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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四人心跡 良緣落定

  臨別之際,荀申又道。歸無咎不必再去萬鏡池中專議此事;下次遇事相見,一如往例爾。

  界中“光柱”內洞府位次變化,足以說明一切。

  歸無咎本來確有此意,尋幾位道尊重新構建關系;但是得聞荀申之言,還是果斷采納了。

  按照荀申的意思,如今“清萊臺”獨居群峰之上,不僅僅是做做姿態;在雙方關系調整之后,歸無咎的地位確實是更進了一步,較之孔雀一族的“言聽計從”四字,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有一件事可以看出端倪。歸無咎在數載之前成功推動隱宗合盟之后,大大方方在“平鈞玉葉書”上留下承諾。這要么說明歸無咎的出現與推動局面,的確是順勢而為,對于隱宗一方有利無弊;要么說明歸無咎有著突破“平鈞玉葉書”契約限制的手段。這卻更加令人震動。

  若歸無咎背景手段凌駕于隱宗之上,或者信服,或者裹挾,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但是歸無咎心中有數,這種源于理智、為勢所迫的判斷,并不足以真正壓服人心。真正決定性的助力,來來自于孔雀一族來書。

  除了孔雀一族本身的信譽以外,孔雀圣祖留下的奇詭密文,更是使得四位道尊下定決心,和歸無咎聯合到底關鍵。

  那一段密文,乃是講述了臻至斬分天人之境,駐世的人劫道尊與天地之間氣機“藕斷絲連”的根本,以及轉化之時機,盡可能將之削弱的門徑。雖只是聊聊數百言,但是這一語道破,對于羋道尊等人功行提升,有著極為重大的作用。

  如此一來,羋道尊等四人不但是承了孔雀圣祖的大人情,亦可確信無疑,有關九宗之事、兩家合盟、與歸無咎聯合有勝無敗的判斷,乃是出自一位貨真價實的飛升大能之手,堪稱最為堅實的信心保障。

  歸無咎縱起遁光,并非返回自家洞府,而是又墜下一層,落至百里之下的天樞峰。

  甫一進入天樞峰的地界之內,歸無咎便稍感驚訝:原來此間非止正主一人,也非深藏洞府之內。

  遙遙可見,在天樞峰旁,一塊浮空巨石所顯化的園林之中,五人圍坐,環繞著一臺三四丈方圓的沙盤,不住地依次將石子投入其中。

  那沙盤之上有縱橫線條各數十,只是疏密不一,一眼就看出并非是黑白對弈之棋盤。

  實則這是修道人另外營鑄的一種游戲,可容四人以上各自為戰,比拼算路心術,名為“演道棋”。此法亦不拘束定是四人博弈,五人,六人,七人,八人,逐個添加,直至一十六人,均可成局。甚至棋局演進到一半,又有人中途加入,也無不可。

  五人之中,位居正席的正是天樞峰府主,陸乘文。

  此時他氣機飄蕩,中含祥和綿潤、清流蕩漾之意,正是已經成功晉入元嬰境界。

  有一人正在述說著什么,忽地陸乘文笑道:“郤道友背后議人長短,如今卻被抓了個正著。”

  其余四人都是轉身一望,見歸無咎到來,一齊前來見禮。

  這四人之中,最左手邊氣度凝寂、靜僻獨立的,是嵐;

  嵐的右手邊一位,身著紫色寬衣、長發及腰的瘦臉修士,名為韋翰;

  韋翰右手邊一位氣象方正不拘,手臂挽著兩枚銀環的灰袍修士,名為郤方——此人便是剛剛陸乘文所謂背后議人長短的那一位。

  至于最右側的那人,身量明顯較余人矮了半個頭,臉色也稍微發黑,稍顯木訥,此人名為談旻。

  位居陸乘文之下的四座洞府,正是分屬這四人;如今終是聚齊了。

  對于哪些人能夠列席隱宗之盟的旁聽之位,歸無咎當初交手之后心中有數,如今結果逐漸彰顯,并不出于歸無咎預料之外。

  韋翰、郤方、談旻三人,先前和歸無咎唯有一面之緣罷了——不外乎詮道會中的那一戰。

  截止于二載之前,歸無咎前往孟冬田獵之會時,除了歸無咎、荀申、陸乘文三人外,也只有嵐一人斷然取得了列席名位,其余三位,都在閉關苦修之中。

  如今其等都已經沖破了各自宗門大印的考驗,得以將府邸搬遷至小界正中的光柱之內。

  歸無咎近前之后,只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對于歸無咎在隱宗的身份經歷了一場悄無聲息的轉換,整個隱宗上下,唯有四位道尊、不到十位位處核心地位的天玄上真、荀申、陸乘文及眼前四人知曉。

  經歷了一個短暫的沉默,剛剛率先挑起話頭的郤方,忍不住開口言道:“大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真的存在一家堪比整個修道界聯合的龐然大物么?”

  歸無咎微笑點頭。

  郤方言道:“若有余暇時,請歸道友為我等講一講其中精彩,不知可否?”

  歸無咎坦然道:“自無不可。”

  又道:“郤方道友既然主動言及歸某之事,今日撞到一處,大家不妨說說各自的看法。開誠布公,去妄見真。”

  四位道尊的意見自然早已傳遞了下來,那就是“信之如恒”;甚至清萊峰由三峰并立,變為一枝獨秀,可見歸無咎的位分反而較以前更加提高了。

  但是能夠修得一身精深功行,這些人無一不是有主見的人;既然恰巧說到這里,那就無需回避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四人眼神一陣交接,談旻當先言道:“談某尊從宗門的抉擇。”

  郤方言道:“往時如何,今時便如何。”

  韋翰略一思忖,深吸一口氣道:“韋某堅信歸道友是隱宗的朋友良緣,亦是韋某個人的良師益友。今后依舊信從無二。”

  嵐最后出言,不過他卻最為坦蕩,只道:“某與韋道友相同。”

  又言道:“歸道友今日前來,必定是與陸道友有事相商。我等四人,就先告辭了。”

  韋翰等人省悟過來,亦相繼告辭。

  歸無咎暗暗品味,這四人所言看上去意思相近,其實暗藏著重大的差別。

  談旻所言,層次最輕,其實說明他是與宗門站立在同一立場之上的。如今隱宗將歸無咎視為盟友,他亦把歸無咎視為盟友。

  郤方之言,卻是深了一層,意即過去歸無咎是隱宗弟子身份時,理所當然的是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如今他依舊不改初心,將歸無咎當成“自己人”看待。

  而韋翰和嵐的言語,明顯又加深了許多,暗藏對歸無咎個人的依附追隨之意。

  說起來也是巧妙。

  當過去歸無咎具有隱宗弟子身份時,他是當之無愧的下一代核心人物,若是有人做出什么投靠效忠的動作,反而顯得多余,抑且有諂媚自輕之嫌;如今歸無咎與隱宗之間拉開一絲距離,反而給了別人與他走得更近的機會。

  但是歸無咎也深知,每一人的立場,都不是無有理由的。

  自己與嵐和韋翰的交手,都給與這二人在道法之上極大的啟發,由是破而后立,隱約更上層樓。百尺竿頭進一步,何其難也?這兩人對自己有著天然的信任,甚至靠攏的念頭,都是合乎情理的。

  而郤方與自己交手之后,在枝節上雖有所得,但是大處卻并不算多。

  至于與談旻的一場比斗,卻是破大于立;此人道術趨于完整封閉,那一戰對于此人信心和道行上的打擊,要遠遠超過收獲;也無怪于他是一副最為“官腔”的態度。

  不過他既然肯說實話,也足見坦蕩,歸無咎也不至于淺薄到遇事為難他。

  四人都已經離開之后,唯有陸乘文和歸無咎二人,留在浮峰之上。

  對于陸乘文的態度,歸無咎不必多問;他從自己這里受益最大,遠在嵐和韋翰之上,又是最早表明心跡的人物。

  各自坐定之后,陸乘文笑言道:“歸兄今日前來,定是來問與孔雀一族聯姻之事的。”

  歸無咎道:“正是如此。”

  陸乘文道:“若如孔雀一族來書中所言,這是歸兄的意思,陸某無有不從之理。只是孔雀一族來書中只是夸夸其談,一味自吹自擂。具體那人人品相貌、道行根基如何,還要自歸道友這里得一個實訊。”

  歸無咎訝然道:“孔雀一族不曾將孔萱的畫影圖形傳遞過來一份么?‘五因六塵成就法’的因果,也不曾與你說?”

  陸乘文一怔,道:“來書只是一些場面話,其中玄秘,那倒是沒有提及。”

  歸無咎笑言道:“我將陸兄的畫影圖形予她看過。她對于陸兄品貌氣度,倒是十分滿意。此人雖出身大族,卻是空靈可愛,率性而為,并無絲毫驕縱之氣。至于相貌,陸道友其實早已見過——就是三十六人中排位在你前一位的那人便是。”

  陸乘文聞言沉默半晌,旋即鄭重一謝道:“陸某又欠了歸兄一個大人情。”

  性格良好之類的,還是細枝末節;同樣排名《三十六子圖》中一事,才是非同小可。

  正如歸無咎早一刻和荀申議論時所言。對于根器不凡之輩,想尋一個與自己位分相若、可以長相守望的道侶,難之有難。

  將二人之所以得以成就道侶的關鍵講述一遍,歸無咎笑言道:“陸道友也不必太將其放在心上,當成負擔。就算以后感情不諧也不打緊;日后你的嫡子成了孔雀一族的主宰者,那才是真正的大因果、大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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