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霆天之一刀
雖然人類在妖怪和神明的眼中基本上是一個長相，看不出來區別，但它還是覺得她很好看。
因為妖怪和神明看到的是人的靈魂色彩，擁有著一頭白色秀麗長發的她的靈魂也是澄澈耀眼純凈的白色。
如此過了幾十年，它思考著她的一言一行，學習著她教給它的劍術，也將造訪神宮的人一一趕走，直到有一天她叫它到身邊，和它一起看著天空。
“鹿島，我想明白了。”
“在劍道的頂峰，一定還有更高的境界。”
它循著她的視線，也看了看天空：“劍道之上，是天？”
它一直都知道她追尋著劍圣之上的境界，因為她已經抵達劍圣之極，幾乎到了劍道最高的水準。
但她卻沒有找到那個更高的境界。
“不。”劍圣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直在想，劍道之上總會更高的境界。”
“你看，神之一道有關東，關西，伊勢，出云，信濃她們這些神力強大的最高神主，妖怪之中也有北陸群山之主，四國山原之主她們這些強大超然的神代之妖。”
“人之一道，為什么就沒有抵達最高處的強者呢？”
它當時也不知道答案，但是在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據我所知，神主雖強，并非神明，神代之妖，亦非妖怪，”
“人之最強，或許也不是人吧。”
“人之最強，也不是人嗎？”
她大笑了兩聲：“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啊，不過我感覺你說的也對，畢竟人的力量是有很多不足，許多事情都無法做到，人之最強也可能不再是人。”
“那到底會是什么境界呢？真是讓人搞不懂啊。”
她看著天空，伸出了手，卻又把手放了下來。
她是劍圣，劍道登頂的劍圣，抵達劍圣之極的最強劍士。
年少時候的她四處游歷，曾與許多劍道強者生死決斗，也曾縱橫戰場，斬敵無數，被關西與關東的兩位最高神主勒令回到神宮禁足十年，不準破壞隱秘與現世的秩序。
然而她都不在意，只要能變得更強，在哪里都是一樣，哪怕在禁足令過后也懶得再出去。
她當時是這樣想的。
但她已經老了。
皺紋早就爬上了她秀美的臉頰。
她柔順飄逸的白色長發也干枯如同枯草，身體更是衰敗不堪，再無年輕時候的心氣與力量。
哪怕她想要去挑戰那個極限，她也沒有了機會。
她看著天空，口中呢喃著剛才她和鹿島的對話，最后嘆了口氣，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元龜二年二月二十一日。
一代劍圣卜部朝孝，就此長眠于鹿島神宮。
它當時看著她閉上眼睛，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甚至它在反應過來之后，它也沒能理解她的遺憾，只感覺心中空落落一片，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貴的東西。
直到后來它才明白，那是人心中的一種情緒，叫做悲傷。
她死后，它找到了她留下的遺書。
上面說讓它帶走她的佩劍，神器布都御魂。
沒有了劍圣鎮守鹿島神宮，這把神劍留在這里只會讓人徒生覬覦之心。
它便遵循她的遺愿，將神劍帶在身上，并且以“鹿島”為名鎮守鹿島神宮十年，發出告示，請隱秘之中所有擁有劍豪與大劍豪名號的劍士前來挑戰。
然而這些劍士沒有一個能夠打敗它。
它雖然沒有從她這里明悟人心為何物，也沒有學會“一之太刀”，只記著“一之太刀”的型，但它儼然已經是一位精通劍道的鬼神，甚至還有了劍之鬼神的名號。
十年之后，它再次來到之前拜訪過的伊勢神宮，見到又一代的姬巫女，想要知曉還會有人類劍圣出現。
“你想要問我，世間是否再次有抵達劍圣之極的人類出現？”
“是，尊敬的姬巫女殿下。”
“有。”姬巫女點頭。
“若是往前看去千年，世間只有你跟隨的那位劍圣一人存在，可若是往后看去千年，世間將會再有一位劍圣。”
“我要如何才能見到他？”
身負姬巫女之尊稱，貴為最高神主，擁有預知未來之力，高居神宮的少女神主沉默了一會，俯視著他。
“你會見到他，只要你耐心等待，你一定會等到他，而且你也會與他一戰，斬出最強的一刀，完成你和你身上背負的其他人的心愿，但你也會死在自己的這一刀之下，出云的鬼神鹿島，知道這些，你還想要見到他嗎？”
它想了想，道：“我真的能夠斬出最強的一刀，完成我和她的心愿？”
她點頭：“能。”
它也點頭：“那就夠了。”
因為許多緣故，四百年前的那一代姬巫女殿下無法將未來說出，但還是給予了它指引，讓它回到它最初所在的出云之地。
它在出云四處游歷，最后來到出云大山，請求神代的大妖怪神織雅子收留自己為追隨者，想要在山中修行劍術，等待那位劍圣的出現。
最后，它遇到了櫻田一郎。
它本來以為櫻田一郎就是自己等待的那位劍圣，結果并非如此。
櫻田一郎雖然也是劍術天才，但是比起卜部朝孝差了太遠，不過它還是很欣賞櫻田一郎，和櫻田一郎成為了摯友。
然而它沒有想到的是，它沒有讓櫻田一郎完成心愿，反而看到他抱憾而終，死在它的面前。
四百余年過去，它已經學會了“一之太刀”，也明白了劍圣之境是怎樣的境界，但是這件事，它直到如今都未能釋懷。
而且身為鬼神的它也注定無法踏入劍圣之境。
劍道乃是人之道，而非鬼神之道。
哪怕它被稱為劍之鬼神，它也注定無法抵達劍道的終極。
除非，不做鬼神，亦不做人。
名為鹿島的鬼神睜開自己的眼睛，手握著亦師亦友的劍圣少女交付自己的神器布都御魂之劍，背后凝聚起一道道神輪光環。
這些神輪光環已經無比黯淡，而且也非常的淺淡，上面滿是裂紋，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崩碎。
但它們陪伴了它千年，一直都在它的身邊。
它只是沒有再用過它們，而且無時無刻不想著祛除它們，擺脫神性。
但現在它再次引動它們的力量，將它們顯現出來。
因為它終于下定了決心。
它歷經無數場戰斗，唯有兩次敗北。
一次敗于她人，因為力量之差，輸給了名為卜部朝孝的劍圣少女。
一次敗給了自己，因為心中的猶豫，令摯友櫻田一郎失望，親眼看著對方滿懷著遺憾死在它的眼前。
它的身上早已經不只有它一人的命運，更是背負著她們的遺愿和遺憾。
它要完成她們的遺愿，化解她們的遺憾。
它回想著卜部朝孝和櫻田一郎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目光越來越堅定。
此身堅持到如今，恐怕也快要到了極限吧。
既然如此，那就在森川羽這位現世劍圣的面前，用出最后的力量，舍棄最后的鬼神之力，賭上一切，斬出那至極至強的一刀。
哪怕這一刀之后身逝消散，只要能完成她們的心愿，也便足夠了 遠處，櫻田一郎盯著鹿島，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
雖然他不知道鹿島到底是不是那位學得了劍圣卜部朝孝所有劍術的鬼神，但是鹿島卻好像認得他，看著他的目光也很是復雜。
如今看著鹿島的身影，他不清楚鹿島想要做什么，卻有種很是失落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卻又說不出來。
另一邊，森川羽也愣了一下。
他看見鹿島的肩膀上隱隱約約顯現出了一道白色的虛影。
那好像是一位身姿挺拔，身后束著白色長發，容顏秀麗，傲氣凜然的少女。
少女的腰上是一把長劍，而且和鹿島手中的神劍布都御魂無比相像，只是小了許多，而且劍身也同樣是虛影。
少女看著森川羽，目光審視，像是不太滿意，但是最后她還是點了點頭。
森川羽怔了一下。
少女卻只是露出笑容，從后面按住了鹿島的肩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鹿島的身形。
就在她化作的流光融入鹿島后背之后，鹿島頭頂的金色字樣好像發生了變化。
原本鹿島的頭頂有著等級十八的狀態評估，現在這個等級十八級的評估沒有了，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它頭頂的金色決意字樣“朝圣”也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純金色。
其間的字樣也從兩個字變成了三個字，“朝聞道”。
雖然這三個字的背后沒有解釋，但是森川羽只看著那純金色耀眼的光芒就知道這份決意遠甚于他之前見到過的決意。
而且鹿島身上的氣勢也變得無比的龐大，好像并不是在等級十八的評估消失之后就力量全無，而是觸碰到了之前觸碰不到的界限，即將邁入更高的境界。
它單手握著神劍布都御魂，向著他所在的方向斬下，劍身上奔流出紫白色耀眼的電光。
這些暴烈威猛，閃耀的電流像是夭矯的龍蛇，直沖山林和天空，仿佛將大地與天穹一并撕裂，毀滅殆盡。
“此乃霆天之一刀。”
“我流，身負恩師與摯友遺憾，卻又辜負其心愿，無才無能無用之鬼神鹿島，見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