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礦坑之戰的尾聲
此時此刻。自礦坑東側隘口發起絕命沖鋒的西利基軍正與亡靈們拼殺在一起。盾兵與戟兵們奮力地向前突入，要為大劍戰士們開辟一條直通往弓弩手陣地的道路。
在這樣喊殺聲、刀劍碰撞聲混雜的環境中，被盾兵與戟兵護衛在當中的大劍戰士們，卻像是身處城墻下一般安心。
他們大多沉默地握著劍，只在偶爾有從兩翼士兵中漏過的亡靈靠近時才會出手。
“清楚自己的任務。”萊昂納多沉穩的命令聲傳遞到每一名大劍戰士的耳中，“我們先殺穿前面的骷髏，然后一半人跟我走，盾兵和戟兵沒法把我們一直送到亡靈的深處，我們要擋住中場的亡靈，進行反包圍，幫助盾兵和戟兵撐住陣線。”
“謝爾。”
“特羅涅和你一起，直接突入弓弩手陣地，盡全力把它們攪爛。”
一旁的謝爾與哈根·特羅涅齊聲應道：“是！”
他們話音剛落，便清楚地感覺到身側盾兵與戟兵前進的速度變得極其緩慢，顯然是被涌上前的亡靈徹底堵住了前進的路。
“都準備好了！”萊昂納多高喝一聲，“羅德，給我讓路！”
他手中的大劍上已經鍍上了一層土黃色外衣，身后的戰士們齊齊舉劍，而身前護衛著他們前進的盾兵與戟兵們立刻向著兩側分去，將一名名手持雙刀、身披輕甲的骷髏暴露在他們的面前。
那些骷髏們看到突然敞開的道路，一個個如脫了韁繩的野犬一般發了瘋地向著大劍戰士們揮刀而來，雙臂像是旋轉的風車。但萊昂納多面甲下雙目平靜如水，手中舉起的巨劍沒有任何花哨地向前一揮，一股厚重的凝實感憑空加持于那些骷髏身上，使其身形皆是向下一沉。
隨后，那最先沖上前的骷髏們膝蓋骨都發出“咔嚓”的碎裂之聲，甚至無法維持住站姿，一瞬間塌陷了一片！
萊昂納多手中的大劍此時才徹底落下，那厚重的土元素光在夜色中帶著一種神秘的輝煌之感，延伸出的劍刃以不可阻擋之勢劈落在那些骷髏身上，為大劍戰士們的前進清出了一片空地。
這倏然地清場讓后方的亡靈都來不及反應，還沒等它們涌上前繼續堵住缺口，人群當中已經搶出一道身影。閃耀的雷光附著于劍上，照亮那赤紅色如野馬鬃毛般的馬尾與雌豹似的矯健的身軀，砸落在骷髏群中！
將近十名雙刀骷髏被雷霆之力掀飛上天，緊接著以哈根·特羅涅為首的大劍戰士們揮舞著巨劍，沖入了剩下的雙刀骷髏陣中，一口氣向著雙刀骷髏的中央殺去。
他們仿佛一柄尖刀，深深地刺進了前方密密麻麻的亡靈叢中。魔法燈的光并不能照及他們，一開始他們還能看清身周隊友的身形，但很快他們的身周除了一片黑暗，便都是叢叢的白骨。
那轉輪似的雙刀每一下都帶著陰魂的呼嘯聲，哪怕石化巨蜥的皮甲有著強勁的防護性，但他們還是感覺那些旋轉著的刀鋒每一下都隔著皮甲、砍在了自己的肉身之上。
這逼得他們只能將自己的大劍舞得如同風車，靠著距離的優勢驅趕著那些無處不在的骷髏。
這樣無奈的選擇也讓他們的體能消耗愈發加劇，手臂的酸脹感讓他們幾乎快要抓不住劍柄。但哪怕是在如此的疲倦之中，前方依然有幾個聲音一直在引領他們——
“前進，前進，前進！”
“不要停留，捅穿它們！”
前方的雙刀骷髏時不時就在那道被怪異鎧甲包裹的身影前塌陷下一大片，為大劍戰士們清出一片喘氣的空地。他們像是在泥濘中前行的遷徙者，哪怕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卻依然高昂著頭顱。
萊昂納多每一個動作都精簡到極致，前踏、揮劍，時不時地向前方的骷髏施壓，穩健地帶領著隊伍前進。可那厚厚的白骨叢仿佛無窮無盡，所有的持刀骷髏都在向著他們的方向拱來，想要將他們徹底耗死在這里面。
他不知道在經歷了如許長時間戰斗的西利基軍還能堅持多久，此時他只能盡全力地高喊：
“前進，捅穿它們！”
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刻，一陣嗡鳴之聲響起在遠處，他眉頭一跳：那是來自弓弩手骷髏的進攻！
他仿佛能夠看到黑夜之中，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從骷髏的后方飛起，以一種低平的弧線將從他們的頭頂劃過，落向他們身后的盾兵與戟兵陣營之中——
如果讓這一片箭雨墜落，那對盾兵和戟兵造成的殺傷，不可設想！
萊昂納多沒有一點猶豫，他立刻將手中巨劍舉起，面甲下的面龐扭曲，厲聲道：
“大地，聽我號令！”
眼前的空氣肉眼可見地波動出了一陣漣漪，他的厲聲低吼仿佛獲得了腳下大地的回應，地面發出陣陣的轟鳴聲。而那身看似滑稽的鎧甲身后，一道幾乎和萊昂納多完全一致的褐黃色龐然身軀挺立而起，手中等比例放大的巨劍如同一面巨盾，一揮之間，將那一片幾乎遮蔽了整個陣線的箭矢盡皆砸落！
面甲下，萊昂納多的五官盡皆滲出鮮血，身后那方才還凝實的身軀已經瀕臨破碎。他怒吼著向前方揮出大劍，頭頂的虛像也隨之將大劍砸落——
那虛影巨劍于空中發出隆隆之聲，在急速潰散之中向下墜去，似乎空間都要在這一劍下被撕碎。在這樣的聲威下，大片的骷髏軟癱在地。而萊昂納多身前的數十名骷髏在那殘損的最后一截巨劍下，連自身的形態都無法穩固，剎那間化為一片灰白的骨粉，飄散而去。
而萊昂納多再也支撐不住，雙手拄著大劍半跪倒在地。但謝爾矯健的身姿已經自他身邊躥過，清麗的女聲回蕩在這片峽谷之中：
“沖鋒，沖鋒！讓那些亡靈滾回它們的墳墓里！”
一名名大劍戰士緊跟著從他的身邊躍過，他們咆哮著向前揮舞巨劍，斬向那些企圖再次站起身的亡靈。
面甲下鮮血彌漫，模糊地讓萊昂納多都看不清眼前發生了些什么。
但當他勉力抬起頭時，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遠處亮起了一片閃耀的銀光。
那片銀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地，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奔騰的戰馬，是閃耀的槍刃，是無畏的騎士。
遠處，響起了一陣沖天而起的呼喊聲：
“銀刃——”
“沖鋒！”
他呆愣了幾秒，隨后激動地呼喊了起來：“援軍，是援軍！”
震天的馬蹄聲回蕩在整個山谷之中，銀光以比謝爾劍上的雷光更快的速度撞向了骷髏的弓弩手方陣。那些骷髏們才剛剛回身，它們匆忙地想要撤退到安全的位置，但是騎士們高聲吶喊著，槍刃已經捅進了它們的后腰！
沒有堅實的甲胄，沒有盾兵的護衛，也沒有長柄武器的抵御，這群弓弩手骷髏在騎士團的面前就像是一張薄紙，頃刻間就被捅了個對穿！
奔騰的戰馬沖出骷髏陣地之時，謝爾率領的大劍戰士們才剛剛抵達骷髏弓弩手前方。阿瑪西爾的赤色雷霆驚喜地望著那群被銀光覆蓋的騎士們，卻見為首的騎士命令道：
“調頭列陣，讓我們徹底沖爛這群骷髏！”
他身后的騎士們紛紛調轉馬頭，另外一個女聲接過了指揮權，帶領著騎士們再一次策動戰馬，沖入骷髏弓弩手的陣地之中。
而為首的騎士駕馭著戰馬上前幾步，接著在馬背上向著身前的紅發女劍士行禮道：
“銀刃騎士團所屬，亞歷克斯·斯洛文尼爾，奉代理團長西里爾·亞德里恩之命，前來支援！”
他抬起手中的劍，銀光照耀下，他看到滿地森森的白骨，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充滿了敬意：“真是值得凱歌的戰果，英勇的女士。”
謝爾拄著手中的劍，看著前方的骷髏被閃耀著銀光的騎士們來回沖殺屠戮，眼睛有些莫名地發酸。
她強忍著這種莫名的、難以言說的情緒，正色道：“西利基，謝爾。斯洛文尼爾閣下，請立刻隨我們反攻…”
她說著說著卻停住了，騎士團雖然殺傷力十足，但他們的身后猶有為數不少的亡靈，光靠他們顯然無法沖出一條路。
但馬上的騎士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露出了輕松的神情：
“請不必擔心，援軍并不只有我們。”
他說著，將手中泛著銀光的長劍指向身后——
在那銀刃騎士團發起沖鋒的山坡上，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黑壓壓的人影從山坡上向下狂奔，他們的吶喊聲在寒風中扭曲：
“阿瑪西爾！沖鋒！”
那一道道人影逐漸清晰，那身裝扮謝爾并不陌生，青綠色的主體配色，那是阿瑪西爾自然守衛軍——
這一刻，女劍士再也秉持不住——是因為苦戰許久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還是因為他們并非孤軍奮戰，終于有人給予了援手？
她不知道，但她回過身，向著身后暫時整歇的戰士們舉起自己手中的劍，聲音尖銳中帶著一點破音的哭聲，嘹亮地穿破了寒風：
“西利基！”
“沖鋒！”
“西利基，沖鋒！”
他們齊齊舉劍，他們反身沖鋒，再一次撞入密密麻麻的白骨叢中。
而與此同時，在礦坑的出口處。
半精靈少年向著礦洞內側耳傾聽著，片刻后發出了一陣驚嘆之聲：
“里面居然還有至少兩個方陣的亡靈在前進…兩位，就拜托你們了。”
他的身后，兩名法師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還有兩個方陣的骷髏？那至少有一千人了？”
“我想是的。”
“亞德里恩伯爵，在進入這片霜鐵原之前我還有些不滿，現在我向你道歉——”左邊較年輕一些的法師揭開了兜帽，語氣興奮道，“但是，有哪位土元素法師會不喜歡干這種事呢？填補大地的空虛，讓我想起綠之塔下酒館的老板娘，她總是喜歡讓我把銀特里塞進她深深的…”
“等一等，哈伯，你說的該不會是翠絲特吧？”
“當然了，齊默爾曼，我想除了她之外綠之塔周圍沒有其他的老板娘了。”
“哦，不可能，諾拉在上，她明明說了只和我…”
“得了吧，據我所知就有至少七位我們的同僚和她…算上你我，應該是九位了。但這有什么關系呢？誰讓她是那么迷人呢？”艾米·哈伯大笑了起來，“想發泄就盡管發泄吧，沖著這個礦洞！”
“不用你說！”齊默爾曼憤憤地舉起法杖。
西里爾只覺得腳下的大地一陣搖晃，礦洞中方才還清晰的風變得一陣紊亂。他閉上眼，感覺腳下的大地里掀起了一陣土元素魔力的狂潮——那些土壤像是海浪一樣波動著，上上下下的，在搖晃中使得那些礦洞紛紛塌陷。
“哈哈，讓我也來！”艾米·哈伯將法杖在地上用力一敲，金色的細線隨之蔓延開來。他的法杖像是一個鉆頭一樣戳入了地面，下方的魔力卷起一陣陣的漩渦，同樣開始攪亂那些空洞的礦道。
對兩名職業級土元素法師，改變這樣的環境簡直輕而易舉。而事實上他們已經狠狠地爽過了一次——他們沿著深雪之峽的路線進入霜鐵原，在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了腳下那奇怪的空洞，并以同樣的手法徹底堵死了那條地道。
直到那時，他們才知道，這個西利基的領主所言屬實，那些亡靈真的挖了一條路一直通到北疆的腹地。
但現在，這群死靈陰毒的計劃，都要因為他們而破碎！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兩位一輩子都沒怎么離開過阿瑪西爾的法師心潮澎湃——他們第一次參與如此龐大的戰爭，身處在王國中并不算前列的阿瑪西爾自然守衛軍中，卻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索爾科南的法師，做得到嗎？！
地面之下，發生著那些奮戰的士兵們所想不到的變化，那兩支亡靈軍團面對著大地的怒吼，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被混亂的土元素徹底攪成一片片的骨片，葬身于霜鐵山的礦道之中。
西里爾回過身，不遠處的戰場上現在閃爍著華麗的光。銀刃騎士的銀光，照明的火把光，來自謝爾的雷光…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最后化為一陣陣激昂的戰歌聲，向著礦坑中最后的亡靈發起圍殺。
這些無畏的士兵們，以絕對的人數劣勢，卻撐起了遠超他們承受能力的戰場。
正如遙遠的另一個時空里，那些至最后一刻，還在奮戰的拉羅謝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