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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族興衰 審斷天時

  歸無咎傳音道:“璇璣真人此言何意?”

  小鐵匠顯然很是興奮,促聲道:“這兩個家伙明顯是妖族的祖脈正支。須知妖族祖脈嫡傳,可以比人修中的真傳弟子珍貴得多了,每一個都輕易折損不得。若能施恩于他,就此結交,能夠得到的好處必定不可估量。”

  歸無咎眉毛一挑,暗道:“莫非璇璣真人竟有醫治那小童痼疾的本領不成?”

  小鐵匠咳了一聲,有幾分矜持地道:“若是其他的疑難雜癥,自然不在本真人所學之列。但是這小家伙…本就是現成的手段借雞生蛋,點撥一二便足矣。”

  小鐵匠當即細細為歸無咎解釋其中奧妙。

  這其中,牽涉著天時運轉的大道理。

  隨著紀元輪轉,天象變化。人道文明中的修煉法門,也不斷經由著破而后立的過程。除了如“古空蘊念劍”、“道門四十九劍陣”等上乘大宗之法跨越年輪,留下遺跡外。其余神通道傳俱是如草木新生,草創發揚于當前紀元。

  妖族傳承同樣也是如此。

  千百萬載以來,不知有多少種族湮滅,又有多少種族隨時變化。除了血脈之力最為強盛的一些頂尖妖族,其余妖族漸漸式微。其具體的表現形式,便是“血脈中衰”之兆。

  譬如百萬載前,有一盛極一時的異獸名為“食銅獸”一族,流裔幾乎遍布大半個紫薇大世界,足與鳳凰、孔雀等頂尖妖族爭衡。但后來隨著天地氣象之變,受到血脈之力收束的影響,此獸誕下的子嗣,卻越來越小,氣血也越來越薄,終于至于滅絕。

  一只成年的“食銅獸”,身長當有三丈長短。其初生之子嗣,在全盛時有牛犢大小。但是數十萬載消磨退化,到了最終種族衰微之時,此獸的新生兒僅如田鼠一般,與成年體態相差極為懸殊,生機也很是衰弱,一個不慎就要夭折。

  而真正的頂尖妖族,卻能催動自身遺傳之性的改變,對抗“血脈中衰”的影響,使得本族得以歷劫長存。種種法門,不一而足。

  其中一法名為“蟄眠晚育”。使嬰兒在母胎之中,養育更長的時間。原本或許三年懷胎,漸漸延長至十年、二十年,從而使子嗣滋養到足夠的血脈之力。

  又一法名為“化胎為卵”。某些原本已經是胎生的妖族部族,如今卻重返先祖血裔,再度化為卵生。而所產之卵,精蘊完備,五臟俱全,又同時具備了胎生的優點。嬰孩出生之后,又在蛋殼之中孕育經年,收斂精血。

  又一法名為“還爐煉丹”。某些種族,面對如此局面,在胃袋之旁,又逐漸生出一只兜囊,與胃連通。新生之嬰兒,卻被其母一口吞入,藏在這只兜囊之中,精心養育三載。

  正應為有這許多隨時變化的法門,這些頂尖妖族方能長存至今,歷天劫而不壞。

  孔雀一族也是妖族中的大宗。

  這一族衍生出的法門,名為“合零為整”。母孔雀在受孕懷卵時,若是一次性生出卵胎數枚、甚至十數枚,當卵在其腹中時她便可以生出感應,品察精卵之優劣。然后將最劣的卵胎化去,精蘊融合進其余卵胎之中。

  但是即便是這些妖族大宗有秘法護持,也多多少少會出現一些問題。

  其一是“種脈變異”。愈是歷劫長久,隨天時而易血氣,所誕生子嗣發生種脈變異的幾率就愈大。

  俗語云“龍生九子”。其實蛟龍之屬,自無窮太古至今,遍周各界,其亞裔何止于九種,甚至何至于百種千種,簡直源遠流長,數之不盡。

  按照俚言故事所載,這是龍性本淫,多有雜交,方使得血脈不純。此乃荒誕不經之談也。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其累經天時劫變,枝蔓叢生。作為最長壽悠久的種族,其流脈變異,自然就最多。

  其二是“血氣不均”。一身之中,肌里骨骼,或有圓滿,或有欠缺。但是哪一處有缺,所體現在外的性狀又各有不同。

  眼前小童孔言之病癥,便是“血氣不均”之癥,一身病患,集中在心、肋之間。生出種種疑難異狀,阻礙修行。

  此類“不足之癥”,治理之法莫衷一是,也算是天生之疾中的較為棘手的一門,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此理。

  恰好建章門“浣辰砂”煉物之法暗合“興衰”之理,調和品物性狀,正是應對“血氣不均”之癥天造地設的妙法。

  只是建章門與孔雀一族空有寶山,受限于見識眼界,卻并未能夠物盡其用。

  黃采薇亦忍不住神魂傳音道:“若是璇璣真人的法子果真有把握,還請救那童兒一救。”

  她身為草木之精,想的并非是訛取什么好處。只是單純的看孔言可憐,于心不忍。

  大殿之中。

  黃澄打破沉悶的空氣,出言寬慰道:“孔道友不必憂慮。我建章門深明藥石之理的前輩,為數不少。不如將令弟留在本門暫住,看看是否還有良法可尋。”

  孔德木然搖頭,道:“不必了。黃掌院放心。即便此行不順。今次鍛煉之費,也不會少了你一文半錢。”

  又轉首面向歸無咎,道:“能夠和隱宗不世出的杰出人物偶遇于此,實在是莫大的緣分。只是現在孔某心境紛亂,實在無心逗留。若是將來有緣,再正是請歸道友往我族中做客,孔某必掃榻以待。”同時把孔言抱起,就要離去。

  黃澄登時噎住,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時歸無咎上前一步,道:“且慢。孔道友,在下有一言相詢。”

  孔德止步,訝然道:“歸道友請問。”

  歸無咎道:“敢問孔道友方才啟了‘地塤烘爐’之后,煉心煉骨,一共是多長時間?”

  孔德不知歸無咎此問是何用意,但還是如實答道:“兩個半時辰。”

  得到答復之后,歸無咎聞言皺眉沉思,孔德莫明所以。他卻不知,歸無咎其實是在等小鐵匠的神識回應。

  正當孔德似乎稍有不耐時。歸無咎驀地抬起頭來,正色道:“歸某以為,令弟之疾可治。”

  孔德身軀猛地一顫,目光仿佛實質,緊盯著歸無咎嘴唇。

  其實他心中不信,暗道你我一面之緣,恐怕你連孔言所患是何病癥都不知曉,又如何能夠治理。但是他既存萬一之念,口中卻毫不遲疑的說道:“若歸道友能夠治吾弟之疾,孔某必上稟族主,親賜厚報。”

  頓了一頓,又道:“若是需要什么奇珍良方,只要歸道友說出名目,我孔雀一族自去尋找,報酬同樣不會減少一絲一毫。”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此法不需要什么奇珍靈藥。說起來甚是簡單。眼前這‘地塤烘爐’煉心煉骨之法,孔道友不妨再試一次。只是,時間延長四倍便可。”

  歸無咎抬起頭來,暗中觀察孔德的神態形容。

  他被小鐵匠說動,功利之心尚在其次。若是順水推舟,結個善緣,終究不是壞事。但是歸無咎深知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若是孔德對他之言不予采信,甚或盤詰追問,那他也不會強求。

  但孔德此時的表現卻大大出乎歸無咎預料。卻見他眉宇間疑惑,驚詫,震動兼而有之,總之是異常精彩。不難斷定,歸無咎之言語,分明對他有所觸動。

  歸無咎不知此事前前后后所經歷的波折。

  建章門與孔雀一族的合作,并非一帆風順。

  孔雀一族身為大族,妖元強壯,哪里有許多病痛需要醫治。此說不過是掩人耳目。每隔數十數百載往建章門求法的,俱是當此天象輪轉之際,“血氣不均”之癥加身的族人。

  在最早孔雀一族之人通過“浣辰砂”的煉法受益之后,后來卻生出許多波折。有許多族人經過治療痊愈、改善,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卻經歷了內臟、骨骼被徹底煉壞的事件。

  孔雀一族天賦神通,固然可以使骨骼臟腑暫時離體鍛煉。但是若是徹底煉壞不得恢復原位,那卻是無法承受的。最多二三十年時間,便要元氣衰竭而死。

  最初,孔雀一族以為是建章門見不得人好,暗中使絆子。雙方關系驟然緊張。若非七十七家隱宗同氣連枝,以孔雀一族的強大勢力,足可以將建章門連根挑了。

  后來雙方誤會逐漸消弭,才漸漸探明。“浣辰砂”煉骨之法,如同煉器一般,也需有度。一旦過火,就要釀成大禍。

  妖族血氣精元旺盛,遠非人修所能及。但是論神意精神的精確感應,剖析入微,那就大大不如了。對于煉化之法到了何處才是最佳,孔雀族人也無確切的手段衡量。只得依據成法,總結成經驗之談。這一點,倒是和建章門所謂的“煉器法門”殊途同歸。

  小童孔言的“血氣不均”之癥,嚴重程度遠在既往族人之上。族中長老俱以為,依照過往經驗鍛煉,恐怕不能盡其效用。但是這小童關系重大,若是延長時辰,萬一煉壞了,又是孔雀一族難以承受的損失。

  最后,族中一位極有魄力的大長老力排眾議,決定將孔言的“煉心”、“煉骨”時間延長一倍。

  換言之,兩個半時辰,其實已經是延長一倍之后的時間。

  但是,現在從結果上看,依舊不甚理想。甚至連這兩個半時辰的鍛煉,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孔德也難下定論。

  問孔言本人,這小家伙更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若是歸無咎提出的方案,是什么奇珍妙藥,恐怕孔德未必真的會抱有多大的期待。論資源之厚,孔雀一族遠在隱宗之上。若有其余有效的方法,多半早已被族中探明。

  可是,歸無咎的建言卻果真落實在鍛煉時辰這一關鍵環節,并且還給出了準確的答案,這就不能不讓孔德怦然心動。

  見孔德這幅似有心動的神態,小鐵匠連忙傳音道:“本真人差點忘了,有失必有得。這小童‘血氣不均’之兆如此嚴重,那么必定在其他方面具備非同一般的天賦。”

  “這叫孔言的小家伙,可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祖脈正支嫡傳那么簡單。治好了之后所要報酬,千萬多訛些來。要的少了,將來你一定會后悔。”

  孔德反復思量,終于下定決心。事關重大,還是先試著問一問歸無咎出言的依據。若無明確的答復,就將此時回稟門中長老,再做決斷。

  就在此時,那小童孔言卻開口了:“我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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