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納多有著一頭灰白色的中長發。他穿著那身圓不溜秋的洋蔥一樣的盔甲,就地一坐,儼然有種在篝火旁給學徒或是后輩的冒險者講述故事的老兵氣質。
西里爾有些恍惚,他記得游戲里最開始帶他們的老兵似乎就是這副模樣,嘴上再叼一個煙卷,說兩句話就會吐一個大大的煙圈,在夜空中被風吹起又吹散——
“二十年前,我和我的妻子,誤入過此地。在這里我被迫穿上了這具盔甲,卻失去了她。”
他極其平靜地訴說著,像是在講述一個波瀾迭起的故事的開頭。西里爾托著下巴,正準備點頭應聲,猛然間發覺不對——
萊昂納多,你這句話的信息量好像有點大啊?
講故事好像不是這樣講的吧,哪有你這樣直接把故事的結局扔出來的啊!
他側過頭,看到思維邏輯更加緊密、擅長情報整理的阿茨克已經在風中凌亂著,顯然完全無法接受萊昂納多這大招呼臉的講述法,連忙輕咳兩聲。
“哦,說錯了,應該是她和她——從這里僥幸逃出來之后,我的女兒疏遠了我好長一段時間,最后干脆一個人跑到王國中部去了。算一算,我似乎有十年沒見她了…”
萊昂納多摸著胡子拉碴的下巴,思索半天,最后冒出這么一句。這讓阿茨克再也繃不住,連連咳嗽,最后說道:
“不不不,我想你會錯意了,我們要聽的是這個地方的信息,有用的情報——”
萊昂納多一臉恍然大悟,但隨即搖頭道:“哦,你說這些啊,說實話,我記不得多少了。”
“不記得多少?”阿茨克瞪著雙眼,他已經將隨身的小冊子掏出來準備記錄信息了,結果萊昂納多給他來這么一著。
“它,奪走了我在這里的記憶”萊昂納多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座巨大的城,“我只記得我穿上了這身脫不下來的鎧甲,以及失去了她。至于類似龍蠅這些生物,它們不屬于這個地方的范疇。”
西里爾立刻明白了。
這是輝耀之路中的一大 定律:魔法平原能夠復刻一段文明,但過往的文明卻同時要遵守文明更替后物種會被抹消絕大部分相關記憶——類似“重置”的這一定律。
玩家在攻略魔法平原之時,如果該魔法平原未被攻略,也就是其中核心的寶物或是看守的boss未被斬殺,那自魔法平原中獲得的關于前代文明的技能、秘籍都會是“不可用”的狀態。
而到了現實中,就像萊昂納多一樣,丟失相關的記憶了。
“你還記得多少?”西里爾追問道,“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比如‘月之鴉’軍團?”
萊昂納多皺著眉,搖了搖頭。
“再比如…你看看那個三角尖頂頭盔的雕像,他像什么?”
這一次萊昂納多有了反應,他盯著那具石像,猛然間想起了什么,脫口而出:
“靈騎士!這是諾隆伽德的靈騎士!”
“靈騎士?等等,諾隆伽德?”西里爾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這個詞他總算聽說過了,是第四紀元中人類非常出名的一個勢力。
第四紀元,隨著月精靈血脈的斷絕,精靈的榮光逐漸衰退。大陸西部的獸人與人類是那個時代的主旋律。
諾隆伽德是那個時代最出名的人類王國之一,至于西里爾是怎么知道的…魔法平原中出產的諾隆伽德之劍是非常出名的雙手兵器,有著極其粗暴的面板,是許多大劍玩家傾家蕩產都想買到的武器。
“所以這里不是第二文明紀元,而是第四紀元?”
西里爾小聲嘀咕著,心里卻稍稍安定了一些。
畢竟第四紀元和第二紀元還是有著本質的差距的,如果是第二紀元,那他們面對的可能就是一群神之血脈單薄一些的“亞神”。相比之下,第四紀元的“凡人”實在不足為懼。
而且面前的城墻也確實是人類勢力的手筆——只是,生命之樹的共鳴和月之鴉的軍團,這點又該如何解釋呢?
線索的增加帶來了新的疑問,但這總比沒有線索純靠空想要好。
萊昂納多沒能給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龍蠅,因此才會隨身攜帶解藥。
而他的目的,也十分的簡單干脆——
找回他的妻子。
西里爾盯著他的臉又看了一會兒,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還是忍下了繼續在這里追問的念頭。
雙方合作不代表要互相全部坦誠,他又不是自己的老丈人,自己也沒有什么威脅他的能力。
雙方互利互惠,萊昂納多看中西里爾一些東西,而西里爾同樣看中萊昂納多的實力,這是他們建立合作的基礎。
“那好吧,希望我們合作愉快。”西里爾伸手,和萊昂納多擊了個掌。轉而走向那邊坐在地上的吉恩男爵。
“男爵閣下。”西里爾走上前,也懶得說什么廢話,“我想我們需要合作。”
“合作?”吉恩男爵發出“嗤”的一笑,接著搖了搖頭。
“放棄吧,亞德里恩…不,伯爵大人,我沒有戰勝那些尖頂腦袋家伙的能力,我觀察過了,想要通往城市的深處,擊敗這些家伙是必須的。我們甚至沒法通過起點。”
他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沮喪,“放棄吧,你說得對,把這些交給精靈來處理是對的。他們不是有…長老么?讓他去解決這些吧。”
吉恩·奧康納失落地看著面前那半精靈少年臉上不解的神情,那對此前他還無比討厭的長耳朵此時他也不討厭了。
“或許…我本就是個失敗者?”
他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被從家里踢出來,接手這一塊偏遠的不能再偏遠的地區,原先他還打算靠著自己的能力拼一拼,或許能夠重新回到阿瑪西爾的中部。
但事實證明,他是個無能者——他連讓自己領地人民繼續生存下去的能力都沒有。
那當頭砸下的一劍,那將他手中長柄戰刀的柄砸斷的一劍,將他在這一年多時間里折磨的只剩最后一絲的勇氣,都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