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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定門秘法 靈緣一動

  公長厚方面灰袍,長發一束,相貌沉著質樸。若非有赤魅族人獨特的長相特征附身,幾乎就是凡世間一個扔到人堆里也分辨不出的莊稼漢。

  而藺文卻頗有幾分飛揚跳脫的味道,雙目清澈無暇,顯然城府不深。

  和公長厚相較,恰好是一個樸實,一個靈動,極有陰陽相襯之意。

  初看藺文的跳脫無邪,極難想象他與人動手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但是現在對手一旦拎了出來,兩相對比,這份違和感就喪失了許多,變得熨帖精巧,反倒更像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對手。

  等候了約莫二三十息的功夫,公長厚面上一陣青氣、一陣赤氣同時泛起,糾纏不定,仿佛兩軍交戰,勝負未分。

  藺文眨了眨眼睛,臉上現出喜色,又搓了搓手,仿佛已經迫不及待了。

  又過五六息,公長厚臉上赤色氣息瞬間隱去,那一層青氣,仿佛涂抹了一層蠟一般,覆蓋在公長厚的面容上、手足上。

  公長厚略微調息運氣,心中徹底踏實。

  這一枚丹丸之力,只及其表,未及其里。他自家的法力調用運轉的上限,被這一層宛如實質的“束身”包裹,極為清楚的下降了一個層次,約莫與同等境界的人修只在伯仲。而丹田之中、法力運使之樞紐,一切都圓轉無礙,自在運行。

  實則這等約束法子,還是他稍微占了些許便宜。

  自感氣機穩定之后,公長厚環顧一眼,當先言道:“如何比法?”

  藺文一愕,大奇道:“比斗就是比斗,又有什么比法?”

  說著他極麻利的順手一卷,右臂宛如單鞭,已有一層厚如棉絮的氣機層層疊疊,又如云瓦一般加諸其上,然后一掌揮來,沛然難御!

  藺文極爽利的搶先出手了。

  若是換個旁人在此,這一擊雖難稱偷襲,但至少也有迎敵于立足未穩的心思。訴諸戰術,無非是借佯狂作態忽然起勢,爭一子之先。

  但藺文天真爛漫,卻絕難教人如此去想。公長厚念頭升起,旋便按下,反疑自家小人之心了。

  公長厚本意,兩位元嬰境真人交手,若是動用了大神通手段,轉圜騰挪、力量周轉于方圓數十里內,皆屬尋常。這巨舟雖大,卻也無有如此廣闊的空間。雙方是否要定下手段規矩,以什么特殊的小手法厘定輸贏——所謂“文斗”、“武斗”之別爾。

  不過藺文既無此心,選擇自由相斗,他也無拂其意。

  公長厚當即掌心一彎,仿佛一朵小舟。當中一道色澤甚是凝重的光華猛地一泛濫,炸裂膨脹,化作一團翻騰攪動的漿糊,反手迎擊過去。

  舟中之人,無一修為在元嬰境之下者。二人雖動手突然,卻也不至于有誰反應不及。瞬間數十道身影閃爍,都是不約而同靠在巨舟右舷一側,空出一片約莫數百丈的廣闊空間。

  黃希音依舊穩穩抱在公冶洲懷中,無有閃失。

  雖然逼仄了些,但雙方都選擇貼身短打,法力合一,數百丈空間,那也足堪用了。

  公長厚的這一擊雖然看似氣象平平,貌不驚人。但歸無咎眼神中卻泛出一絲亮色。

  歸無咎心中早有評判。九大門長,除卻有二三人略遜一籌外,其余六七人論道行根基,本是旗鼓相當。真正交起手來,勝負排名之高下,還要依照各自神通手段而定。

  但公長厚這回擊的一手亮出,歸無咎登時便將這位貌似樸實的定門門長,放在新晉的九位門長中至少前三的位置。

  倏忽之間,公長厚與藺文,電光火石的一交手。

  兩道氣機正面碰撞。

  一合、一沾、一收、一走。

  公長厚面露訝色。

  縱然以他的沉穩,此時也忍不住心中一恍惚,立即又泛出一絲喜意。

  藺文來襲一擊,看似形同柳絮,層層疊疊,似要與自己硬拼一記。但是公長厚自然能夠看出,這貌似無甚城府的年輕人,其實法力甚為精純,粗觀來攻之氣象,暗藏的變化未必就小了。

  他的回應反擊,自然也不敢大意。

  公長厚法力如漿如糊的反擊手段,同樣是形晦澀而意高明。

  須知功行到了精純之極的境界,法力一出,迎合來力,抵擋任何人的攻勢,均能隨物而化,仿佛遷流;五行之變,生克由心。

  但是如斯境界,唯有千萬年一出的人物方才及得。以公長厚的道行層次,實是差了一籌。

  不過所謂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退而求其次,公長厚卻有一門描摹此道的類似手段,應付這一局面。

  他用以迎敵的這一式,看似拖泥帶水,其實卻有一個甚是雅致的名稱:“推星圖”。

  那法力所顯化的力道,自成整體,依照八方五位,暗藏推算變化。無論你來襲之力以何等屬性剛柔變化埋伏秘手,這一團力道亦能挪轉自身五行之性,以事先擬定的二十五種變化中最為確切的一種加以應對。

  萬變無窮,簡化為二十五法生克,此術比之最頂尖人物“幻變由心”之境固然稍遜,但是十中八九之下,世間也再無一招巧變手段,能夠一招勝己。

  就算是同等修為的三十六子圖中人物出手,以暴力勝他則可,若用巧變,也當在第二手、第三手之后才能分出勝負。

  歸無咎心中贊許,也應在此處。雖然以一對一尚沒有放在他眼中的人物,但是混沌亂戰之中,如公長厚這般層次的人物,也足以猝然使出一式,能讓自己誤判形勢,一招不利。

  不可小覷了天下人杰。

  公長厚也把“推星圖”當成是自家迎敵手段之中,至為謹嚴,看守門戶的一式。

  豈料雙方氣機碰撞之后,藺文形同柳絮的一式,竟爾不曾產生任何后續變化,只那么爽脆、干凈的一碰,便歪歪斜斜退在一旁。

  公長厚正略微放松,神意之中驀然五字驚醒,宛如重錘擂鼓:“用‘定’門秘手!”

  聲音急促凌厲。

  公長厚不及細思,依稀望見藺文方位,眉心族紋標記亮起,口中低聲一喝!

  赤魅族,“定”字古音。

  一時之間,公長厚面前數百丈空間,恍恍惚惚的一顫,似元氣凝珠,水珠結冰;又似乎長夜間驚悸一夢,汗濕重衣,實則什么也沒有發生。

  唯有一個人的身影,由粗忽轉為凝實。

  “定”字訣的根本妙用,正是將一定范圍內的人物氣機,定住一瞬。

  空中遭那“定”字訣定住身形之人,除了與公長厚交手的藺文,還有何人?

  但就這一望之下,公長厚面上訝色來不及掩飾,心中一個激靈,幾乎泛起絲絲冷汗。

  原來,藺文之身形隨著二人交手的第一式一沾而走,曲線游斗。公長厚本能的以為對手后退蓄勢,但是詭異的是,模模糊糊又看不清正身何在。此時使用“定”字訣定住正身之后,方才發覺藺文已然欺身到近前二十丈之外。

  以公長厚的審慎專注,也摸不準他是如何做到。

  如非宗政嗣傳音提醒,公長厚縱然不至于落敗,剛才也要大大的處于下風。

  “定”字訣僅能維持三息時間。

  藺文在空中定住三息之后,身軀重新回復靈活,雙指作劍,拉伸出一道三四尺長的銳氣,迎面劈刺過來。

  乍分乍合,又要重歸貼身肉搏,一式分勝負。

  “定”字訣的妙用,底蘊非淺。

  其實,若說最是一力降十會的法門,這“定”字訣果真能夠將敵手完全定住,而自家卻能自由行動,那簡直堪稱臨敵之際的第一大殺手锏,輕而易舉便可克敵制勝。

  但修到極高境界之前,“定”門秘法卻尚未能夠臻至如許妙用;縱是赤魅一族妖王,也未必能夠皆能做到。

  至少,在元嬰境界的交手中,赤魅族妖修“定”住敵手的三息的同時,自家也動彈不得。

  尋常戰法之中,這“定”門秘術便依據作風保守與積極、獨斗與合斗的場合不同,衍生出兩種策略,三種用途。

  其保守之法,乃是在自家并無信心應對敵手之手段時,又或者應對遁速見長、幻變難測之敵,使用此法,等若將時間凝滯三息,辨明敵我,思考對敵之策略。

  積極之用法,乃是依傍法寶,亦或者某種能夠提前發動的秘術,預先施展。待將敵手定住三息的時間內,穩坐釣臺,請君入甕。

  另外,無論保守與積極,都是一對一的戰法;而這強制定人一瞬的秘術天賦,在二、三人的配合之中威力何止倍增,又不言自明了。一人定身,旁人攻擊,足以勝過遠超二人聯手的對手。

  尋常“定”門手段,不脫此三策。

  剎那之間,藺文、公長厚法力凝聚,已經近身靠攏一處。

  二人四目相對,公長厚的目光之中自信洋溢,仿佛勝券在握。

  “定”字訣的三種用途,都非他所選。

  公長厚還有絕招!

  這也是他之所以能夠奪得“定”門門長的倚仗。

  對絕大多數“定”門族裔而言,這一秘術可謂簡單純粹,一語言明,類似于效用至簡單卻又不可阻擋的霸道秘術;但是極少數天資卓著的赤魅族族人,在使出“定”門秘法之后,還有一重極為詭秘的后續,大致可以歸為九種門徑,號稱“九余味”。

  公長厚所得的這門后續手段,在“九余味”之中,也是最上乘的一種,名為“七感之偏”。

  旁人經他“定”字秘術空間凝固、重又恢復的短短三息之后,自以為完全已經得脫牢籠、重歸自由。其實卻不知五感所攝、目力所見,已經產生了錯位。

  這“錯位”不是幻術一類的手段;而是此身所歷之世界,凝滯之后重又運轉,所帶來的天然縫隙與不適。

  “七感之偏”的后手干涉,最利于貼身近戰。神思錯位之下,出手一旦錯了半尺三寸,勝負足以落定。

  果然,電光火石之間。

  歸無咎、宗政嗣、申屠鴻,一齊望見,近身出手的一剎那,公長厚的身軀似乎稍微挪動了一絲。

  與其說是“挪動”,不如說是“鉚合”。

  方才之所見為偽;此時之變化是真。

  身形錯位,合于本真。

  而藺文的奮力一擊,果然偏出三尺!

  但奇怪的是——近乎于同時,藺文如有心靈感應一般,身軀也是稍微挪動了數尺,稍微調轉法力投擲的方向。

  如此一來,反倒是公長厚,措手不及。

  一個身影飄然落地。

  一聲悶哼之下,另一個人影踉踉蹌蹌,打了個跌,雖然旋又站起,但到底是輸了一招。

  藺文撫摸手掌,喜道:“我就說,怎么會那么巧,就會恰好碰倒勝過本門的那百分之一。不過你的手段也相當了得了。我也贏得很險。”

  公長厚氣度沉穩,上前躬身一禮,坦然道:“是藺道友勝了。”

  雖然落敗,但也未失風度。

  藺文連忙雙手亂搖,道:“道友客氣了。”

  歸無咎雙眸凝成一線,仔細打量著這貌似天真無邪的年輕人。

  那一瞬間道緣爆發、福至心靈的驚才絕艷,歸無咎斷然并未看錯。

  藺文所仰賴糾正五感偏失、反敗為勝的抉擇,乃是自家做出,絕非依賴什么寶物。

  又是一個玉鼎失足?

  歸無咎仔細打量,分辨一陣,卻覺得又不大像。

  奇哉。

  ps:這幾天看似精神恢復正常了,剛寫了500字,又是熟悉的暈暈晃動感。差點以為堅持不下去了;誰知道堅持寫著寫著,不適感還是消失了大半。于是放下心來。

  今天先更一章。如果是今天后2000字的狀態,明天可以更二章,慢慢培養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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