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過招

　　銀色的弩箭通體閃爍著流光，還在地上嗡嗡震顫。

　　“長弓：舊遺跡中出產的連弩，命名為長弓，擁有著卓越的破甲性能；其上復雜至極的銘文回路為其提供了驚人的威力。

　　鐫刻巫術：穿心膛線。”

　　西里爾一手平直向前伸出，托著修長漆黑的弩身，另一手在后方扣在扳機之上，只要輕輕一按，就能射出致命的弩箭。

　　這柄購自伏爾戈行省省會米沃拉的煉金工坊的武器，當時花了西里爾三十個金特里。這還是他第一次動用這柄煉金武器，以彌補“馬里內特·艾格”這一身份下貧瘠的進攻手段。

　　長弩比他的預期要更加沉重一些，完全由其內篆刻的銘文凝形而成的弩箭有著極快的生成速度，幾乎在一根射出之后不到零點三秒，第二根弩箭便已可以發射。

　　從持續火力上而言，這樣的射速已經賺回了三十金特里的價格。

　　但真正珍貴的一點，則是其遠超出西里爾預期的殺傷力！

　　那根弩箭表面只是射穿了地板，但魔力流淌間，西里爾可以分辨出，原先布設在房間中的魔法結界在這一箭之后已經瀕臨破碎，搖搖欲墜！

　　破魔效果！

　　這意味著這把武器哪怕面對著職業級的對手，都能夠撕破對手的魔力護盾，擁有將其擊殺的可能性！

　　西里爾來不及驚嘆這件武器的威力，此時他身雖還在潛行之中，但馬卡斯·斯科托——不，艾文·薩克森的目光已經循著箭尾，直勾勾地找到了他的所在。

　　那張中年顯老的祭司面龐此刻已經開始迅速變換，顯然艾文·薩克森正要卸去那礙事的祭司外表，回歸自身，發揮出其真正的力量。

　　但西里爾可不打算讓他過得如此順利。他抬手扣動扳機，弩箭又是在一陣凌厲的破空聲中激射而去。

　　艾文·薩克森此時正全神貫注盯著西里爾的所在之處，猛然間一點銀亮的光出現在視線中，再一瞬間，那根弩箭已經殺到他的面前——

　　“好快！”

　　他再也不顧身份，手臂向前甩出之時驟然長了一段，手掌化為漆黑而尖厲的爪，揮舞的速度快得驚人，剎那間便已抓住了弩箭的箭尾。

　　然而箭矢并沒有那么順從地停下，其上的距離甚至拖著他的手向內飛行了短短幾厘米才停下——然而就是這短短幾厘米，使得弩箭的箭鋒，正好停在他鼻梁之前，再多一絲便要刺破他的面部！

　　艾文·薩克森的內心被駭然與憤怒的情緒充斥著。此刻他覺得自己像是草原上普通的野狼，面對著本應可以被自己咬殺的人類，卻被對方的新式武器逼得如此不堪。

　　是的，他感覺不到來自箭矢發射之處的任何魔力——那是個自身手無縛雞之力，卻只會借用武器之威的卑鄙的獵人！

　　他已經完全卸去了馬卡斯·斯科托的外表，搖身一變回那除了神情兇厲、高大英武的黑發青年人。身側的山迪·馬里恩已經完全麻木，不知道此刻自己該如何是好，卻見身前的青年突然扭過頭，目光掃過自己，隨后反手便將那根銀色的弩箭向著自己刺來！

　　“他要殺我！”

　　山迪·馬里恩徹底嚇壞了，他慌亂地大叫了起來，肥碩的身軀想向后退去，但房間的空間就這么點大，哪里有讓他逃離的地方？

　　可就在那根弩箭將將刺至他身上之時，忽然化為一團銀亮的灰，自艾文·薩克森的指尖灑落。艾文一個愣神，身后又是破空聲響起，卻是那藏匿在墻角的西里爾再一次抬起長弓，向他射出一箭！

　　“煩死了！”

　　薩克森的雙眼逐漸充血，這一箭正好封在他襲向山迪·馬里恩的路間，逼迫他無法繼續自己的攻勢。他咆哮著扭開這一箭，隨后雙膝微微彎曲，緊接著身形化為一道漆黑色的閃電，眨眼間便出現在了墻角之處——

　　“去死！！”

　　他對自己的速度自信無比，深以為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自己的突然襲擊。哪怕對手藏匿在陰影之中，可連續地射箭早就將所在方位暴露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并不知道，西里爾早就對他的速度有所提防。

　　堪稱變態的肉體能力，這是他目前給艾文·薩克森的戰斗力打上的唯一的標簽，這名青年人的肉體在速度與力量上都無比卓越，小空間內的近身戰他將占據充分的優勢。

　　但同時，艾文·薩克森給他的另外的印象，便是“易怒”。

　　以及自傲。

　　長弓并不需要他的魔力就可以完成攻擊，在沒有魔力的情況下使用出這種威力的進攻，會讓對手不由得對自己產生一定的蔑視；尤其以艾文·薩克森的性格，一定會最大化地發揮其肉體的優勢，逼近自己。

　　所以，在這一箭射出之際，西里爾已經如壁虎一般向上攀爬著，倒貼在屋頂上，就這么看著艾文·薩克森的一拳轟在自己原先所站之處，將那一塊墻磚都盡皆打穿，飛濺到外頭的走廊上，一陣叮鈴哐啷地亂響。

　　而同時隨之飛揚的，是漫天的粉塵。

　　艾文·薩克森扒著墻壁停在那里，此時正昂首深深地嗅聞著，這一拳擊空讓他覺得略有些意外，但這也證明了對手的狡詐。

　　可他敏銳無比的嗅覺能夠捕捉到對方的味道，他已經聞清楚了，那陣氣味自墻角一路向上，此刻應該在吊燈附近…

　　他的神情，忽然變了。

　　刺痛之感自鼻腔內、顱內傳來，像是有無數的跳蚤在啃咬他的鼻腔內部。他面部的血管不正常地開始膨脹著，一根根青色發黑的血管凸起在側臉表皮，讓他英俊的臉在這一瞬間顯得扭曲而猙獰——

　　這是什么，是中毒？但我什么時候種的毒？

　　是那些粉塵！

　　薩克森立刻屏住了呼吸，避免自己再吸入那些飄揚的、自己以為是墻灰，實際上卻是毒粉的玩意兒。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愈發暴怒，但此刻身體卻并不允許他立刻追擊——顱內的魔力在沸騰著，不斷發出“啵啵”之聲，隨后在他察覺想要將其平息的一刻，突然間加速流動，而后齊齊爆發！

　　“砰！”

　　他只聽到自己的腦內傳來的一聲巨響，意識幾乎都被沖散，眼前一片昏黑，面部那些血管齊齊炸開…

　　他向著一側，栽倒了下去。

　　屋內一片寂靜。

　　山迪·馬里恩怯懦地看著倒下的艾文·薩克森，此時不知道自己是該去喊衛兵還是該逃離，他猶豫著，正想試著能不能將艾文推醒，就聽到一陣落地聲響起。

　　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張普通的外貌，額頭上綁著一根黑色的布條，中間畫著紅色的線——他立刻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驚叫道：

　　“怎么又是你？”

　　“馬里恩先生，別忘了應該稱呼我為艾格爵士。”西里爾向他抬了抬手，做無形的碰杯狀，“很高興看到你沒有死在他的手下。”

　　“謝…謝謝…”山迪·馬里恩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是專程來救我的嗎？”

　　“你可以這么認為。”西里爾快速地說道，“畢竟還有很多事情沒能和馬里恩先生交流，我對那些事情非常好奇，比如迷霧的材料。”

　　他忽然閉嘴，隨后回過身，盯著門口的地面。

　　黑發的青年扶著墻壁，渾身劇烈地顫動著，上下起伏個不停。他的面部因為血管的爆裂而一片模糊，但其鋒銳而刺骨的眼神透過那片模糊的血漿，死死地鎖定著偽裝身份的西里爾。

　　“這么快就沒事了？”

　　西里爾心里吃驚不已，剛剛的一套可以說是結合了他對游蕩者“毒爆陷阱流”的全部理解，在他離開墻角之際，便留下了兩包毒粉：

　　同樣采購自米沃拉煉金工坊的、霍恩·凱里的毒藥配方，“蝕骨灼魂藥劑”與“魔力沸騰藥劑”煉化提純后獲得的毒粉。

　　雖然理論上對艾文·薩克森這種肉體怪胎而言，毒是很難發揮效果的——制造不出傷口，無法侵入他的身體內部，毒也沒有發作的機會。

　　但西里爾憑借自己對薩克森為數不多的了解，抓住了艾文的一個“致命缺陷”。

　　索敵手法。

　　他過于依賴嗅覺，以嗅聞的方式索敵是他的優勢，在這種時候卻也是他的漏洞。

　　然而毒粉的效果雖然已經盡數發揮，對他造成的傷害卻未免有些不盡人意，顱內的魔力紊亂爆炸，肉體再強橫，怎么也得暈個十幾二十分鐘再起來才算意思吧？

　　你這倒下還沒三分鐘就站起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西里爾瞇起了眼。

　　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艾文·薩克森身上散發出的威壓之意。仿佛一頭黑色的巨獸，面對著自己。

　　而且是一頭徹底狂躁的、半傷的怒獸。

　　西里爾渾身每一根神經都在活躍著，圣骸之軀可以為他提供強硬的身軀，保證他不被輕易揍死，但他依然不敢隨意承受來自艾文·薩克森的先手進攻。

　　“又，是，你！”

　　一字一頓的低吼自艾文·薩克森口中發出，西里爾雙手交錯身前，還未來得及回應，眼前忽然一花——

　　他下意識地雙臂合攏，只感覺手臂臂骨一陣劇痛，隨后是僵硬與麻痹，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而出，直接撞在了房間的窗戶上，破窗摔出！

　　好快的速度，好驚人的力量！

　　西里爾身在半空自然下墜，圣骸之軀提供的硬度讓他麻木的雙臂迅速恢復了力量，如果沒有這硬邦邦的身體，恐怕他早就被連手臂加胸腔一同打穿了！

　　這艾文·薩克森，吃什么長大的？

　　他內心罵著，瞳孔驀地收縮——那道屬于艾文的漆黑的身影此刻緊追著破碎的窗戶飛出，已經飛躍至自己的頭頂，正以蓄意轟拳之姿追身砸向自己！

　　艾文要的，就是趁他身在半空無法多做反擊之際，一股腦將自己打死！

　　西里爾吃驚于對方的果決與狠辣，此時的他固然可以再通過赫默的旅行衣逃跑，可若是逃離了，自己今日來此的目的也就失敗了。

　　他不再做任何掩飾，寒光閃爍間，亞度尼斯的裁決已經握在了手中。

　　風元素自魔力池中涌出，他下墜的身軀驟然得到風的托起，像是平白長了一雙翅膀似的向著一側平移而出；而艾文·薩克森卻沒有在空中再次橫移追上他的能力，直直地砸落。

　　卻聽下方傳來一聲爆炸似的巨響——那下面正是一個水池，隨著薩克森的一拳砸落，水花飛濺將近五米高，地磚橫飛，水池底下多了一個深深的凹陷。

　　西里爾身在半空，憑借著風的力量已然站穩，俯瞰著下方，不由得嘖嘖驚嘆。

　　艾文·薩克森所表現出的戰斗力無疑是驚人的，而這種與眾不同的戰斗方式在游戲中也罕見于玩家間——這更像是“魔獸”的戰斗方式，將自身肉體的天賦能力發揮到極致。

　　如果換一個職業級來，恐怕真要被他活活按著打死為止——就算是那些防御專精的騎士也沒有多少勝算，他們會連同自身的元素護盾加上鎧甲，一起被那變態無比的力量活生生砸碎撕爛…

　　真是恐怖的對手。

　　他心里對艾文·薩克森的實力做著評估。

　　也就是自己這種經驗豐富、手段繁多的非典型職業級能夠在對方手下周旋了。

　　右手手臂上、手套下的印記又一次地開始發亮。西里爾想到對方可能和某位神明所有的千絲萬縷的關系，對艾文的戰斗力之變態倒也有些釋然。

　　好歹對方也是有神罩著的，總不可能太弱了吧？

　　只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艾文所做之事，絕對不會是神明會允許的——他想起之前聽到薩克森對馬里恩說的話。

　　馬里恩替主教史丹尼·克萊門斯收集材料，而這個活又被轉交到艾文·薩克森之手。正如他所說，材料清單的“圖鑒”出錯的幾率極小，而如今的事態，卻是迷霧完全脫離了史丹尼·克萊門斯的掌控，以至于主教需要請奧圣艾瑪人幫忙…

　　那這“異常”的始作俑者，豈不就是執行者艾文·薩克森？

　　可他究竟是如何…

　　西里爾邊想邊提防著薩克森的行動，此時煙塵散去，他終于捕捉到了薩克森的身影——

　　他像是一頭蓄勢的兇獸一般蹲伏著，高昂著頭顱，兇目鎖死西里爾的身軀。

　　而他的一只手臂揚起，遒勁的肌肉間魔力翻涌。

　　那只手中，緊握著一根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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