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荊柯伸手一指,面前太陽光池之內的流泉,自然躍出。
噴涌而上數十里,倏忽之間。幾乎達到了一界的頂端,并且去勢尤自不止。所采取之數量,已經超過了一人凝練道境層次“本身像”的數倍。
汲取如此規模的“材料”,縱然是荊柯也理應會覺得略微有些吃力。但此刻他卻是輕飄飄的,異常嫻熟,毫不費力。
十余個呼吸之后,宛若烏云的一團,在穹頂浮現。
荊柯心中一動。
他感受的極為清楚,似乎有兩種力量操控著這噴薄而出的“光泉”。
其中一道,毫無疑問是他自己。
但是荊柯心里明白,哪怕此時此刻自己絲毫不出力,似乎還有一種力量,仿佛界中自生,操縱著這材料的演化。
以兩種力量的強弱而論,當然是荊柯的力量占據絕對的主導。只要他稍稍發力,這偌大的一塊“光泉”就會隨著他的意志揉捻搓圓,顯化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這樣做當然沒有任何害處,甚至可以說是應有之義;但荊柯略一思量,還是完全撤去了自己的力量,且看這光泉如何演化。
那一團巨大的“材料”,形貌緩緩變化。
其中規律,宛然可見,但美中不足的是速度稍稍慢了一些。
荊柯卻泰然自若,絲毫不見急迫,靜觀其成型。
直到兩個時辰之后,這“演化”的速度陡然加快,真有“水無常形”之致,構成了一物。
所成之物倒是不像是個立體的存在,扁扁的一層,先是如同薄膜,然后光影驟然凝實,化作一道石壁,上淺而下深,共計分為七層,每一層三丈多高。
最上面一層高度與寬度大致相若,其后每多一層,寬度就大出三四丈。
荊柯凝神一望,心念一動,立刻明白該如何做。
自己已經取用完畢、猶如破舊袍服的“本身像”殘影,仿佛突然受到感召,去往了這七層墻壁的最頂端,安放其中,然后徹底與“墻壁”本體熔煉合一,猶如在墻上留下了凋塑。
剎那之間,原本只是和競合之影質量、氣象相似的“墻壁”,勐然間金光大放,瞬間成為了整個心元識海的核心樞紐,似乎地位之重要,還要超過凝練合一的“光海”。
事實上,這道“墻壁”正是浮現在“光海”之上的正中央,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荊柯心中了然。
從自己開始,之后每一個成道之人,都會將自己的“照影”留在此間。
第一層最高處,只能容納一人之位,正是天地間第一個以新法成道之人,已然被荊柯自己占據。
第二層,則是二人;第三層三人,以此類推。
這當然不是說以此成就近道之人總數只有二十八個——事實上荊柯已然看到了后續的變化。當這七層二十八個位置盡數占滿的同時,這“墻壁”自然而然就會再升起一層。第八層滿,以此類推,將來直到百層千層,永無止境。
根基一成,荊柯隨即感受到,“本身像”與自己的神魂徹底融合。
道基之立,已然功成,是到了出界之時了。
孔萱將孔陸抱在懷中,遁光疾馳,陸乘文緊隨其后。
此時此刻,已是出了陰陽洞天,后半程的路上。
只是陰陽洞天出入口本是定數,若是其余宗門地界還好,歸無咎新立的木靈陰陽洞天,總在近處,須臾便到;但是縹緲宗山門陣圖,卻隨勢而轉,不拘一地,今歲時辰,正好是距離陰陽洞天較遠的位置。哪怕是以近道境的修為飛遁,也需要相當遙遠的時間。
將來熟絡之后往復來回,當然可以采用先去往固定方位的宗門譬如越衡宗,再通過九宗內部傳送陣的法子;但是今日第一回拜訪,還是當直入山門為上。
孔萱道:“做客別宗,舉動不可失禮;但道術中有不明之處,也不可拘束客氣,拘泥形跡。”
孔陸有些不耐煩,啃著手指頭道:“都說過很多遍了。”
須臾之后,一方陣圖,在三人面前快速放大。
孔萱、陸乘文心念一動,本想止住身形,門前通傳。但卻莫名感受到陣圖之中某一處,似乎有一道玄妙的吸引力,自己理應維持去勢不變。
但是環顧一望,自己三人遁速雖然依舊快極,卻教先前在無形中減慢了許多,且天地之大小,在快速的翻轉;不過二三個呼吸,早已立身在陣圖之內某一個說不清方位的內部空間之中。
此間是一方獨立的庭院,水聲潺潺,環境清幽。
庭院正中央有一方奇石和假山,假山最高處有流水落下,環繞山石。但是這水不知從何而來,落在下方也不見歸處。
假山之畔,立著一人,布衣長發,面帶微笑,舉動看似從容,實則每一瞬都契合玄機,和諧圓融。
卻是魏清綺親自在此等候。
孔萱將孔陸放下,上前兩步,笑道:“對這小子而言,六載之后、拜入歸無咎門戶之前,我孔雀一族卻無所傳承。今日叨擾…”
話音未落,低頭一望,孔萱皺眉道:“發什么呆?千萬叮囑,勿要失禮。”
原來孔陸仰著頭,如癡如呆,目不瞬視的盯著魏清綺。
孔萱的招呼,卻是充耳不聞。
魏清綺定睛一望,微笑道:“無妨。”
此時此刻的孔陸,心中震動非常!
在見面的第一個瞬間,他立刻被魏清綺身上氣機吸引。只覺所見之人氣象佳妙,無與倫比。
剎那間他自然以為是面前之人道行修為更深的緣故;以修為深淺而論,魏清綺已臻道境,而孔萱、陸乘文卻是近道境界。以道基層次而論,魏清綺是圓滿之上,見道真流;而孔萱陸乘文只是圓滿境界。
但只是一兩個呼吸之后,孔陸心中立刻有一種福至心靈的感應,敏銳的覺察出,這不僅僅是道行深淺、境界高下的原因。哪怕是境界與之相若的木愔璃、杜念莎,一旦相見,必定沒有這樣的契合感。
似乎隱隱然契合著其余因素。
孔陸年紀雖幼,卻也暗藏大志。
在來到此間的路上,孔萱早已對他講明,十二歲之后,將拜大天尊為師。所系道術,與九宗之中四御門相若,雖未必盡習其法,將來卻是殊途同歸。眼下六年,不為真的奠定根基,只是一種涉獵張弛。
若果真與縹緲宗道術不能契合,那盡可以改換別家。
但孔陸卻早已定下主意,要在這六年時間,將其余八家道術一一觀遍,才見本領;到時候天下震動,盡知己名。
但這一瞬間,孔陸莫名念頭明晰,其實先前之見甚是幼稚——這縹緲宗,分明就是自己這六年的歸宿,雖非最終相通之道,但其中卻暗藏感激共鳴的道理!
然后孔陸竟不自覺張開雙臂,搖搖晃晃走上前去。
孔萱目光反復變幻,竟未阻止。
魏清綺微微一笑,將孔陸一把抱了起來,摸一摸額頭,粲然道:“二位道友放心。此子雖定下了是歸師兄弟子,但是與石墨相若,卻同樣和我縹緲宗道法有些緣分…”
低頭一望,和孔陸十分靈動的目光一接,魏清綺卻是心中微訝。
剛剛孔陸張開雙臂上前的一瞬間,的確是道意接引,福至心靈;但此時此刻這小家伙被自己抱起來之后,卻有些念頭紛紜,心意不定了;好像有道心入凡心,似乎對自己十分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