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云等人到時,布置果然如姜成鹿等人所預料。
當先臨敵的,只是龍云一人而已。
雖然他與姜成鹿激戰一場,但是法力積蓄依舊甚足。
風青尾隨在后,靜觀其變。
而林雷、武鳴二人,果然是呈現蓄勢待發、控弦指虛的意蘊,將疊加之力累計到一十六層。
此舉已是盡可能高估了九宗四位的手段。
因為一人動用法寶,所帶來的便利不能超越本人修為之上限。四人道行,動用陰陽相生之法,再加上法寶,也只能抵過一人十六倍之力;二位一齊發動,三十二倍之力疊加,必然能夠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至于圣教三人和湛衡子等四位來此,卻是另有安排。
應元道尊道行高妙,代表著本土道術古今已降的最巔峰,若到了應景的時節,他心中實愿與九宗天尊做過一場,或許對于他本人的道術印證,另有莫大好處。
湛衡子和宗禮等人,斷然不是九宗天尊對手。六人之所以有此一行,是為了破局之后打掃戰場、鞏固局面。
龍云正欲積蓄氣力,一鼓作氣擊破越衡宗陣門。
卻見那地陸湖泊之上,渺渺天中殿宇浮峰,忽地門戶大開,從中逸出一個人來。
中年年紀,劍眉星目,手中托舉一印,兩袖甚寬,迎風而動。
龍云輕蔑一笑,也不在意。
大戰之前,他們功課做得甚足。
九宗底蘊,無非兩種施展手段。
最佳之法,自然是經由道境大能之手施展。
但任一宗門之內,道境大能本不世出。自然不可能除卻此之外便沒有施展途徑了。近道層次,憑借本宗印信,似亦可發動其中偉力,只是不若道境大能圓融精純,內外無暇而已。
此番轉經戰場,若是諸宗底蘊都被集中在原陸宗,引離成功,那固然是好;但是現實看來,似乎未能如愿。
歸無咎掌心大印,忽然散出瑩瑩光華。
低頭一望,歸無咎心中一動。
寶珠藏于印中,這道越衡宗妙法一旦發動之后,須得先憑借越衡宗大印徐徐催動其力,將其中秘藏法訣正反推煉一十二遍。
但他的法力乃是自武道手段“武域輪回天”而來,此時此物藏在袖中,同樣為東方掌門所設的一道封禁秘法遮掩。
問題在于,武道路數,和九宗神通似有未諧之處。
此時若南宮掌門親自來施展此術,掌心之印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內中卻能顛倒乾坤。而此時經自己之手發動,卻令此印光影幻化,形容千變,過于駭人。似乎會引起敵手警覺。
但是這一番變故在作法之前,卻是無從得知。
因為單以道行精粗而論,南宮掌門等試出歸無咎所幻化的近道戰力,絕不在自己之下;心中自然不疑有他。
果然,數息之后,那懸后遙望、調和進退的風青,忽然傳音道:
“我雖未親見九宗近道之境是如何憑印施術。但是若所料不錯,此法當是妙心一轉,法訣立成。料想那些立足于攻、守、化的建議道術,哪里有許多波折?”
“龍道友似要小心留意。”
龍云面色微變,抬頭一望,果然如此。
那玉印明光泛起,道韻起落,經歷數個輪回,悠久不絕。
似乎…
是鎮壓一宗的根本秘法?
他也是極為果斷之人,立刻轉身言道:“武道友。你動用一次三十二倍之力,將那人遠遠拒之。”
“出手這一次,此回攻伐九宗,貴方就算竟了全功。事后所得,一絲不差。”
武鳴略一猶豫,道:“好”。
若用“合力”之法對敵,一位飛升妖祖的極限是六十四倍。只是與同道對戰的極限在兩倍為止,此等大力,有屠龍之術的嫌疑。
若要動用六十四倍之力,須得這人法力完好無損。
只此一擊之下,施展手段者法力便消耗殆盡,唯有長久修養后,方能再度恢復戰力。
先前武鳴已動用了數道底蘊,消耗法力不淺;然后用動用一回十六倍的的封印法,再添損耗。此時根基,自然不足以支撐六十四倍之力。若再動用一記三十二倍的手段,所余法力已在一成以下,的確到了退場暫避之時。
盡管心中以為,動用三十二倍之力抵擋一位近道層次者,稍有殺雞用牛刀之嫌,但是既然交易妥當,他也不欲橫生枝節。
伸手一引,原本呈現“控弦”之勢,遙遙對準陰陽洞天出口的一十六力積蓄,立刻調轉回來。
然后拳掌連發,將剩余一十六力補足。
龍云緩緩后退,口中道:“若能在引動此術的過程中將施法之人殺死,那九宗這一道術也就成了笑話。武道友只需化直為橫,在那手段即將引動的一瞬,將其遠遠震出,便已建功。”
武鳴低聲道:“我自省得。”
武鳴凝神觀望那來襲之勢。
原本他心中有十足信心,就算再如何了得的殺伐手段,在動用的一瞬總有間隙。自家遁術幾與虛空挪移無異,總能從容退避。
但是看來人掌中玉印光華明滅第一十二回之時,武鳴心中驀然產生一絲悸動。
再不猶豫,立刻奮力一推!
同一時間,一道光罩結界浮現。
此物規模巨大已極,就這般憑空出現,全無征兆。
就算是點化一界,清濁分形,雖然速度快到極致,終究也有那一剎那的間隔;可是如此巨物,果真就是自無中來,莫知其原始。
一眾妖祖、道尊,險之又險的被拒之于結界之外!
龍云、風青、應元等人,相距結界不過數里;而當先作法、施展抗拒手段的武鳴,幾乎僅僅是與這結界擦身而過。
不對!
此時武鳴乃是雙掌前推的姿勢,最后一式發出,力發未收。清楚可見,他雙掌自手腕處截至,已然被納入那結界之中。
武鳴立刻后縱。
心中也是驚起一身冷汗。
只是兩根光禿禿的手臂,已然不見雙手。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么。道境大能,早已拋卻肉身之筏。武鳴心意一動,手筆前端又重新顯化出一雙手來。
但是下一刻,武鳴面色陡變。
看上去形體雖然恢復圓滿,但是以法力而論,自己的“上限”被永久削去一截。
歸無咎暗叫可惜。
以他顯化近道境的遁速,只要再往前一剎那,便能將來犯之敵一網打盡。
既未建功,也只能即時遁去。
歸無咎心意引動,緩緩發動真幻間本身像之法。
但是在臨別的數息,他還是感受了一番這越衡宗根本秘法的虛實。
令人意外的是,以目力視之,以耳力聽之,其實察覺不出絲毫不同。
身在結界之外的人,尚能看到結界的界限之形;而歸無咎在結界之中,卻是一如昔日,不曾察見任何神通之象。
勉強說有什么分別,似乎是空氣變得更干凈了三分,一切塵埃,皆被蕩盡。
唯一感受來源,在于觸覺。
歸無咎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面頰,肌膚之上,多出了一重渾厚的觸感。
這與落入水中的感受并不相同,因為周遭氣機依舊是清醇無比,并沒有因為這法術的緣故變得粘稠。只是茫茫虛空,道不清來源之處,傳來莫名重力。
此力看似與人無傷,但是歸無咎大致猜測的出來,便是此力封印住了一切遁走逃逸的手段。
而真正主殺傷的部分,須得這結界“收斂”過限,才得體現。
就連真幻間的吸攝之力,也為這重力所阻,一時竟不得發動。
歸無咎心中篤定,索性盤膝而坐,淡然相候。
等到這異常的“觸感”強盛一倍,此身微微一松動,同時周遭景色迅速肢解,變得混沌不明。
自己已在“旅程”中了。
約莫十余息后,落地一望,此身果然已在真幻間荒島之上,自己那雄壯塑像清晰可辨。
真幻間中,僅看近處的景象,依舊一如往昔;只是多出一絲生機,尚處孕育轉化之中。
歸無咎無心多作逗留,立刻引動了牽引出界之力。
自星空落下的過程,明顯要較方才緩慢少許。
約莫百余息后,一座星臺遙遙可辨。
但歸無咎立定高臺之時,立足尚未安穩,卻見立刻有遁光一閃,來一人立在近前。
此人望向歸無咎的神色,不是驚訝,而是驚喜;倒像是“果然如此”的態度。
此人月境修為,距離日曜武君尚有兩層,在此擔任職守之責,當初似有一面之緣,但是并未通傳姓名。
歸無咎點頭致意。
這人卻匆匆一拱手,道:“歸道友,請。”
歸無咎心念一動,道:“元尊大人召見?”
這人卻連連搖頭,道:“是元尊大人的布置,卻并非召見。”
“五十年前,元尊大人道,若是歸道友無端重入武域之中,必然急于回返。所以親自作法,立下一道法陣。皆有此陣,調整了內外諸界吞吐穿引的方位。歸道友可不必從當年出路返回。借由此地,可直轉本門。”
歸無咎訝然道:“本門?”
這人微微一笑,道:“距離半始宗山門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