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抵達地圖路線的終點,北原賢人和高梨絮風相繼下車。
他轉望向旁邊的胡同巷子,心里頗為驚訝。
雖然知道相武家是大戶人家,來之前,他腦子里也無聊的瞎想過,相武家可能住什么大洋樓,又或者豪華的一戶建之類,但親身抵達后,北原賢人心里還是有些意外。
這里倒不是多么繁華的商業圈地帶,而是隱居在恬靜小巷里的一處京町家。
京町家是一種主要位于京都的住宅樣式,有點類似于四合院性質,是一種古老傳統的京都住宅,其最大的特征是“前店后宅”,商用和住宅一體,面朝大街的一面經營店鋪,靠內里的一面作為居住空間。
還有一種不進行商業活動的京町家,俗稱作“仕舞屋”,在近世,一般是俸祿生活者的住宅被廣泛使用。
但由于一百多年前的“禁門之變”,炮彈和大火摧毀了許多房屋,東京都現存的京町家,數量已經很稀少,現代的許多大豪商們都熱衷于購置京町家,再重修成幽靜的林園住宅,來此散心修養。
駐足在門口,高梨絮風有些好奇的看向連片的熏紫色木圍墻,又看向古典的熏紫色柵格正門。
“北原同學,這一片好像是重修過的仕舞屋?......像不像電視劇里的大名屋敷?”
北原賢人剛張開口,前方的正門就被推開了,十分眼熟的居酒屋老板娘走了出來,向他們微笑點頭示意,側身說了句“請進。”
北原賢人記得這位老板娘,名字好像叫裕子?
考慮到這位年貌三十的裕子女士的實際年齡——可能都已經有五六十歲——北原賢人也不知道該稱呼對方叫阿姨,還是用長輩敬稱,索性只好微微彎腰致以,簡短說了句“那就打擾了。”
高梨絮風更熟悉那些繁瑣的社交禮節,她雙手疊在肚臍位置,禮貌的微微彎腰說道:“坐車耽擱了些時間,讓您久等了。”
說完,她遞出手中的便利袋——事先買好的兩個哈密瓜——舉止得體的含笑說道:“初次登門拜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可能是高梨的文雅舉止十分招到裕子女士的喜歡,裕子女士的臉上始終掛著會心笑容。
“兩位請跟我來。”
跟隨進門,映入眼簾的光景是一條“中”字形長廊。
長廊兩側,各植有翠綠的迎客松盆栽,地面鋪一層白砂,綴以假山石組,再植上適量樹木,稱作枯山水,日式園林設計的一種形式。
沿路前行,穿過前廳的幾間屋子,才來中庭,這片又是流淌的池泉園搭配筑山亭,北原賢人邊走邊看,觀了一路風景,不由心里暗暗咂舌,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
他側目看去,雖然高梨絮風一直維持著安靜優雅的禮節姿態,但她的眼神中,仍然藏不住的流露出小好奇,不時微微側目,觀賞布置精巧的庭院,想來是非常喜歡這種風格設計,恰好她也側目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交集,高梨絮風眨了眨眼。
“別忘了雪球。”
“嗯。”
“雪球?那只很可愛,胖胖的垂耳兔嗎?”裕子女士笑著問道。
“它以前還更胖呢......”
兩位女性邊走邊聊,北原賢人余光瞥去,發現相武家宅子的各處角落,都明晃晃的裝有攝像頭。
他尤記得,剛走出玄廊的小庭院里,有幾間連排屋子,幾位身材很壯碩的男人,似乎就住在里面。
那些人可能是安保?......北原賢人默默思索,不由想起了當初,鶴見千春透露的消息,說什么相武一隆曾經做過人權律師,似乎年輕時得罪了狠角色,連妻子和兒子都疑似被人以車禍謀害。
看相武家內部這個樣子,似乎確有其事?
繼續走了不久,來到一間傳統的和室,相武一隆早已坐在茶盤前等候。
或許是難得一見竟然有同學來探望相武葵,相武一隆樂得嘴都合攏不上,他十分熱情的站起來,樂呵呵招手,示意兩人快來坐。
茶盤旁還有一張小案,擺滿了招待客人的時令水果,還有幾碟自家烘焙的精致點心,儼然是特意籌備了一下午。另外一位靜子老板娘也規矩的端坐案前。
目睹這一套規格,北原賢人不禁內心汗顏,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第一次見面就看到這種架勢,一時間,高梨絮風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轉目看向北原。
一旁的裕子女士笑而不語,十幾年來,終于第一次有葵的同學來家里做客,孩子爸爸顯然是高興極了。
相武一隆笑著伸手示意道:“北原君請坐,無需客氣,這位女同學是?”
高梨絮風坐姿十分注重規矩,禮貌的微微彎腰說道:“您好相武桑,我叫高梨絮風,葵的朋友。”
相武一隆聽到高梨稱呼他的女兒叫葵,笑容頓時更燦爛了些。
高梨絮風語氣關切問道:“葵感冒好些了嗎?”
相武一隆樂呵呵說道:“好些了,好些了,那孩子從中午就等你們,一直等到剛才忍不住睡著了,這會也該睡醒了。”
相武一隆話語一頓,忽然微微嘆了口氣。
“北原君,今天下午的圍棋大會,你們缺席一人,按規則,是要算負一場吧。”
北原賢人內心頗為詫異,沒想到相武一隆居然問這件事情。
但隨即,他心里又產生了些許感動,相武一隆知曉他家的情況,大概是以為他想借助全國圍棋大會這個機會,踏入圍棋圈,尋個路子掙錢養家,而現在提及一問,是在替他擔心,是否因為自家女兒突然生病,影響了他的既定計劃。
北原賢人搖了搖頭,說道:“沒關系的,我參加圍棋大會,只是當初一時興起,能不能拿冠軍,這一點并不在乎,如果相武同學身體抱恙,還是多休息幾天為好,身體最重要。”
雖然武宮爺爺說是冠軍才有資格申請職業指導棋,但北原賢人哪不理解,這其實是勉勵他的一句話。
以武宮爺爺在圍棋圈的歷史地位和牌面,安排一場沖段指導棋,還不是輕輕松松,無非是希望他能拿個冠軍,圍棋的起點好看一些,至于更專業的若鯉杯,北原賢人自己都覺得,一來他可能實力不濟,二來他也不是職業棋士,沒資格參賽。
聽到北原賢人那么說,相武一隆也安心了些。
他知道這孩子家境很不容易,高中都沒有畢業,就要獨自照顧沒長大的妹妹,如果因為葵一場生病,耽誤了人家計劃,他心里也十分過意不去。
三人慢慢聊了半盞茶時間,高梨絮風側目看了眼屋子里的鐘表,已經過去十五分鐘。
“手機快沒電了,要早點離開。”高梨絮風心里默默說著,然后轉頭看向北原。
她微微點頭示意北原,暗示現在該走了,然后回身轉向相武一隆,正要開口說正事,卻聽相武一隆突然說道。
“高梨小同學,令尊可是叫高梨昭之?”
高梨絮風話到嘴邊戛然一滯......相武爺爺還認識爸爸?!
“相武桑,您認識我父親嗎?知道他以前的事情?”高梨絮風意外又驚喜的說道。
“我的確知道令尊,”相武一隆微微頷首,又語氣略感意外問道,“你的父親沒對你說過嗎?他與令堂以前那些事情。”
高梨絮風搖了搖頭,“我只知道父親,他以前與本家鬧翻,帶著媽媽離家出走。”
相武一隆斟酌了片刻,評價道:“你的父親是一位很有骨氣的男人,我非常欣賞他。”
北原賢人內心頗為無奈的看了看兩位,剛才高梨還給他眼神示意,暗示他該走了,這會又不想走了。
事關高梨家的家事,他也不方便傾聽,于站起來,開口說道:“相武爺爺,你們先聊,我去探望下相武同學,把這份學校材料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