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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驚人的智商

  魯王的快速落敗也讓左良玉心中震驚,作為混跡大明邊軍、衛所兵多年的老兵油子,左良玉深知自己的這支人馬與魯王的軍隊實力相差并不多,官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了魯王,就足以證明其戰斗力。

  雖然福王的士兵數額比魯王要多不少,也正是這個原因,福王即便知道魯王落敗,卻并未知難而退。

  可是左良玉卻知道,軍隊的實力并不是以士兵數量來作為評判標準的,就他們這支部隊,騎兵只有兩三千,火炮只有二十幾門,還是從洛陽城拆卸下來的舊炮,想靠這些破銅爛鐵、土雞瓦狗去攻破北京城防?

  殿下,您親眼見過北京城墻長啥樣嗎?左良玉不禁想問朱常洵。

  朱常洵聞言眉頭皺了皺,但卻并未因為左良玉的直白而大發雷霆。

  “唉,此事本王這幾日也隱約猜到了,可是左將軍,開弓沒有回頭箭,那暴君既然能對魯王、德王他們痛下殺手,對我等自然也不會法外開恩。

  為今之計,后退只會令軍心渙散,這幾日已經開始出現零星逃兵了,倘若不是本王殺了幾個害群之馬,還真有些彈壓不住,倘若后撤,本王擔心這些士兵都會選擇逃散,到那時可就真的功虧一簣了。”朱常洵嘆了口氣道。

  其實朱常洵一直都清楚目前的處境,他雖然不懂軍事,但卻略通人性,就這群游兵散勇,倘若他有軍餉發著,有糧食供著,根本就走不到這里,另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些兵之所以敢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他造反,還不是想著等他登上大位,也落得個從龍之功受到賞賜。

  可一旦選擇后撤情況可就不一樣了,當兵的就算不識字,但也不是傻子,選擇后撤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朱常洵不想去搶那個位置了。

  同時朱常洵心里也清楚,即便這些士兵不當逃兵,一旦后撤或許可以暫時保住基本盤,但倘若等到朝廷處置完其他藩王,調轉大軍專門來對付他,結局還是一樣的。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又能逃到哪里呢?

  沒有撤退可言!

  朱常洵想通了這個道理后,心情變得務必堅定,這兵絕對不能撤。

  只是靠他們手下這些兵,朱常洵想攻打北京城心里還真是沒底,但干等在這里也實在不是法子,倘若此時朝廷真的派大軍過來,他又能比魯王多撐幾日呢?

  陳德榮用敷衍證明了自己的無能,朱常洵環視了一圈曾經在自己王府里高談闊論的所謂謀士,頓覺失望以及,但見左良玉仍舊漫不經心的在喝著酒,這表情在朱常洵心里瞬間就成了胸有成竹。

  朱常洵覺得這個時候,也只有南征北戰的左良玉能真的幫到他,是以說話的時候言辭十分懇切。

  “殿下是不是在想,這尤世威、曹文昭既然收了殿下的銀子何以還敢不出力?”左良玉沒有回答朱常洵的疑問,反而挑起了另一個話頭。

  當初朱常洵之所以下這么大手筆,堂而皇之的將重禮送到尤世威、曹文昭的總兵府,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這兩個邊鎮總兵真的聽從號令倒沒事兒,倘若敢收銀子不辦事,他就敢將這事兒捅到朝廷里。

  朝廷里的那些官員才不管你尤世威、曹文昭是否真的投降,只接受藩王賄賂這一招就足以令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朱常洵確實是這么做的,事實上進行這次會談之前,他就寫好了條陳,打算讓人秘密送往京城,以隨便一個御史的名義遞交到內閣。

  只是同時朱常洵心里也疑慮重重,那就是為什么尤世威、曹文昭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收取他的錢財,又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耍無賴,還不怕朝廷的問責。

  左良玉的話無疑說中了朱常洵的心思,但朱常洵可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畢竟花了那么多的錢財卻被人耍了,實在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兒,于是選擇了沉默,只給了左良玉一個繼續說的眼神。

  “其實這個問題卑職也一直想不通,直到這幾日才逐漸琢磨過味兒來。”左良玉當著朱常洵的面也不管那么多,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喝了幾口,自顧自的道。

  “殿下,這二人的所作所為,很可能就是朝廷的授意,目的是麻痹殿下,使殿下以為勝券在握。”左良玉語不驚人死不休。

  其實左良玉也只是猜測,因為當初他是與曹文昭一起進京的,曹文昭被崇禎嘉獎還賞賜了蟒袍,自己卻什么都沒有,還被降職打發到了京營中。

  曹文昭沒有理由為了一些錢財放棄目前的權勢地位,去冒險跟朝廷作對,先前自己由于記恨崇禎對他本人的處置,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按照左將軍之言,洛陽知府孫盛也是在給本王虛與委蛇了?”朱常洵聽了左良玉的分析,心中震驚之余,甚至學會了舉一反三。

  “八九不離十,不止如此,殿下,還記得上個月時,卑職曾因為各地官府望風歸降的事產生疑問嗎?只是殿下當時被這些官員的花言巧語所蒙騙,以至于從來不懷疑這些官員的動機。”左良玉微微低著頭道。

  左良玉這話說的其實相當的不客氣,難免讓朱常洵多想,意思是什么叫被他們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他朱常洵就那么容易被人蒙騙嗎?

  左良玉當然不會犯傻,他是故意將這些話說給朱常洵聽的,人設實在是個很奇妙的東西,而左良玉從一開始,在福王面前給自己定的人設便是忠心、實誠、心直口快。

  畢竟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瞧瞧你身邊那些能說會道的謀士、各地溜須拍馬的官員,說的全是花言巧語咧,咱左良玉雖然說話直,但話糙理不糙,只有咱左良玉才是厚道人咧!

  左良玉與這朱常洵打了小半年交道,早便摸清了朱常洵的脾氣,志大才疏、偏聽偏信、優柔寡斷,簡直就是三國時期袁本初的翻版。

  “唉,左將軍這么一說,本王也覺這些官員頗為可疑,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朝廷為何如此做?如果只是為了麻痹各路藩王,未免也太過冒險了!”朱常洵順著話茬詢問道。

  果然如左良玉所料,朱常洵聽了他的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態度更加恭謹,一副將他作為心腹謀臣的模樣。

  “殿下想想,這兩年來,從去年的錢士升案、落水案,到如今的新政清田、商稅和撤銷衛所,哪一條不是在冒險?”

  左良玉一副早已看破一切的表情,這令朱常洵對左良玉更加倚重了,朱常洵示意左良玉繼續說。

  “由此可看出,京城里的那位是個很愛冒險的人,卑職隱約覺得,從尤世威到曹文昭、再到各地官員,很可能就是朝廷布下的一個局,為的就是既麻痹各路藩王,又可保各地百姓太平。

  殿下想想,這些地方官既然已經臣服于殿下,殿下為了民心怎敢再去做肆意屠殺百姓的事兒?”

  左良玉一針見血道,其實這些思路也他剛才才想通的,這讓左良玉瞬間覺得此時是諸葛武侯附體,目光銳利的周邊的人都不敢與之對視。

  “左將軍言之有理,怪不得這些地方官員如此好說話,可不但不給本王提供任何糧草軍械,反而還一個個的哭窮,想讓本王賑濟他們!”朱常洵聽了左良玉的話也逐漸琢磨過味兒來,不僅心中有些惱怒。

  “朝廷之所以敢如此冒險,卑職認為,這也是那暴君的手筆,他定然是算準了咱們沒有多余的兵力駐防各地城池,是以一旦消滅了咱們的主力,那些后方已經假意歸附咱們的地方官員,瞬間便會翻臉,可謂兵不血刃、空手套白狼。”左良玉跟著自己的思維繼續推論道。

  即便準備了半年時間,但對于謀反這等事來說,還是非常倉促,從洛陽到北京城,少說也有數十個大小城池,依靠他們手里的這些兵根本就不夠防守,且分兵又是件極為冒險的事兒,很容易被官軍各個擊破,最后還是功虧一簣。

  “左將軍的推論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那個暴君倘若不是個瘋子,憑什么敢如此冒險?”朱常洵心中震驚之余,仍舊不敢相信左良玉這大膽的猜測。

  且不說崇禎哪里來的信心,如此相信各地的官員,天下數十個藩王一同造反,只這一條就足以令京城百官甚至那位暴君心驚肉跳、坐臥不安了,那個暴君即使再愛冒險,又憑什么敢下這么大一盤棋,這不是開玩笑嗎?

  “就憑東廠、錦衣衛和那外務府衙門!殿下,很多時候,瘋子和天才只有一步之遙。”左良玉仍舊十分篤信的道。

  想布置如此一盤大旗,除了對各地官員的信任外,絕對少不了必要的監察,以及消息傳遞,很顯然,崇禎皇帝并不缺人手。

  東廠錦衣衛自重組以來,手下負責監視、收集、傳遞消息的人力已經破了十萬,以左良玉這兩年來對崇禎皇帝的猜測,崇禎皇帝斷然不會白白養活如此龐大的衙門,再結合外務府衙門這半年多來在各地張貼的標語,以及朝廷在處置落水案時的有條不紊。

  要知道落水案株連的官員可是足足上萬人呀,左良玉有理由相信,這里頭必然有廠衛等監察機構莫大的功勞。

  念及此,左良玉又想起剛被崇禎皇帝從西山大營逐出時自己的表現,不由得心中發寒,京城重地,必然是廠衛監視的重點,只要廠衛的人想,甚至能查處他都上了哪些姑娘。

  左良玉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如果真如他所料的話,他在順天府收攏各地衛所兵的事兒恐怕也瞞不過那暴君,這簡直太可怕了。

  就好像你去PC,覺得自己做的事足夠隱蔽,并且因此沾沾自喜,覺得旁人都是傻帽時,竟然在某網站看到了自己的視頻,還是以現場直播的形式。

  左良玉說完這番話,自己也皺起了眉頭,倘若崇禎皇帝在這里的話,肯定會對左良玉刮目相看,并豎起大拇指夸贊一句,驚人的智商!

  然而,倘若崇禎皇帝真在這里,仍舊不會因為計謀被人戳穿而失態,原因很簡單,看破又如何?你又能奈我何?

  是啊,即便真如他所料,他左良玉又靠什么去破這個局?就憑手底下這幾萬連盔甲都穿不齊全的農民兵嗎?

  各地藩王起事這么久,邊軍卻穩如泰山,一絲動兵的跡象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朝廷根本就不拿他們當回事兒!

  京城甚至大門敞開,就等著他們前來,倘若那皇帝是傻子,那這皇帝肯定是把他們當傻子!

  好氣呀!左良玉眉頭越皺越緊,拎起一旁的酒壺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

  “廠衛的事,本王也早有耳聞,倘若真如左將軍所料,那依左將軍的意思,本王該如何破局?”

  左良玉的推測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細細想來卻又十分值得推敲,按照這個思路,朱常洵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譬如先前一直不肯臣服于他的洛陽知府孫盛,為何突然改變的主意,還有各地官府的說辭,以及各地兵備道的不作為,所有的一切都能順著左良玉的思路說通了。

  只是朱常洵也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即便看破了又如何,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局,他的兵力雖然不算少,但京營兵可是有十萬,先前本來打算讓邊軍的驕兵悍將去死磕京營,可現在也沒了盼頭。

  朱常洵自己琢磨了一會兒,發現毫無對策,只好又問向左良玉。

  現在的朱常洵覺得讓左良玉提領全軍是個無比英明的決策,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朱常洵厭惡的看了一眼低著頭沉默不語的陳德榮,不禁覺得先前信錯了人。

  左良玉當然聽到了朱常洵的提問,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想到好的應對之策,氣氛頓時有些沉悶,左良玉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而后邊喝便眉頭緊皺的思考。

  朱常洵知道左良玉在想對策,是以也不打擾,念及此事事關重大,還專門揮手屏退了左右,陳德榮本來還想呆在這里,但也被朱常洵瞪了一眼后灰溜溜的離開了中軍大帳。

  只是朱常洵左等右等,但見左良玉只是一碗一碗的喝酒,卻始終不發一言,不覺有些煩悶,正打算催一催,只見左良玉突然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而后往地上一摔:

  “殿下,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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