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柯抬頭一望,道:“道友就是聽聞無名界上傳訊,選擇即刻破境之人了。”
兩鬢微白的青年人再舉手一禮,道:“在下向景明。”
目光一瞥,望了那十余丈方圓的“光湖”一眼,向景明若有所思道:“立新法而承故道?確然合理。荊柯道友好手筆。”
荊柯微微一訝,沒想到此人反應如此之快。
向景明見到荊柯的第一印象,自然也是荊柯如他一般,破境時機到了;但見到此間景象,立刻知道不對。
不過,他能立刻醞釀出“立新法而承故道”這五個字,也足可見他道心見解不俗。
荊柯微笑道:“道友所言不差。”
旋即伸手一點,氣機凝化,自那“光湖”之中截取一團,迅速的凝練成本人相貌。
但是為了顯示道術精微、模擬成法之氣象,此“荊柯法相”容貌爍然,幽邃深遠,乍一望去幾乎是近道境之上、和道境差相仿佛的味道,完全不亞于此間任意一尊道境照影。
如此示現,以向景明的道心,自然明白其中路數。
當然,距離法訣成立,將來真正功成之后的“本身像”,眼前這法相自然是大大不及。
真正功成所煉,必是巍巍然凌駕乎界域之外,絕對不亞于當年席樂榮、李云龍法身的氣象。
但饒是如此,向景明已是大受震撼,雙眸泛起亮光,擊節道:“妙啊!”
“天地所限,自立之法至于元嬰之后,自然蒙蔽,故而須得照影之術,猶如灌頂。荊柯道友這里,是借用了照影之法;但所造之物是自己,此影之成立亦出于己;故而無愧于‘獨立’二字。”
荊柯連連點頭,對于此人又高看了一眼。
凡事都講究一個緣分。
其實以赤界之中近道真君的人數和出現之比例,數年成就一人才是正常;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并不稀奇。但是荊柯外出傳訊之際,就隱然感受到必然有契合之人。
既有此緣法,那么此人資質道心,自然不差。
向景明又道:“荊柯道友之意,是要某在此成道之后,將其中幽微變化加以演示,盡數告知于無名界上諸真?”
荊柯緩緩點頭。
向景明道:“此事就包在向某身上。”
荊柯微一擺手,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抬頭望向心元識海內無限律動之影,道:“新法既立,舊法便是不存。中間有人前功盡棄,亦有數百載道術斷絕。”
向景明一怔,旋即言道:“荊柯道友之意…是此間道境照影之象,須得盡數熔煉歸一?”
荊柯道:“正是。”
向景明有些不解,道:“如今法訣既成,受損者不過是無法走上回頭路的少數人;為何說有數百載近道斷絕?”
荊柯伸手一點,自己面前的“法相”立刻散去,道:“此非正法也。真正的觀想道境、成立本身像的法門,尚在推演醞釀之中,或得數百載光陰。”
向景明道:“原來如此。”
其實對于要求不必太高的本土修士而言,立下一道層次不高的觀想道術、然后利用如今規模的“光湖”材料,同樣能夠成就道境。但是一來荊柯對于道術層次自有要求,必須與紫薇大世界達到一個相對完美的平衡;二來他自己必須是第一個通過此法成就近道之人。
所以在這兩項上都沒有妥協的余地。
荊柯道:“道友之后,恐無繼之者。”
向景明怔然良久,道:“如此…怕是風波不小。但是新舊之法變幻,道術自立革故鼎新,怕也不得不如此。”
旋即想到,荊柯自己,是打算堅持此道貫通到底,不到功成之日不出。所以才將對外傳訊之事,交由自己來做。
荊柯環顧一眼,驀然又伸手一點:“道友取用之法相,當以此為宜。”
荊柯所選中的,正是剩下五六個品質最高的照影之一。
向景明對著那照影仔細觀看兩眼,驀然間心領神會,立刻謝過,道:“那在下就先行破境。”
荊柯緩緩點頭。
向景明持法破境之際,荊柯也著手將“熔煉”的目標選中為道境層次的照影。
果然,到了這個層次,哪怕是道境照影中品質不高者,融化的速度也明顯放慢,猶如萬載堅冰難融。但是當其中的一絲氣機匯同進入了“光湖”之內,這十余丈的光華,肉眼可見的品質提升了一層。
三日之后,向景明傳法功成,再度拜謝之后離去。
而整整三日時間,第一件道境層次的照影,也只是淺淺的褪了一層皮而已。
凝望良久,荊柯忽然微微搖頭。
毫無疑問,自己行事的大方向絕對沒有錯誤;但是他總覺得中途道術斷絕數百載,似乎有哪個環節沒有盡善盡美。
思量一陣,這心元識海之內又是一陣光影浮動。
一個人影,若曲若直,若隱若現,竟是通過一個奇特的弧線“擠”了進來。這進入心元識海的方法,明顯和方才的向景明不同,而是與荊柯自己,有些類似!
荊柯心中一動,立知進來的不是尋求破境之機的人。
果然,其人身形浮現,徐徐立定,卻是褚元方到了。
褚元方見到此間景象和荊柯,先是略微驚訝,然后笑道:“每隔二三載,褚某都要入境修持,領悟競合之影的更迭變化。卻沒想到今日再進,荊柯道友已然經營出如此氣象,看起來是近乎于大功告成了。”
荊柯道:“距離功成,尚有數百載立道之功。”
然后便將前后原委,講述一遍。
其實破解第三個關門雖然巧妙不易想到,但是沒有物質上的難度;整個立道之舉,真正構成現實困難的,就只有“功行未臻水到渠成卻提前進入心元識海”這一關,也就是第一步。而這個步驟,卻是褚元方獻策完成的。
褚元方思量良久,忽道:“恕某直言,荊柯道友道術之成,固然已是不可動搖;但是尚有一樁隱患。”
荊柯道:“何患之有?”
褚元方道:“如道友所立之法,新法成就之前,等若對于走上元嬰境許久的人來說,前路已然斷絕了。”
荊柯點頭道:“料想諸宗真君,當能明了其意,取舍無疑。”
褚元方微微搖頭,道:“對于已然成就近道的諸宗真君而言,他們固無所謂,甚至于依舊樂見道友道術之成。只是對于那些近道期望斷絕之人而言,又豈肯認命?只要但凡有一點可能,其極有可能不顧約束,強行嘗試,融合尚未被化盡的道境之影。”
荊柯淡然道:“此事我已然慮之。”
消息一旦傳出,天下有望近道之人,立刻抓緊最后的破境機會。而荊柯自不愿心元識海之內的道境競合之影損失太多,影響品質。果然有資質出眾,如向景明這般,破例讓其成就也不是不可;但絕大多數人,自然是拒之門外的。
雖然荊柯非如木襄那般擅長魔道操控之法,但是拿捏進入心元識海之人,依舊是輕而易舉。
褚元方正色道:“我固然明了荊柯道友之神通。但是憂患不在心元識海之內;而在心元識海之外。”
荊柯訝然道:“此言何解?”
褚元方道:“以褚某對于心元識海的了解,若是在外間形成了數人、數十人、乃至數百人嘗試同時進入心元識海的情境,其本人固不得進;但是卻有可能動搖心元識海的穩定性,有可能干擾到道友的熔煉之舉。”
荊柯若有所思。這一點,還真的在他預料之外。
仔細想來,一旦消息傳出,只要尚有一線希望的元嬰巔峰修士,必然都要擠這最后一家店。這等情形,還真有可能發生。
猛抬頭一望,見到褚元方的神色,荊柯訝然道:“似乎褚道友已有良策?”
褚元方道:“良策不敢當,是有一個從權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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