掩飾的赤裸裸殺意。”
“然后,我又從以前同僚那知道了他辭職的消息。我知道,沒有挽回余地了,他一定會對我下手,但現在一切還只是我的猜測,我沒有證據…
可一旦我死了,就足以證明我的猜測是真。無論我死得有多正常,無論許嘉楠有多么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請務必相信,殺我者,許嘉楠!”
“不管是誰,如果找到了這盒錄影帶,看到了這里,請務必轉交給我曾經的部下趙郢。他曾是許嘉楠唯一的朋友,也是化開過許嘉楠內心陰暗的人…能揪住許嘉楠辮子的,讓他歸案的,只有趙郢!”
“趙郢!聽我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犯罪,只要存在過,必然會留下線索。務必在曲風市,抓住他,送他入獄!不能讓他離開曲風市,不日,藍宇星就會多出一個血魔女!多一個恣意妄為的純正修士!”
錄影帶戛然而止,畫面定格在林天正怒目圓睜的臉上。
趙郢一陣肝疼,疼到化掉了內心的悲傷。
怎么回事?
也就是說,這次如果不是韓老師把我調回來,就沖你最后幾句話,我也得回來?
怎么你們都認為我能夠阻攔犯渾的許嘉楠?我在許嘉楠心中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
為何你們都要高估我?
至于化開許嘉楠內心陰暗的…
嗯?我好像跟林頭說過吧。
他望著林天正的尸體,若有所思。
這才是你要留下的死亡訊息?
唐興望著投影屏上的老臉,淡淡一笑。
即便這錄影帶是真的,這個林天正也不可能是許嘉楠殺的。
我覺得有人想殺我,留下錄像之后就能成為證據?
笑話!
什么惡、恨、殺意,我跟他待了這么多天,為何沒有感受到?
許嘉楠頹廢過,這在獸人街他就知道。
他曾也以為,許嘉楠的頹廢,是追求猿嘯哀案情真相中被韓忠君阻止后的無力感。但隨著猿月被通緝,這案情雖然沒有完美結束,但也不至于讓許嘉楠黑化。
更何況,他不止一次聽到許嘉楠對韓忠君赤裸裸的不滿,很多時候,他都有種感覺,那話不是在說給自己聽的,就好像是刻意說給在場“看不見”的第三人。
比如說,韓忠君。
雖然許嘉楠一直口口聲聲,說追求公平、公正,但他的執念,是在韓忠君的背棄。
這就是…
跟家里人慪氣的孩子。
“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小趙,抓他呀!快讓人抓他啊!他要跑了…”何倩孃緊緊揪著趙郢的衣袖,泣不成聲。
張小芬看出了趙郢眉宇間的疲憊,她主動上前,半推半扶地將何倩孃攙到一側的小房間內,耐心道:“大娘,這個視頻只是林老的主觀猜測。
許老…許嘉楠有究竟是不是兇手,還請您耐心等待督法員的調查,我們一切按照程序走。您作為曾經的督法妻子,您一定理解我們的難處,對吧?”
她對許嘉楠的信心依舊。
何倩孃抹著淚,喃喃著:“肯定是他…不然還能是誰?不然怎么就這么巧,他突破了,還在這個時間回來清理房屋?他是故意的,就是在踩點…
我都跟老林說過的,辭職了,就去其他地方重新開始,他不聽。
我說,不要把房子買在這里,他不聽…都不聽…”
看著門被關上,趙郢神色一松,吩咐道:“將錄影帶封存,待會送去鑒定科,鑒定下這是否是原版,還是翻錄。如果是原版,繼續鑒定錄制時間,以及這是錄影之后的第幾次播放。”
“是!”
旁邊一名督法員上前,將錄影帶取下,放入物證袋中。
“你怎么看?”趙郢注視著墻上血污,問道。
唐興左右張望,訝然道:“是在問我?”
這種真正的兇案現場,居然還有我這種非在編人員說話余地?
見趙郢點頭。
唐興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說了,不管錄影帶是否是原裝,都無法成為指向性證據。
依我看,是這位老人家某次上街看到許頭,乍一看他的花容月貌,回來便做了噩夢。我看他起碼也有七十以上吧?身體在走下坡路,最是容易胡思亂想的時候…”
“停一下。”
感到問錯人的趙郢揉著太陽穴,打斷道:“他讓你回來,不會是讓你給他辯解的吧?你要是認為他不是兇手,不覺得查出真相才是對他最好的洗白嗎?”
唐興神情一滯,不好意思道:“抱歉,趙叔,一聽那位老太太死咬著許頭不放,我這…不過,你看起來跟這個林天正督法督關系不大好啊。”
“在工作現場,叫我趙督法督。”
趙郢看著林天正的尸體,平靜道:“恰恰相反,我有回曲風市,都會來林頭家里坐坐。只是,我習慣不將私人情感,帶到工作現場。別看我現在恨平靜,回去后我就得大哭一場了。”
“對于許嘉楠我也是如此,作為朋友,我不想將他列入嫌疑。但作為一名督法員,我會懷疑任何有嫌疑的對象,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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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刪存稿中,要將原本的一卷查案類的刪減,逐步回到修士一塊。最近的稿件都是現寫,昨天發表的兩章,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