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利弊之后,歸無咎暫時允下金志和,擇機往仙都一行。
平定諸派的后事亦迅速料理妥當。莊炎之妻羅氏,的確是個姿容風采俱佳的女子。歸無咎三弟子郗鑒,對其一見傾心。得歸無咎允準之后,將其納入門庭為妾。
其實鄧、常二長老亦對此女有意;但是郗鑒捷足先登之下,他二人也無可奈何了。
二月之后,歸無咎收得金志和符書,起了行裝,正式客游塵海。
原先定下的時辰,乃是半年之后。如今突然提前,是因為局面又有變化的緣故。
最初合計單單為歸無咎接風洗塵的“完璧宴”,卻來了個三事并舉,混同為一。
哪三事?
延攬歸無咎、慶賀晉寧道重歸于塵海宗之“完璧宴”;
懸賞調撥、匯聚搜羅數十道內其余明月境高手之“集賢宴”;
鼓動人心士氣、整肅力量,頒許恩賞之“興師宴”。
歸根結底,依舊是落在大宗之爭進一步激化的局面之上。
隨時時日推移,九重山打破成例創制秘藥、激化與南斗宗、塵海宗、星門的矛盾,三方會戰一場之事,已漸漸傳播于各道;各家功行精深之輩,無不惕然心驚,深感天地間以十二巨擘宗門為主導的穩定秩序,已有搖搖欲墜之感。
但此事尚未被徹底消化,第二場地震便如約而至。
短短年許功夫,九重山百里開濟便放出話來——該宗新得一味后天煉制之藥“五曲散”,大底可代秘藥“霸陽珠”九分功用。
霸陽珠,乃是十二位秘藥中御虛宗所專屬。
若說一年之間,九重山精煉秘藥之法便又取得如此大的突破,那是斷然難信的;更大的可能性,是九重山同步推進,早已有所斬獲。有保留的階段性放出消息,試試彈性如何。待與南斗宗等三家交過手之后,只覺敵手頗不足道,于是才放心大膽的打開了手腳。
形勢如此,御虛宗自不能坐視不理。
幾乎只是旬日之間,御虛宗便與南斗宗、塵海宗、星門合力,組成聯盟。
而海外另一家巨擘宗門雙極殿,卻不知得了九重山何等許諾,卻是堅定無疑的站在那一邊去。
十二巨擘宗門中的六家,已親下戰場,分裂對峙。
不過今日之局面,對于塵海宗等三家而言,尚算利好。
原因無它。雙方雖然各自添加一位盟友,但分量卻是決然不同的。御虛宗宗主桑蘊若乃是日曜武君修為,而雙極殿卻無有此等人物坐鎮。原先之所以處處掣肘,便是因為南斗宗宗主有琴文成,道行似較九重山百里開濟稍遜,于是被對方牢牢把握主動。星門、塵海宗兩家,至多只是羽翼而已。
如今有琴文成、桑蘊若二人合力,自然再不懼百里開濟;局面自然大為好轉。
雙方定計之下,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南斗宗、御虛宗各自布下一道陣圖,由三位日耀武君親自領銜出陣,一決勝負。
而星門、塵海宗兩家對上雙極殿,各自以明月境修者邀斗,分出高下。
聽聞雙極殿已是頒下詔諭,將本門統御之下各道、各名門的頂尖人物,盡數召集。塵海宗一方雖是以二敵一,卻也未敢輕忽。思量之下,只得如法炮制而已。
這便是“完璧宴”、“集賢宴”、“興師宴”三宴合一之由來。
數日之后,越過地坑傳送陣。
歸無咎張目一望。這傳送陣彼端出口,較晉寧道那一處山谷還要安靜三分——
濁浪滔滔,一望無際。
原來,此間與入口處相同,原本也是低洼山谷之形。可是此間氣候濕潤多雨,每當到了雨季,卻會把傳送陣徹底淹沒,好似此陣原本便是設在湖底一般。
只是如此情形,卻未有任何人嘗試施展滄海桑田的神通手段,抽干湖水。
究其原因,這地坑傳送陣亦需因地制宜設定,并非可以隨意安置。而這一處傳送陣的地點,距離市鎮民居不過百里遠近。天然設下一道阻礙,用以隔絕,似乎也并沒有什么不對。
恰在此時,遠遠的遁光若隱若現,氣機翔集成陣,清一水的明月境上修。
歸無咎心中一動,若說是塵海宗相迎之人,那可真難為他們迎出如此之遠。須知這處傳送陣所在之地,雖然已經隸屬于塵海宗直轄地界。可是距離仙都主城,畢竟還有相當遠的距離。
可是若非塵海宗修士,“名門”一流的勢力又如何能夠拿出七位明月境上修?
下一刻,歸無咎察出情形稍微有異。
這六人已至近身里許之內,但遁速卻絲毫不減。
其身形驀然散開,拱成半圓。
五人凝立不動。
當先一人,奮力一擊。出手!
雖然算不上偷襲,但是也足夠果斷,亦且有一種超出旁人心理預期的威壓感。
歸無咎心中淡淡一笑。在武道之中,這果然是最輕車熟路的打招呼方式。
再不猶豫,一拳回敬。
至于其余作壁上觀的無人,權當沒有看見,也并不畏其上前夾擊。
迎面出手的那人,功行著實甚為了得。一拳既出,風卷云動。雖然沒有雷火交征之勢,但卻攜動其一股極強烈、刺耳的風鳴聲,好似狂風穿過山洞,在厲嘯與嗡鳴之間反復變幻。若是功行稍差之人立身于十里之內,但這隆隆天音,便能震得七七竅流血而死。
氣動規整,百煉全身。神形相協,幽中顯渾。
在明月境中,此人是絕對的佼佼者;縱然不若左向明、金志和,亦與其相差不遠;遠非陳德海之流能夠與之相比。
另外五人皆雙目圓睜,面色喜怒不一,似乎要看清楚歸無咎如何解這一式。
答案揭曉。
卻見二力相交,打頭陣的這人,本來看上去凝如山岳,傾力向前。卻忽地迎風而折,驟然倒飛出三四里外!
五人皆大驚。
歸無咎的一拳,平平無奇,除卻拳上隱見星火微瀾外,便再無異兆。未想其威力如此驚人。
試探出手的這人,功行實已臻甚深境界,抑且其一拳之內,雖似輕疾鋒銳、中空外直,其實卻暗藏了一道高明的守拙之功。縱然遇上功行更勝一籌的強手,也不至于迅速潰敗。
如今局面,只能說明一件事——
歸無咎的力量根基,要勝出太多!
五人立刻合力出手。
這五人中任意一人的功行,都要較先前出手之人稍遜;但是五人合力,戰力自然是遠遠勝過了。
歸無咎見招拆招,從容應對。
聲勢陡然見長之后,天中云氣漸生,往復遮蔽。雷聲陣陣,時隱時現。自月境以下修士看來,仿佛是光影點點,水波粼粼,斷然想不到共有六人,處于拳拳到肉的高速運動之中。
一刻鐘之后。
“且住!”
隨著一聲呼喝,五人立即躍出戰圈,返身退及遠處。
出言之人,正是第一個出手卻被歸無咎擊退之人。此時他早已回返,觀戰半晌才出聲叫停。
歸無咎淡淡笑道:“有何說否?”
在六人出現的一瞬,他也曾想過這是否是金志和的詭計。以虛虛實實之法,打消自己防備,再來個請君入甕。但是略一推敲,歸無咎便否決了此念。
因為隨著上宗之間爭斗逐漸公開化,歸無咎無意之間,卻被塵海宗捧了一捧。
“完璧宴”、“集賢宴”、“興師宴”三會,宴請自己的“完璧宴”依舊是點睛之筆,分量尤重。
在塵海宗的立場上,不得不把歸無咎與六牧島主門下激斗,化妝成上一回兩宗之爭的余波。如此粗粗看來,似乎是我方上回相斗先敗后勝;晉寧一道先被割讓出去,然后再由歸無咎奪回。最終結局,塵海宗也并未損失什么。
等若歸無咎陰差陽錯的成了塵海宗的功臣。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若不如此粉飾,氣勢必沮。
所以就算有甚勾心斗角,也是事后計較。如今與九重山二次相斗迫在眉睫,作為執掌權力的一方,歸無咎卻不信其等能夠生出暗害自己的心思。
那人立在歸無咎之前,顯露出一張清俊白皙的面孔,卻是武道之中極罕見的白面書生的形象。
此人望向歸無咎的目光既有驚佩,又有忌憚。沉吟良久,才高聲言道:“在下呂元正,忝任塵海宗長老。”
又道:“以六敵一,乃是以樂思源為定例,試試閣下的手段。”
歸無咎心中一動,此人對樂思源直呼其名,顯然已經表明了自家立場。若是他站在金志和這一邊,眼前之人,等若是“愿者上鉤”了。
不過眼下歸無咎卻不動聲色,平靜言道:“高下如何?”
呂元正搖了搖頭,似乎尤自難以置信。緩緩言道:“樂思源以一敵六,縱然能勝,但非得快速搶攻、各個擊破方可。遷延既久,必敗無疑。如閣下這般敢于從容磋磨,其勢不衰…呂某聞所未聞。”
歸無咎心中暗暗點頭,這是他嘗試運轉本命法寶,才有此效用。
呂元正定了定神,恢復從容。言道:“千言萬語,若在此時說盡,未免交淺言深。呂某只能告訴道友——樂思源與你的任何許諾,皆不可信。其等謀算,多半是教道友亡在與雙極殿的邀斗之中。”
“唯有與呂某等人合作,傾力一搏,方為成道正途。屆時呂某等奉道友為主,坐享一派,豈不美哉?”
言罷,便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