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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幽明舊景 何如舊人

  兩朵白云,漸漸向后漂移,瞬息間就不見了蹤跡。

  這是歸無咎的視角,由此可見他遁速之迅捷。

  此時已是自文晉元府邸中拜別的第二日。

  一行十人雖皆要拜訪。但是輕重勢必不能等同。何況,與文晉元一會之后,又多出了寧素塵這一趟“差使”。

  但是此事歸無咎并不需要即刻去做。

  另一方面,一場“演武小會”也在魏清綺牽頭之下,提前組織起來。

  雙方功行精湛之輩,姜敏儀、荀申、馬援,寧素塵、杜念莎等,皆欣然參與。

  演示道術,伸量道行高下,固然是應有之義;但僅僅是如此,那格局未免小了。除卻雙方的切磋之外,更重要的環節,乃是將圣教一方可能出戰之人,凡是搜得訊息、亦或存有其斗法照影者,盡數都尋了出來,針砭得失,并初步定下最適合出戰之人。

  盡管雙方出陣可自由輪換,最終定型的對陣未必能夠盡合己意。但知敵之多少,依舊會對戰局有著極深的影響。

  飛遁有頃,歸無咎縱身一落。

  在小界中仿佛亂星密布的諸多島嶼之中,眼前這一座最為廣大。

  島嶼西南,夾在兩處山麓之間,遮蔽視界之后,左右四顧,竟渾然不覺這是一座島嶼。若有凡民生于此地,只會將其當做一處靜謐山谷,儼然世外桃源。

  其中一座山壁下未遠,可見一方甚是寬廣的湖泊,碧波盈盈,水象水色,明顯較外間的“海水”柔嫩了許多,見之可喜。

  湖泊正南、一方石臺之上,立著一人。雖然身軀嬌小,裊娜娉婷,但卻自然奪目,凌駕于萬象之上。

  歸無咎縱身一落,微笑道:“木師妹。”

  木愔璃目視遠方波瀾無線的水面,并未轉身,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若是無有默契,如此態度,不免教人誤解為拒人千里,故示冷淡,又或給人眼色看。但是歸無咎雖只與木愔璃相見一日,已對她所行之道、心性情致有著極深的理解,自然不會有所誤會。

  轉身一望,歸無咎笑道:“木師妹果真是清嚴之人。”

  原來,此島名為登嘉島,在小界諸島嶼之中原屬于氣象上佳。兩道山麓之間,原也有一座甚是顯赫氣派的殿宇宮室。

  木愔璃乃是這一行十人的領頭者,自然不可慢待了。歸無咎一封符書發了下去,孔凌、黃采薇等人便將她安置于此,以示尊重。

  但是此時一眼望去,兩山之間的殿宇,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歸無咎看得仔細,在對面那山崖之上,二百余丈的高度,隱隱可見一重禁制,顯然暗合山門。

  顯然這是被木愔璃開了門戶,臨時充作洞府所用。

  木愔璃聞言,淡淡道:“不過是幼年時節,寨中巖洞,體例與之類似。后來安置洞府,索性都效仿此例。”

  歸無咎緩緩點頭。

  木愔璃所說的幼年,自然是未入道、未被食道靈魚尋見之前。當年論及出身時,木愔璃與歸無咎,曾提及一二。

  木愔璃轉身望了一眼,又道:“若歸師兄一直留在越衡,或許就未必有這‘清嚴’之風了。”

  歸無咎悠然道:“或許吧。”

  辟除心劫,除卻“有情法”之外,尚有萬千大道。

  木愔璃洞府規制如此安排,并非單單是“戀舊”而已。因她在童稚之時,驟然被接引入越衡宗,事發突然,周遭又無信得過的伴侶。若不仔細甄別,心性之中,極有可能有細微偏差。

  再加上她修持進境速度一日千里,不過數十載便入元嬰境中,和門中那些背景不一、壽數較長的長老為伴,接下職司。其中或多或少有未諧之處,并不因為她地位尊崇、前程遠大而能盡數消弭。

  所謂持律精進、慎斷精嚴,并非木愔璃本性如此;而是道途之中一種最為“平滑”、最能寬釋己心的態度。

  其中幽微之處,不足為外人道。

  木愔璃方才所說,若是歸無咎一直留在越衡,或許就有所不同。

  這是因為,若是身畔多了一個值得倚靠、信重之人,自然可以放得開手腳;心意情致,宛若心花燦爛,自然也會走上另外一條路。

  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實則體現了對歸無咎的極大信任。

  往昔之時,浮現心頭。

  此時抬首再望,眼前這湖泊的輪廓,似乎有三分熟悉。

  歸無咎毫不猶豫,信手一揮,法力涌動。

  眼前這湖泊輪廓,登時“窄”了兩分;正南處亦多出一片平坦石臺,亭臺相連,草木滋榮。

  雖然就這湖泊的整體形貌而言,不過是略作“修飾”;但是若以矩尺衡量,卻是綿延數十里的滄海桑田之變。如此手段,亦可勉強贊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了。

  實則以歸無咎如今元嬰境界的修為,在不動用“武域輪回天”的情形下,并未具備如此規模的法力神通。之所以能夠做到,是因為他是小界之主的緣故。

  越衡宗,紫霧峰,幽明湖。

  當年游歷之地。

  歸無咎悠然一笑,道:“若是再多出一群青翼鷗浮于水上,那便可以亂真了。”

  若方才之事是一位文人騷客來做,左右都跳不出“懷舊傷情”的圈子,甚至一絲有幾分矯情;而歸無咎隨手為之,雖復舊觀,卻無損于心意之練達。似乎是此情此境正當如此,就毫不猶豫的這么做了。

  略望眼前之景象,歸無咎忽然轉身,望了木愔璃一眼。

  景是舊景;人非舊人。

  木愔璃何其明慧,不由翻了個白眼,嗔道:“怎么?還要師妹我變化作當時相貌不成?”

  一顰一笑,與她示現于外的風采氣度,迥然不同。

  歸無咎朗聲笑道:“自然不必。”

  木愔璃低頭想了一想,似乎也覺得十分有趣,會心一笑道:“你覺得哪一個更好些?”

  歸無咎沉吟良久,灑然笑道:“都很好。難分高下。”

  這一番對話,仿佛啞謎一般。

  若是有第三個人看見此景,不免生出誤會。

  其實,這既不是頑笑,亦非童心泛起,更不僅僅輕率的解作親昵。歸無咎既然施了手段,木愔璃心意一動,就順水推舟的“配合”演示了一下。

  所展示的,正是方才那個話題——

  若歸無咎并未離開越衡宗,木愔璃的心性情致,有可能朝著哪一個方向定型?

  木愔璃慨然嘆道:“由此可見,雖然相識不過數日,但歸師兄依舊是對愔璃所持之道,影響甚深,超過了其余師長同門。”

  歸無咎搖頭笑道:“彼此彼此。若是無有木師妹搶占了名額,只怕為兄這二三百載,一直都會在越衡宗渡過。說到變易所持之道路,木師妹對為兄的影響,只會更大。”

  木愔璃目光似乎微微一亮,道:“方才問師兄哪一個更好些。師兄言道難分高下。的確,師妹這里,是難言高下。”

  “但是若將這個問題轉移到歸師兄身上,這個答案卻是十分清晰的。”

  “歸師兄是走對路了。”

  “毫無疑問。現在的你,一定比留在越衡宗的歸無咎更強。”

  歸無咎也不自謙,會心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木愔璃抬首望天,忽道:“我知歸師兄來尋我,不止是為了敘舊。你我二人,固然是在兩條不同的道途上,自成分野;而越衡之道術,亦在你我二人之間,分量大為不同。今日遇合,當有辯證之功。”

  歸無咎笑道:“師妹果真道心明達無礙,看出了為兄的來意。”

  木愔璃一笑,道:“師兄修為在我之上。這一番碰撞,定然是師妹我所得更多。在此師妹就提前謝過了。”

  二人不約而同的縱身一躍,立在水面之上,凝神以待。

  的確,歸無咎來尋木愔璃,不單單是為了敘舊。

  圓滿之上的境界,按理說已經到了增無可增、水滿則溢的境界。

  但是四典匯通、心徹上境之后,這一界限卻被打破了。

  擁有真實不虛、上下通徹的近道境視野,所見所得,已與往昔截然不同。這也是軒轅懷能夠勝過其余一流人物的底氣。

  譬如一只瓷碗,當中注水及滿,再不能添加一絲一毫。這“滿”與“溢”自然是真實的;但是若換了一只更大的瓷碗,那么自然就非復“圓滿”了。

  當然,這只瓷碗并非人人輕易可換得,因為它的名字,叫做“元嬰境”。

  唯有歸無咎、軒轅懷這般的特殊經歷,才能使得這“容器”突破界限。縱然如此,這份突破亦是在微妙不可測之處,而非實實在在的法力規模。

  換言之,更上層樓之后,歸無咎反而有了深遠幽渺的提升空間。

  歸無咎所持道術,以空蘊念劍為本。

  他雖是越衡宗出身,但卻并不以《通靈顯化真形圖》顯化的十八神通為立身之本。時至今日,這“十八神通”他已煉成十種。但是其絕大多數都是作輔佐之用,配合劍術神通來使。

  因在自家道念之中,并未以此法唯“根本”,所以走到后來,便有分歧。

  而木愔璃,卻是一身道術神通,皆系于《通靈顯化真形圖》之上。至少就元嬰境界而言,可稱越衡宗古往今來的最高峰。

  奇正遇合,自當有所分說。

  ps:這一段雖然與主線情節推進無關,但是我覺得還是要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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