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七章 老爺子口中機械的意義
原本兩個學院的交流，尤爾根大宗師根本沒必要出席。何況黑龍城一方點名要見的是院長布萊丹·德·莫萊，他便更沒必要露臉。
不過，因為之前他的弟子皮埃爾宗師帶了信來，讓他知道了黑龍城的一些真實情況。好奇驅使，讓他也很想見識一下能讓自己弟子在信中稱作“贊不絕口”那位圖斯特先生。
為了保密，信中他那個弟子皮埃爾也沒細說圖斯特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只是說了黑龍城有一位“世間頂級的機械大宗師”。
現在一看，果然非同尋常！
卡爾那套小浣熊戰斗服，科技水平已經超越了他們奧瑪皇家科學院至少十年的水平！
而那位傳說掌握了更頂級技術的圖斯特先生，還沒出手。
據說，他有一尊戰力堪比“傳奇”的真正頂級戰甲。
尤爾根大宗師之前并不認識圖斯特，當年那個“丑聞”鬧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奧瑪南部的瓦拉爾澤省中級機械師。
后來到皇家學院進修后，才一路進階高級，宗師，大宗師。
在之前聽說了黑龍城以交流名義要拜訪的時候，他才了解到了圖斯特和布萊丹的恩怨。
那時候，他就知道當年的事情，可能真的另有隱情。
因為他知道，那種卑劣的事情，那位院長布萊丹能做得出來！
善妒，小心眼，排除異己...
這些年，布萊單雖然已經走到了權利的頂峰，能讓他妒忌的事情不多了。可是他卻在做出如同當年一樣的齷蹉事：培養他那個機械天賦并不出色的兒子，靠著不知道哪里來的專利，一步步強行推到了的“機械宗師”。
這事兒在旁人眼里不那么清晰，可卻瞞不住他這個“機械大宗師”。
畢竟機械師的學術圈，不像是超凡階位那么清晰，幾階就是幾階，有明顯的分界線；這機械師的什么“高級機械師”、“機械宗師”需要的只是品級考核，論文、專利、和成就...
而為唯一的考核方，就是“奧瑪機械師工會”。
能考核認定宗師評級的，又只有奧瑪皇家科學院三位大宗師。
換做旁人，能靠自己實力考核“機械宗師”的，無一不是天賦極佳的機械天才。
但尤爾根大宗師認識布萊丹的兒子，確定他并不是那種擁有驚艷天賦的機械師。
但那家伙學越過自己，得到了“宗師”考評。
這其中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有貓膩。
其目的也不言而喻。
因為皇家科學院的院長競選資格其中一條，就是需要宗師級以上的職稱。
奧瑪皇家科學院院長擁有的全力極大，在皇都，甚至一定程度能左右著皇帝的決策。
布萊丹打算把皇家學院變成他莫萊家族的“自留地”，這是保證他們家族永遠在頂級貴族階層的重要籌碼。
也因為政治圈和學術圈的某些沖突。
尤爾根早就厭煩學院里這股烏煙瘴氣的學術氛圍了。
憑他一己之力，卻又無可奈何。
他覺得，如果學院的學習研究氛圍更純粹，少些勾心斗角，奧瑪當今的科技發展至少要比現在要領先一大截。
不說比現在的黑龍城好，但也絕對差不了多少。
所以，尤爾根覺得這次被黑龍城打臉也并不是一件壞事兒。
至少讓學院里那些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一天就想著爭名奪利的“機械政治家”們清楚認識自己的地位正在受到威脅，有了危機感。
看到尤爾根大宗師出面，所有人都紛紛起身問候。
即便是那位奧利弗宗師，也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副院長，您怎么來了...”
尤爾根大宗師沒多說，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
轉臉，他直接朝著擂臺上的卡爾說道：“這位卡爾先生，你的戰斗機甲技術已經非常了得，我們奧瑪的機甲比你的差了一大截。你在機甲領域的成就，即便是老朽也不及也...”
他坦然認輸。
兩個學院的交流到這里其實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戰斗機甲上的科技差距，已經是外行人都能分辨的巨大差距。
比不過就是比不過，坦然接受，反而讓很多人覺得沒那么難堪了。
在蒸汽科技一途，永遠都是達者為先。
尤爾根又故作不知，朝卡爾問道：“敢問卡爾先生，你師從何人？”
聽到這話，臺上的卡爾回應道：“我來自黑龍學院。我的機械師知識都是爺爺教的。”
尤爾根眉頭一挑：“爺爺？”
而這時候，雷恩也站了出來，朝著所有人鄭重其事地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黑龍學院，科學院院長圖斯特·富恩斯特先生。”
可以說是老爺子一個人撐起了黑龍城的科技。
當世第一機械師，這點牌面還是要有的。
他這黑龍城主親自介紹，也理所應當。
不過，這個名字對于如今主流的機械師們都很陌生。
年紀小的根本沒聽說過。
年紀大，也不見得能記得三十前的一個人名。
“圖斯特？這是哪里冒出來的機械師，沒聽說過啊...”
“我很確定，反正機械師工會認證的宗師以上的人員名單里，沒有這個人。”
“不對啊，這么厲害的機械師，為何一點名頭都沒聽說過？能設計出這么厲害的機甲，至少高階專利也該有很多啊，可是我印象中好像一個也沒有？”
“我也沒印象看到過這個名字。”
學員們竊竊私語。
現在卡爾一人，就打臉整個奧瑪科學院的臉，再沒人懷疑圖斯特是一位頂級機械師。
可就是如此，眾人才更疑惑。
頂級機械師的傳承就他們奧瑪獨一份，連希德帝國的機械學院，也是他們奧瑪被高薪挖過去的次一級人才。
可以這么說，但凡是個厲害點的機械師，必定和他們奧瑪學院有直接關系。
可這“圖斯特·富恩斯特”，沒人聽過。機械師工會沒有他的名字，專利榜單上也沒有名字，沒聽說師承、出名的弟子...
一片空白。
就像是憑空冒出來，完全不屬于這個時代一樣。
而這時候，圖斯特老爺子也站了出來，今日是他的舞臺，自然不會退縮。
他看了看這些一臉疑色的學員們，自我介紹道：“諸位學員可能不認識我。但三十年前，我也是奧瑪皇家科學院的一員。這里也是我夢想起航的地方...我在這里學習，晉升，然后成了一名高級研究員。”
呼...
這一說，隱隱聽到了齊齊舒氣聲。
如果是輸給別人，他們奧瑪學院的臉都都盡了。可如果輸的是他們學院自己的“前輩”，這就好受了很多。
可是，問題依舊存在。
既然是學院的前輩，為何半點沒聽說過？
這時候，有學院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那么...圖斯特先生，既然您是我們學院的前輩，而您又是一名這么厲害的機械師，為何從來沒聽說你的名字？”
卡爾的戰甲能讓尤爾根大宗師自愧不如，能教出這種弟子的老師水平如何，可想而知。
圖斯特微微一笑，道：“但后來因為一些事情，我被機械師工會除名了...”
“咳！咳！”
可是，他這話話沒說完，一旁的奧利弗宗師卻干咳了幾聲，打斷了他繼續說下去。
他自然不會讓圖斯特說出當年的“丑聞”，又道：“這位圖斯特先生！我覺得...雖然你們黑龍學院確實在交流中有不錯的表現，但也請你注意你的言辭。當年的事情帝國最高法院已有裁決，請你不要傳播一些與判決不符的虛構事實，給學院聲譽帶來影響...”
圖斯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奧利弗宗師好像聽說過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那你給大家說說，當年發生了什么？”
奧利弗顯然以為黑龍城一方是要借題發難了，說話也不再客氣：“那是閣下的私事兒！這里是兩個學院交流會，不是談論什么陳年舊事的場合。何況當年閣下被學院除名，在我看來也是罪有應得。法院已有判決，你有什么異議，可以去申訴，別來玷污了學院這純粹的地方...”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何況，別以為你不知道哪里找到了一些古代科技傳承，就可以在我們奧瑪皇家學院放肆了。一個人的科研水平，并不代表他的品性如何！圖斯特先生，請你自重！”
這話說的義正言辭，也很巧妙，封死了圖斯特反駁的余地。
你技術高又如何？
并不能代表你人品好！
何況，還不一定是自己的水平，萬一是發掘的古代遺跡呢？
這標簽一貼，所有人心里的好奇都變成了隱隱的防備。
似乎是...一個打算仗著技術好，就來學院鬧事的家伙？
一個校方的高級領導說出了這番話，自然很有權威。
學員們也沒人再開口好奇圖斯特的身份。
可讓人想不到的是，聽到這番話，圖斯特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也贊同你的話。一個人的科研水平，并不代表他的品性如何。”
他的話讓人聽不出半點因為仇恨引發的情緒波動，像是幽深古井，毫無波瀾。
頓了頓，這才又說道：“我和布萊丹的私人恩怨，自然也沒打算浪費公共資源，在學院里說道。今天他既然不愿意露面，我改天再來找他便是。我今天來這里，其實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而來。”
老爺子要露一手了？
雷恩聽到這里，挑了挑眉，眼中的凜冽寒芒隱隱藏不住了。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大鬧一場的打算，如今這局面，那位布萊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之前他讓卡爾先上臺打臉，其實就是為了給圖斯特說話的機會。
有實力，別人才會耐下性子去聽。
否則一進學院，誰都不會在意一個陌生老頭的話。
可沒想，圖斯特老爺子接下里的話，讓他也大感意外。
圖斯特再半句沒提他和布萊丹恩怨的問題，當年受的委屈，家破人亡的仇恨，都只是針對個人。
他對奧瑪學院并未有任何敵視情緒。
他看著這臺下千人，說道：“奧瑪學院曾經是我成長學習的地方，沒有學院的栽培，就沒有我的今天。我也熱愛機械領域，我也愿意把我畢生的精力都奉獻這門偉大的科學，感恩‘蒸汽之神’...”
“蒸汽機械是‘蒸汽之神’賜予我們人類，造福人類的偉大發明...千年前，斯普格林大帝創造出了第一座機械城，從那時候器，我們人類才開始擁有了反擊惡劣自然環境的生存能力...”
“哪怕是我現在，時常站在星空下凝望，也依舊覺得自己現在只掌握了一些機械的皮毛。未來的路還很遠...”
“在機械科學面前，任何人都應該敬畏和謙卑之心。我們只有虛心以求，才能觸摸到機械的更高領域。機械科技的發展，不是某個人，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最艱難的原始累積時期已經過去，‘科技大爆發’勢不可擋...我們機械師即將迎來最好的時代！”
“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大家，未來，我們機械師必定會在頂級超凡領域，有讓人無法忽視的一席之地！”
圖斯特的一番演講，讓偌大的交流廳鴉雀無聲。
不僅僅是年輕的機械學員們，就是那些導師們，一個個聽得熱血沸騰。
老爺子這番話正是每一個機械師心中的夢想。
讓機械造福全人類！
讓機械師在頂級超凡領域有一席之地！
“說得好！”
聽到這里，那位尤爾根大宗師一聲大喝，帶頭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
然后，偌大的交流廳里爆發出了潮水般的掌聲。
許久，掌聲落下。
而這時候，圖斯特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道：“我覺得，機械科學就應該是純粹的學術領域，而不是摻雜了權力斗爭，被人當成政治博弈的籌碼！”
他就是奧瑪學院出來的，自然知道學院的“病癥”在哪兒。
這話更是引動了了在場很多學子的共鳴，觸動了他們的心底。
現在的奧瑪學院里，已經形成了越發嚴重的拉幫結派“小圈子”。
學院的學員們也是分派系的。高等貴族和高等貴族是一個幾乎固定的圈子。那些高等貴族的子嗣，即便機械天賦不那么出色，日后也注定是在權利高位上。
但在學院里，學習最刻苦的，絕大多數都是寒門小貴族。
機械師拼的原本該是天賦，可在學院里，更多的拼的是“人脈”。
院長一派經營了學院三代，關系網早已根深蒂固。大貴族們和政治立場正確的那些，總能得到最好的資源。
這種學術氛圍，對于那些一心追求科學技術的寒門械師來說，影響極大。
沒人脈關系，不會阿諛奉承，就申請不到帝國審批的研究資源，學院的大型設備也輪不到他們使用。
也因為這，極大限制了科技的發展。
不然，圖斯特老爺子如何能憑一己之力，超越這個時代二十年？
天賦只是其一，環境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可以說，奧瑪學院的學術環境，比三十年前更糟糕。
圖斯特這一席話，刺痛了那些一心想要學習蒸汽科技，卻又不會阿諛奉承的學員和導師們。
專注研究的機械師們，是科學家！是研究者！又不是帝都名媛！
他們哪里來那么多時間浪費，去應酬，去交集，去阿諛奉承找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