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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宗英杰

  紅云秘境的中心,是一座圓錐形的寶塔。這座寶塔外觀乍一看甚是普通,不顯不晦,非仙非凡,既看不出是一處高出紅塵的修道寶邸,又似乎洗凈了業力流轉的人間俗氣。中肯評判,約莫和清德雅致的棲游隱學之所有五六分神似。

  話雖如此,愈發走到近處,這寶塔的賣相卻并不敢恭維。從地面起,高出二三十丈處,竟能看到并不鮮見的磚瓦斷裂、泥灰脫落的的縫隙,實不像是幽寰宗這等上宗巨派的手筆。

  只是從柱礎相連的蓮花門中一步跨入,眼前之景登時就不同了。塔內空間,竟是四四方方,更兼寬敞到了一個詭異的程度,幾乎能夠反過來把整座寶塔吞噬進去。

  方圓坐忘塔。

  塔內從天頂到整個地面,盡是細沙鋪就,打成一片,似乎并無磚瓦梁柱之別。在空中漂浮著十余個蓮花蒲團,圍成一個圓圈。

  別處地界依照尊卑長幼,功行高下,座席絲毫不亂。但此處是九宗俊彥匯聚一堂之處,代表的都是各宗的門面,因此座席圍成圓形,以示不分先后之意。

  此時殿中東南、西北兩處,分別坐著二人。

  東南位這人,英姿勃發,氣度揮拓,一頂三臺偃月冠,一襲云砂赭黃袍,盤膝而坐,衣帶袍袖竟輕輕浮在空中,紋絲不動。

  對坐西北處,是一位看似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五官清秀,一襲白袍,顯得分外淡雅清潤。

  引人注目的是,二人頭頂均有一團尺許大小、明暗相疊的云氣。這團云氣按照一道若有若無的規律演化,一分為二,再分為四,為八,為十六,為三十二,為六十四…直到九變陰陽各五百一十六道細小的氣流,縱橫往復,糾纏不休。

  二人俱是幽寰宗近千年來的杰出弟子。東南位上這人,入道二十七載,名為蕭天石;西北位上那少年,其實已經八十余歲,名為張宏辯。

  幽寰宗根本上法名為《玄元根本大誡經》,從“變化”二字入手,無論高明粗淺,由一元兩分為始,一路推演下去,直至于變化無窮。

  此法金丹、元嬰之前,各有“九變”之境。

  蕭天石二人背后氣機演化,分明是俱是將幽寰宗根本上法《玄元根本大誡經》在金丹境前修煉到了“九變”的最高境界。

  張宏辯突然道:“三十息后,第一位客人將至。”

  蕭天石靜如止水,雙唇緊閉,并未有絲毫言語表示。但在他目光漣漪之中,竟可以查看出一絲寡淡無趣,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打心底里有幾分排斥。

  這一代“紅云小會”,著實有些不同尋常。

  每一代有資格競爭真君大能的九宗英才,本是五百年為一輩。而紅云會,說穿了只不過是三五十年一聚的小會。粗粗算來,一個五百年的周期要舉辦此會十余次。

  換一種說法,平均每一次小會中前來與會者,其實不過是各派每一代排行前十五的人才罷了。

  唯有將數百年、十余次小會的英才合并統籌,品評高下,才能將真正的一代之雄篩選出來。

  便如同凡間科舉一般,按照人才多寡,有“大年”、“小年”之稱。紅云小會也是如此,在某些特殊的“小年”中,甚至與會九派弟子無一人是當代門中三甲。

  但是今次“小會”,并非“小年”,而是“大年”,特大的“大年”!

  其中緣由,既有天時,又有人為。

  所謂天時,若是近百年未曾有這許多天才冒出,自然今年的“大年”之會也無從說起;但是人為一關,卻和越衡宗一位真傳弟子歸無咎,息息相關。

  據聞歸無咎在靈形境中修行緩慢,為了遷就此人,幽寰宗早早便和越衡宗、藏象宗等商議妥當,將本該在十一年前舉辦的紅云小會拖延至今。

  另外藏象宗第一真傳杜念莎,似乎是和歸無咎一同修習了一門增進潛力的秘法,因此同樣會參加這一屆的紅云小會。

  倘若是僅有這兩人,其實還不足夠。

  有傳言道,百余年前。原陸宗信心滿滿,立下一位天才少年穆暮為“左道子”,其人天資絕代,心性又和“木劍仙”姜成鹿道法意境相似。原陸宗本以為已經尋得應對三十六萬年之變的最大底牌。

  但是在某一次造訪越衡宗的時候,穆暮和歸無咎同臺較技,竟是歸無咎展露天資更要勝一籌。

  自此以后,原陸宗雖然對穆暮依舊悉心培養,但卻不敢把全部的寶壓在他身上。而是悉心尋找稟賦更高之輩。

  更不必說辰陽劍山軒轅懷問世的消息漸漸流傳,原陸宗自然更要加大力度。

  好在原陸宗果真有大運道,六十年前,竟果真教他又尋得一位天才種子名為林雙雙,據說天資又在穆暮之上。

  原本此人二十二年即可結成金丹,按理說是該參加上一屆紅云秘境小會。但原陸宗大能端木臨不知從何處得知歸無咎將要參與下屆小會的消息,竟讓林雙雙放緩修行速度,于本屆和歸無咎試探高下!

  在軒轅懷不參加紅云小會的情況下,歸無咎、杜念莎、林雙雙三人同聚一堂,自然有著絕對的吸引力。

  以不損傷修行根基的前提,其余各派亦將門中最頂尖的弟子或設法延長、或設法縮短其修煉時間,以期提前試探和歸無咎三人作一碰撞!

  今次前來的四御門尹九疇,縹緲宗魏清綺,同樣是兩派首席真傳。

  而盈法宗、真曇宗首席真傳于百五十年前便已入道,固然無法參與此會;但所遣弟子明選烈、符凝錦,也是其門中排行前三序列的弟子。

  甚至于一貫我行我素的辰陽劍山,也忍不住有所動作。軒轅懷入道六十四年成就元嬰,迄今已收下八位弟子;其中四人恰好修行到靈形境巔峰,同來湊個熱鬧。

  客強主弱,蕭天石,張宏辯著實有些力不從心。

  若依照以往經驗,能夠在金丹境界之前,將本門《玄元根本大誡經》修煉到“九變”境界,就已經是門中第一等的天才人物。幽寰宗歷代大能在五百年之會上成就真君,多半都是如此修為。

  若數萬年前,幽寰宗一代出現兩位蕭天石、張宏辯一流的人物,門中大能只怕還要贊一聲“后繼有人”,以為宗門興盛可期。

  但是今日這等大變局下,蕭、張二人修為可有些不夠看了,在九宗真傳之內,恐怕進不得前十,甚至前十五!

  實則“九變”之上更有一重“極變”境界,到那時,頭頂一千零二十四種氣機流變無窮,重新化作一團霧蒙蒙、濕漉漉的氤氳水氣。達到如此境界,四百年后方有入局資格。

  和越衡宗《通靈顯化真形圖》道途相較,“九變”境界不過類似于十三家內府真傳至精至微而已;而“極變”境界卻與大致走通直指大道之路難度相當;正傳三千法領悟二千九百種以上,庶可比之。

  成就“極變”境界,幽寰宗三十六萬年來不過只得七人。

  盡管門中尚有大能掌控局面,觀察著紅云秘境來客的一舉一動;但這種近似棋子的感覺,蕭天石、張宏辯并不喜歡。

  數十息轉瞬即至。

  驀然門戶一點明媚流灑其中,一個面目棱角分明,只是額頭稍稍有些寬廣的灰衣青年,徑直進入塔內,隨意挑選一處位置座下。

  蕭天石稍稍打量了一眼,合十一禮道:“原來是明道友先到了。”

  來人正是盈法宗真傳弟子明選烈。只聽他微笑道:“盈法宗與幽寰宗交好十余萬載,自然不敢落于人后。”

  “一來是全兩家交情;二來么,呵呵,來客之中明某功行最低,豈能讓旁人久候?這壓軸登場的戲碼,自然是留給歸道友、杜道友、林道友三人。”

  “說來這三位明某神往已久,緣鏗一面,可不惜哉?今日終將了卻心愿,明某實在是有些坐不住。”

  明選烈說話時不緩不急,不驕不躁,始終帶著貌似極誠懇的笑意。可是他這番話,真真假假,到底是真的謙遜還是戲謔,以蕭天石的城府,竟也聽不出來。

  既然如此,蕭天石也以淡笑應對,不置一詞。

  此時卻可以看出,明選烈身上本是一襲極為窒澀的灰袍,此時顏色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白嫩細膩,猶如月華鋪灑。

  蕭天石心中一動,默默記下時辰。和明選烈東拉西扯攀談一陣,直到還有兩三個呼吸時就滿半個時辰時,明選烈光鮮衣袍再度變成灰色。

  蕭天石、張宏辯二人對視一眼,惕然心驚。

  盈法宗真傳功法并非一種,而是成雙成對,名為《混元陽符經》和《萬化郁冥經》,又稱為“日、夜二經”。

  盈法宗修士與別家修士大不相同,日經和夜經按照固定時辰相互輪轉,隨著修為愈高輪轉愈慢,在靈形極限、金丹一重、金丹二重、三重、四重之時,每一、二、三、六、十二個時辰,日經和夜經相互流轉一次。

  十二個時辰時不再變化,定格在每六個時辰“日經”與“夜經”相交替一次,暗合一日之天時。

  盈法宗修士修為到家與否,從日、夜二經時辰輪轉時辰是否準確就可以看出來。無論過快或過慢,其功法皆為不純。

  明選烈至多只是盈法宗第三真傳,但他日、夜二經之轉圜,距離用足了半個時辰竟只差幾個呼吸而已!

  誤差在三千分之一以內,和《玄元根本大誡經》相比較,已經是“極變”一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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