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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紅花綠葉 進退抉擇

  兩人盤膝坐在地上。

  一人藍衫黑面,一人白衣玉面,下頜略尖,長發披身。看得出來風采本是甚佳,只是此時氣機委頓,顯然受創不淺。

  而周遭天地風云,一片寂靜,沒有絲毫的神通之象殘余。

  很顯然,距離兩人斗法結束,已然過去了相當久的時間。

  就在此時,穆暮忽然起身。

  但他身姿搖曳,行動緩慢,明顯只是剛剛能夠“移動”而已;氣血肉身及一身法力所受之創,幾乎是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云千絕心意流動,快速心算,旋即面上竟不自覺的浮現出一絲詫異。

  他自然知道,穆暮是走上了“破限傷人”的道路。

  七個半時辰之前的一戰,穆暮正是以自己的根本手段,和云千絕盈法宗日夜二經全力一擊相抗衡。

  不難推演出來——

  穆暮七個半時辰才回復初步行動力,那么次身軀要恢復至圓滿無暇的境地,至少需要兩年半時間,這還是考慮到辰陽、原陸兩宗深不可測的底蘊后,與時俱進盡量高估的結果。

  這個結局,意外的樂觀。

  穆暮境界雖然斷絕在圓滿境之前,但是其既然被當做一柄利刃,勢必十分鋒利。云千絕原本以為,他恢復初步行動力的時間,在六個時辰以內;完全恢復真元的時間,在一年以內。

  莫非…往時真的高估了對手?

  可以換算得知,此時自己的盈法一擊的威力,若交手的對象是圓滿境界,定能在比斗期限之內對其造成急切間不可復原的損傷;甚至怕是足以對軒轅懷造成威脅。

  看似圓滿之下、圓滿之境、圓滿之上一步一登天,對于未臻圓滿境者也沒有做到一擊必殺,對于更高境界者,理應無甚威脅才是。

  其實不然。

  因為圓滿之境的極限和圓滿之上的破限,都是步步縝密,秩序井然。差半步如同登天。而日夜二經的破限卻如混沌初開,浪潮洶涌,處于一種狂亂無序的狀態。

  當你身在潮水所及的范圍內,固然會被一擊拍撒;但是何謂“安全距離”,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界限。就算你自以為足夠安全了,也難免腳下濕鞋。

  穆暮起身之后,云千絕本以為他要說些什么。

  但是穆暮凝視云千絕許久,只淡淡吐出兩個字:“別過。”

  從戰略角度衡量,盈法宗道術對于比自己高明得多的人,足以以下駟對上駟;但是從最務實的角度來看,依舊是穆暮勝了。因為他率先恢復的行動力,而云千絕卻需要等足十二個時辰。

  穆暮勉力伸手一點,取出一件四角飛舟,這是一只不依賴本身法力的飛遁之寶。

  此舟在小界中逡巡,顯然是尋找玄象之精。

  云千絕心中啞然。

  根據祖高岑等人推斷,這一回辰陽劍山陣營,極有可能“不計前嫌”,令本陣營最終取勝之人將玄象之精投入鳳族。這并非其與妖族關系緩和;而是不愿越衡縹緲所附屬的勢力得勝,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但是這說到底只是順水人情而已。

  云千絕自忖若是易地而處,當自己身負重傷之時,理應調頭便走,早早修養,哪里還管的上什么勞什子玄象之精?

  穆暮之性,是偏執,迂腐,還是堅毅?

  半個時辰之后。

  穆暮遙立于出界方位的邊緣,輕輕吐出一口氣。

  目中神色,異常清明,仿佛盡是釋然。

  云千絕并沒想到,其實他原本的估計是正確的——

  接下盈法宗日夜二經全力一擊,穆暮初步恢復行動力,需要五個半時辰;完全治療復原,需要十一個月上下。

  這其中的原委,別有曲折。

  盈法宗第一嫡傳云千絕道術大成之后,并未與辰陽陣營的任意一人交手過;畢竟,其余作戰風格者可以“切磋”,盈法宗門人,可是輕易“切磋”不得。

  此番三次清濁之爭,穆暮隱然感到,作為九宗之中距離圓滿境最接近的二人,有極大可能經歷一次交手。

  這是一個機會,用以測量云千絕的深淺,看一日一擊的手段,在他身上施展,能否超出了必要的強度,對于圓滿境界甚至軒轅懷,又有多少威脅。

  可對付尋常對手,親身經歷加上照影留形、列位上真事后分析,足以得出答案。但盈法宗日夜二經有些特殊,其混沌無序之象,卻會收斂為一種具體的形態,未必能夠真實反應盈法宗道術的極限。

  而所謂親身經歷,在迎接那天地翻覆的一擊時,壓力大到不可思議,根本不可能留意感知。

  所以穆暮只能行了下策——

  將本身法力,提前勻出一絲用于觀照刻錄,事后再與本人神意連通。通過此法,終于取得了完整的“素材”,料想回到宗門后不久,云千絕破限一擊的上限,便會被準確估算出來。

  但如此做,意味著他并未用最圓滿的狀態,迎接盈法一擊。

  后果就是所受創傷,要較想象中嚴重。

  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為宗門付出的犧牲。

  大世界的舞臺,有紅花就有綠葉,不可能人人都是主角。

  自從放棄了那一線機緣之后,穆暮心知,自己終究是綠葉。

  但縱是綠葉,他也會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好。

  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這是三十二場終戰中,最為狂亂的一場,朗煉對上文晉元。

  朗煉目中噴火,隱然有幾分狂躁。

  他并未小覷了對手。

  從根本實力上看,眼前之人已明顯超越了圣教第三嫡傳摩永工,向著真正第一流的序列靠攏。

  從機緣運勢上看,從前在最巔峰之時,妖修對于人修幾有一個大境界的優勢。但那也是仰仗著兩家相隔甚遠、交道較少的緣故。最近數百年來,各大妖族在于頂尖人道嫡傳的交手中,明確感受到人道宗門竭盡所能,以各種奇妙辦法規避化解妖族本力的優勢。

  妖族本力,到底和法力神通隔為兩層,頗有鉆空子的余地。

  除了鳳凰一族牢牢把持這一優勢無所動搖外,其余諸族嫡傳,其實已經做好了和人道嫡傳分先抗衡的預期。

  朗煉已有心理準備,自己妖族本力優勢被相當程度上化解。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是以這樣的方式化解!

  兩人足足交手七八個時辰,而對面名為文晉元的這位九宗嫡傳,力量之大竟絲毫不在他之下;朗煉欲以神通道術相搏,他便應之以神通道術;朗煉欲發揮本力優勢近身相搏,他也來者不拒。

  朗煉不信邪,拳拳近身,招招短打,但卻完全不能占據優勢。

  二次清濁玄象之時文晉元的戰斗照影朗煉也曾見過,分明不是今日風格。

  朗煉忍不住道:“閣下莫非是炫示己能,刻意針鋒相對?只怕如此斗法,并不明智。你所擅長的神通道術呢?”

  文晉元目光微凝,淡淡道:“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動用。”

  朗煉聞言一窒。

  這個回答,雖然口氣甚大但又并不像是刻意回擊,令他極為不舒服。

  出言相答之后,文晉元出人意料的停手。

  氣運加身之所得,本在務虛。但文晉元也是機緣不凡,潛心琢磨之下,竟然發現這冥冥中的氣運,和自己十八神通之中的一門“千鈞一過”在神思道理上相互感通,大有啟發。

  千鈞一過,本以大力著稱;再做突破之后,較之妖族本力之雄厚,運用之圓滑,尤有勝過。

  通過七八個時辰的漫長交手,文晉元已經摸清了朗煉的底細。

  此時此刻的自己,其實已稍勝他一籌。

  可是有一個問題擺在文晉元面前。

  世人無不知曉,妖族余荊、朗煉二位,立在三十六子圖的門檻邊緣。若自己完勝這二人中的一位,那將無可辯駁的說明他文晉元已躋身當時嫡傳中的一線人物,正面交手絕不亞于韓太康、游采心、尹九疇、孔萱、陸乘文、武鉉奚、喻得真這一序列。

  若自己再正式挑戰其中的某一位成功,甚至可以正式入榜。

  那么就會出現一個問題——

  如此人物,為何不去參與玄渾琉璃天之爭?

  五百年之會,若各宗之內高下懸殊,常常每宗只出一人;就算是大年,每宗員額也只是三人。但下一次大會非同小可,三十六萬年以來所未有。諸宗掌門早有共識,理應打破常規,若是功行到了那一步,各宗不拘人數限制,皆可參與。

  文晉元肩負“真氣玄晶”成道法的篳路藍縷之功,不會參與五百年之會。

  更重要的是,他初步入手,時間線尚略在五百年之會之前。

  如此明珠在外,未免十分可疑。

  此時若故意不勝,有違道心。

  若全力勝之,顯露了自身真實實力,似乎又有意氣用事,不夠顧全大局的嫌疑。

  文晉元雖然堅毅非常,但是畢竟所系宗門因果甚深,一時間竟也有些不能決斷。

  此時朗煉見文晉元罷手,想要探一探文晉元的神通路數,便道:“傳聞文道友與歸無咎交情匪淺。你方才之道術,想來也與他有些關聯罷?”

  文晉元一怔——

  旋即腦海中涌現出一個念頭:“若是歸無咎與自己易地而處,他會如何抉擇?”

  朗煉見文晉元一怔,暗道自己應當是說中了。

  但抬首一望,文晉元的氣機立刻顯露出無限鋒芒,儼然如寶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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