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前五百年,歷次清濁玄象之爭,九宗玄渾琉璃天之戰,多少圓滿境乃至圓滿之上的爭奪。高山仰止、珠玉在前,如今金丹、元嬰境的斗法,是否依舊能出新意?
答案是有的。
荊柯與張世懋的戰局之中。
二人試探交手約莫一刻鐘上下,張世懋率先發難。
卻見他大袖猛地鼓脹,然后以極快的速度干癟下去,好似有什么無形實體從他袖中被擠出。
定睛一看,卻是一塊塊尺許大小的云氣,快速漲大,然后四面回環,泛起一面小小云湖,欲將荊柯擠壓在正中。
荊柯雙目一凝,未有任何猶豫,立刻正面直沖過來,似乎要將勝負決于一時。
他看得明白。尚未修習任何神通道術之人,想要和諳熟神通之輩交手不落下風,最終要的就是要保證己身時時刻刻渾成一體、以我為主,將一身根基凝練成整力。
眼下張世懋所用的,卻是純粹的神通道術。一旦勞心勞力于拆解,自己必然會落于下風。
解決之道,便是不管不顧,接敵近身。
剎那之后,那一團云氣,果然將荊柯團團圍住,和荊柯“抱圓而出”的丹力形成消融之勢;但兩人快速逼近之勢,卻又不可遏制。
張世懋眸中也是精光一閃,非但不持續消耗,反而把身一搖,沖了上去。
以完整成型的神通道術和純粹不過的本源丹力構成消耗,在效率上必然占據上風;但是若荊柯快速突破,自己營造圍困的“云雪皚皚”神通之象卻尚未用盡,卻反而是自己的法力浪費。
近身出擊而成相持,其目的是將自己的神通之用完美發揮,徹底消耗;如此二法盡其用,則勝局已定。
一拳一掌一對。
兩道清氣一滾!
荊柯本是勇往直前,一去不返之勢。但是這一擊之后,卻似立刻反震回去,速度較之來時還要快了許多。好像是本力撤回,又借用了張世懋的攻擊之力一般。
如此一來,反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將那云氣撕開一片,忽然攻變為守,突圍而去。
此類借力之法,看似容易,但是對于未修神通道術之人,其實極難做到。
荊柯確然是并未掌握任何神通道術;但是他的“沒有”,和其他人的“沒有”,卻是有所不同的!
張世懋目光一凝。
他本擬自己必勝無疑,沒想到卻出了岔子。心意一動,急速推演。
自己策略,是以本力爭鋒與對手糾纏,然后盡情釋放神通效率的優勢,所以這一拳擊出,非是凌厲無儔必分勝負,而只是要將對手的攻擊化解抵住。
正應為如此,才給了對手借力打力的機會。
可是要說是失誤又不然,若真的自己動用最凌厲的攻擊法門,對方似乎依舊有一種“擦身而過”的妙法。
總之,無論如何選擇,方才局面,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死局”。
張世懋心神之中雖在推演,但是動作卻絲毫不慢。后腦處似有明光一閃,內外十重、清光瀲滟的光圈一旦出現,然后極快速的收束成兩道青絲,猶如毒蛇吐信,向著荊柯扎去!
迅捷如電,詭秘難防,已然是脫胎自《玄元根本大戒經》的第一流神通道術。
荊柯不慌不忙。
非但不加速后退,反倒是雙掌一合,面上浮現出一道紫氣,將一身丹力完全釋放出來。
這兩道青絲電光立刻追逐上來,命中荊柯之后,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然后快速糾纏蔓延,將荊柯捆成一個大蠶繭。
似乎勝負已分。
張世懋眉目一動。
他這一道“兩袖青雷”看似電閃奔逐,威力駭人,其實精義卻是在遁術。若打著閃避騰挪的主意,除非你有著“唯實唯理”推演大道層次的算力,否則多多少少要吃些虧;一旦發現局面不利,便已遲了。
真正解法,便是和荊柯這般,環身入定,以己身法力抵擋。
若是對手是九宗同等層次的對手,使出這一招,就算將他的“兩袖青雷”破解了;因為同等等次的敵人,必然也有不亞于《玄元根本大戒經》的道術與神通,神通外鑠,呈現五行陰陽,足以將自己“雷電之意”的神通形態化解。
但是用在與荊柯對敵,卻是陽謀。
哪怕入定歸元、抱本還一之法足以抵擋,但是荊柯并未修習神通道術,硬接這一擊之后,周身必有一瞬間的麻木不仁,調整狀態至最佳,必然需要瞬息時間。
這瞬息時間,足以定下勝負。
平心而論,此時的張世懋,實是他入道以來的最佳狀態,在這一戰中,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
如果是萍水相逢切磋一場,二人根基相若,或許張世懋還會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而自己神通道術已具輪廓,對方卻是道法未立,說不定張世懋還會稍作容讓,以一個較為平等的姿態和荊柯斗上一場。
縱不如妖族與人族之間本力之勝的優勢那么大,其實九宗嫡傳在金丹境時,面對道業未明的本土道傳修士,也是會有幾分優勢的。
可是陰差陽錯,人人皆知,這擂臺之立,怕是歸無咎屬意;荊柯、南宮伯玉二人,十有八九是歸無咎的弟子!
雖然荊柯的確是歸無咎留意之人,但是這“公論”,眼下只能算是歪打正著。
道心之立,信則有,不信則無。
在張世懋心中,荊柯定然是歸無咎弟子;因此他的態度、心意、精神亦由此猛然拔擢一層,推演務密,也絕無容讓一說。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將自己道術成型的優勢發揮出來。
盡我所能,勝負無憾!
果然,那電光蠶繭和荊柯本身抱元而出的法力快速抵消,數息之后便歸于寂滅;而在二氣泯滅殆盡的一瞬,清晰可見,荊柯雙掌輕輕顫動,皮膚之上,似乎也有絲絲白芒跳躍,略有些麻木不仁!
就是現在。
張世懋面上無悲無喜。頭顱之后十重日輪再度綻放光芒,似乎有無量的數字和陰陽二氣凝練成實體,化作一環投擲而出!
其實說是“環”并不完全恰當;那厚味凝練,往淺顯了說像是一枚玉玨;若體現其高妙,卻又似天上星云,只是中間蕩出一孔。
但就在此時,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荊柯猛地沖了過來。
準確的說,是自己把自己投擲了出去。
雖然他身軀尚有一絲不諧,似乎先穩固己身才是上策;但他心中一個念頭卻是異常明晰。下一步殺到的那神通道術極為不凡,尤其是先做了蓄勢準備,絕非合丹抱元之法所能抵擋。
想要破解,只有跳出五行之外!
己身不定,氣機未圓,卻倉促行動,本是道術之大忌;但荊柯卻毫不猶疑的這么做了。只要張世懋預定的神通落定空間和他的存身方位產生偏差,在這調整的一瞬,延緩的時間,就是自己的機會。
殺到近前之時,荊柯的氣機,必也將同時調和圓滿。
張世懋雙眸中瞳仁陡然不見,圓睜雙目之中,似乎只見眼白。
這是將玄元根本大戒經分化推演之道發揮到極點的征兆。
那“玉玨”或“星云”,形貌也經歷了一個明顯的調整扭曲。
似乎有一絲勉強,但終究是調整過來了;最終荊柯還是并未超過那圓環捆縛的范圍。
張世懋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但就在此時,荊柯眉心處,那一道楓葉忽然一亮。
一道玄妙的韻律,在天地之間,荒海之上散開。
張世懋微一出神。
觀之之人,包括謝衣人、羽玄陽、馬寧遠等人,都是一怔。不是說荊柯尚未掌握任何神通道術么?若說交手至今全是留力出手,只怕有些勉強。
念頭一動,暗道莫非是此人掌握著隨時“入道”的玄機,隨時可堪破境?
但隨即望見,除了心中這一道奇妙的律動感之外,此間并未有任何神通道術形象呈現出來。
方才心意涌動,只是幻覺錯影!
而荊柯的動作,依舊樸實,只是隨著那一線心意微玄之變,挪轉了沖刺的方位而已。
如果說方才的荊柯,是提前感應到了危機,嘗試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那“玉玨”的束縛,但卻險而又險未能做到;那么此時的荊柯,就是主動向那玉玨上非中非外、厚壁中六七分的一個位置沖去。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荊柯的身形逐漸暗淡,化作夢幻泡影;就那么一明一暗之間,再度呈現,已在那“玉玨”之外。
再然后,此間觀戰的精英弟子,不約而同的又做了一個動作;和張世懋下場之時一樣的動作。
清楚可見,碑、卷、圖、壁之上,“人榜”之中,呂玄之后,多出了“荊柯”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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