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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養鋒料敵 一觸即發

  又過了月余,“銓道會”臨近收官,除卻荀申之外,所有對手都一一相見,相繼斗過。

  歸無咎終于確信:御孤乘,的確是因為什么意外的原因,“失約”未至。

  這一日午時。歸無咎坐在云臺一側的秋千上,靜觀天氣清和,白云變幻,草木搖曳,飛鳥時聚時散,儀態分外的平靜安詳。

  身畔不遠處,黃希音騎在姜敏儀的肩上。她小腮幫子已然鼓鼓囊囊,兀自伸手摸著什么東西塞進口中。

  仔細一看,她所食的約莫是一種紫色的漿果,空氣中也彌漫著特有的馨香,摻雜了一絲酸味。此物盛在一只碗口大小、竹篾編就的小框里,掛在姜敏儀的脖頸上,供黃希音不斷取食。

  忽忽數月,黃希音也已經是真氣二重境修為。

  說來也奇怪,姜敏儀對于黃希音,固然有著難以自禁的好奇與欣賞。但是表面看來,無論是修行還是起居,姜敏儀對于黃希音都是采取一種稍稍保持距離的旁觀態度。

  似乎在欣賞一株小花小草的茁壯成長,遠觀而不褻玩,并不過分狎昵。

  但是冥冥中卻有一種引力。小家伙和姜敏儀的關系卻愈發親密了,如水之就下,渾然天成。

  歸無咎旁觀者清,卻知黃希音雖然與自己師徒名分已定,但是在她幼小心靈的深處,自己既是師父和榜樣,又是挑戰的對象,攀登的目標。這種情懷與姜敏儀的立場,自有殊途同歸之處。

  當然,這個道理,以黃希音當下的智力,是無法精確自知的。體現在外的,無非是大而化之的“性情相投”而已。

  此時,姜敏儀知道。歸無咎看似閑適平和,其實是在調和心境,準備著與荀申的最后一戰。因此與歸無咎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間距,以免他受到干擾。

  不想歸無咎主動招了招手,喚她到近前來。

  歸無咎笑言道:“對于三日后與荀申的一戰,敏儀你怎么看?”

  姜敏儀心中一動。荀申在甘堂宗一直是處于一種極為超然的地位,七十七家隱宗,二百余位真傳,和荀申有過深交的人極少。

  縱然是當年洞玄會、今日詮道會。荀申的比斗出場,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出手便奠定勝局翩然而去,幾乎無法汲取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而姜敏儀,正是極少數和荀申有真正實戰交手經驗的人物。

  自她借居歸無咎洞府以來,心中早已篤定,歸無咎會向她打探荀申的消息情報。可是一連數月,歸無咎竟始終緘默不言。

  就在姜敏儀以為歸無咎不會再問時,臨戰前夕,他又偏偏發問了。

  按照姜敏儀的意思,要么不聞不問,一切以我為主;既然要問,就當早日發問,知己知彼。

  換作旁人,姜敏儀必要以為這是一個患得患失、優柔寡斷,心性難以自持之輩。

  但是對于歸無咎,她卻不敢如是想。

  認真了考慮了一陣,姜敏儀答道:“荀申的境界,已經是萬千修道者夢寐以求的渾融無暇,精純不二的至境。而你歸無咎的境界,卻在此渾融之上,更進一步。若是二人功行相當,你自然是穩操勝券。”

  “如今的現狀,你在境界上勝過一籌,而功行上荀申領先一步,大約各有所長。”

  “只是縱然是道術相成,到底是道為主,術為從。道為根本,術為發明。真個到了旗鼓相當混冥難分、唯有一意之所主捕捉勝負之機的緊要關頭,自然是你多占勝面。”

  如果歸無咎真的是金丹境界的法力,姜敏儀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相信他有一絲勝望。但是通過二人的實際交手,姜敏儀已經準確的估算出,歸無咎的法力,大可以看成是一位元嬰中期修士——盡管她并不知道歸無咎是如何做到的。

  歸無咎點了點頭。姜敏儀的論斷,算是持中之論。

  但是姜敏儀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但是你也不可掉以輕心。”

  “縱然是大勢如此,但是若是世事皆絕對精確的依照秩序運行,那么人人都各自接受屬于自己器分的命運也就罷了,又要成什么道、修什么仙?”

  “照理說,功行愈精微、愈加逼近頂點,變數也就愈小。但是古往今來,強弱勝負顛倒,攻守形勢變幻,后來者居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所以,你還是不能失了小心謹慎之心。”

  歸無咎眉毛一蹙。姜敏儀所言固然有理,但是他卻敏銳的感受到,這不像是泛泛之談的大道理。于是笑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姜敏儀會意一笑,道:“當年往甘棠宗一行,我對荀申其人,也有幾分了解。這人有兩個外號,甚是有趣。”

  “在荀申踏入元嬰境界之前,并非如現在這般,深居簡出,神龍見首不見尾。相反,他性喜交游,尤好與同門談論兵法弈道。”

  “在修道人中。寄情于琴棋書畫的不在少數。但是兵法一道,本是凡民國度‘御眾’之法。我修道人有所成就后,舉手抬足便有翻山填海之力,縱然用兵如神,又有何用處?故而好此道者極少。”

  “但荀申卻與眾不同。朋友相會,一張口,三句話不離用兵之法,并自以為此道與仙家道術,自有通融之處。因而在同輩師兄弟中,漸漸得了一個‘兵仙’的諢號。”

  “成就元嬰之后,荀申漸漸淡出諸同門視線。其實他是晉入更高層次,與門中化神及元嬰三重境修士往來漸密,切磋也多,自此他談論兵法漸少。但是他并非是擯棄了此道,而是由此入手,超拔其上,最終形成了一種獨樹一幟的道術理念。”

  “久而久之,‘兵仙’這個名號漸漸淡漠,轉而卻有更多的人給他起了一個新綽號:‘大陰陽師’。”

  歸無咎神情一肅,這“陰陽”二字,莫非是與陰陽道有關?

  姜敏儀似乎已知歸無咎心意,搖頭道:“敏儀初次聽聞此名號,也以為荀申兼修了陰陽道的傳承。甚至甘堂宗內,有許多低階弟子也以訛傳訛。”

  “后來敏儀當面相問,才知曉并非如此。所謂‘陰陽師’,乃是門中年齒較長的一輩弟子與他交手之后,贊譽他潛通陰陽之變,出手神鬼莫測。”

  “無論是金丹境還是元嬰境,荀申都是以謀定而動、不戰屈人而聞名。”

  歸無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姜敏儀又道:“我與他交手之后,對于那一次敗績,他看似欣然受之,器量倒也坦蕩。但是我從他神態言語之中,卻能捕捉到些許遺憾之意。”

  “據敏儀猜測。大約是武道元域的斗法,與荀申生平所學、所持之道大異其趣,故而使得他心意難以暢通,故而未能最圓滿的發揮出自己的實力。”

  歸無咎喃喃道:“兵仙…大陰陽師…謀定而動,不戰屈人…”

  三峰中峙,高三百余丈,挺削陡峭。

  三峰的峰頭,宛如三根支架,支撐著一只倒扣的巨大銅釜。這銅釜,遠遠一望,直徑怕不是有百余丈大小。

  圍繞著三座山峰千余里外,便有密如飛蝗的飛舟來回逡巡。不止是這最外層的一道,每隔三十里,便有十二座飛舟裂成一隊,環伺待機。

  除了這些流動的飛舟之外,又有懸浮空中的塔樓,遠近內外六十四座,暗呈陣法將三座山峰拱衛其中,由此可見其戒備之嚴密。

  再看那被如臨大敵之勢衛戍當中的“銅釜”,其上陣紋密布,繁復炫目,更有若有若無的數十道氣機彌漫遠處。這氣機仿佛無形的繩索牽動遠近,仔細數之,約莫是七十六道。

  銅釜之上,穿透云層千丈。一道薄如蟬翼的巨大錦帕上,尚有一殿宇坐落。

  殿宇內外,隨侍從人,盡是玉衣錦袍,修為無一是金丹境之下。個個腰執令符,神態肅穆,宛如神兵天將。

  大殿正中主位上飄浮著一只蒲團,盤膝靜坐著一位面色紅潤、須發皓白的老者。

  此老面目看著和善,但是氣象卻與整個雄渾殿宇主客顛倒,使得此間彌漫著主宰一切的意志。

  竟是一位天玄上真親自坐鎮。

  殿下左右,又有兩個中年人,功行卓越,氣度不凡,道法俱臻離合境界。

  左邊那位略顯富態之人,面色似乎略一猶豫,上前一步道:“三日之后,若得訊息他果然全勝而終,便開啟了‘合界法禁’。”

  “此事縱然一金丹境外門弟子亦能為之。有弟子守在此處諒也無失,恩師不必空侯。不然豈非弟子無能,連這易如反掌之事也不能為師尊分憂。”

  那老者搖了搖頭,溫言道:“不關你事。此事七十七家盟約,傳承十余萬載。終于一齊發動,非同小可。”

  “若是在我太素門出了紕漏,縱然有道尊在上,別家不敢指摘,總難免威信大削。故而還是老夫親自坐鎮為妥。修道萬載倥傯過,也不必在意空耗這三日功夫。”

  另一位身量高瘦的離合修士亦出言道:“既然茲事體大。塵埃落定之后一齊發動,豈不甚好?何必在結局未定之前,耗費許多人力物力,備好‘合界大陣’?若是此子萬一戰不能勝,倒連累七十七大宗白忙活一場。”

  老者一陣沉吟,道:“此事幾位道尊,自有道理。或許,是因為一個‘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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