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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一曲問玄天外天

  此人一旦出現,歸無咎道緣感念中的那份蔭蔽重壓,陡然增加。事實俱明,一切禍亂危機的根源,便是眼前之人了。

  回憶起越衡宗內曾經相遇過的元嬰四重境真人,歸無咎心中一動。深吸一口氣,從容拱手一禮道:“若在下所料不錯,足下可是舒宗主當面?能夠勞煩星月門主親臨,成某幸何如之。”

  舒永延玩味一笑,似乎很是驚訝。他驚訝的不是歸無咎道出他的身份;而是猜出他的身份之后,還能鎮定若斯,看來事先之籌謀,果然大有必要。

  自楚飛揚追上歸無咎之后一番苦斗,巨蟹飛宮便遠遠駐在二三十里外,樸衣老者等三人站定其上,旁觀這一場爭斗,兼暗使傳功之法。此時因楚飛揚被殺、傳功之術被破的緣故,三人俱面如金紙,氣息飄忽,顯然極不好受。

  舒永延一揮手,那巨蟹法舟應聲后退,數個呼吸之后已縮小成細微一點。

  歸無咎此時方得暇細觀看舒永延面容風采。

  舒永延其人,說是二十許的青年,只是大致觀感,細看卻又不類。他一張瘦臉光滑如玉,雪白肌膚隱隱泛出紅色,幾乎和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般無二;但頜下又隱約似有針芒般的短須未凈,更像是粗粗剃了胡須的中年漢子。兩相結合,成就如此一種混同印象,反而再三雋永。

  在歸無咎凝視著舒永延的同時,舒永延亦氣度凝徐地審視著歸無咎。

  又過了片刻,巨蟹法舟從二人視線中徹底消失,舒永延突然有所動作。只見他二指凝成劍訣,當胸橫立,然后輕輕一劃,如孤舟搖櫓,畫出兩道波紋。

  隨著這兩道氣息綻放,舒永延之氣機一吞一吐,一起一收,悠然轉折之后突然急速收斂,與孤獨信陵相當,與宗方驊相當,與皇甫清云相當…

  最終一舉跌破元嬰境界,穩固在金丹四重境巔峰,比之向之融、王木霸諸人固然遠勝,但較楚飛揚使出合丹之法后的丹力又遜色甚多。

  歸無咎心中一動,大致猜出這是還原本來之法。舒永延當年破境元嬰之前,真實功行之高下便如眼前這般。

  同時歸無咎不由生出警惕之意,他可不認為對方貴為一派宗主,大費心力找尋到自己之后,竟會兒戲到將自身功行降低到和自己相同,以求公平一戰。

  好在這個啞謎并未持續太久,舒永延把手一臺,掌心中一枚冰霜瑩徹、虛中見神的二尺短劍驀然浮現,以劍身中線為軸轉動不休。

  空蘊念劍。

  舒永延行事毫不拖泥帶水,反手一指便將這枚冰劍擊碎,化作無量微塵。

  歸無咎身軀一振,感到一身氣機似乎不為所主。他袖中扣緊真傳令符,但并不急于使用。連忙將一身丹力提升到極點,好似海中航行的船只突然遭遇風浪,但依舊錨定方位,未使自身迷失在狂嘯之潮中。

  這神通異力來得快,去的也快。只在下一個呼吸,仿佛天地間一切風平浪止,海波如鏡。歸無咎感悟自身氣機,似乎稍有二三成丹氣離散潰亂,須稍作調理。至于筋骨神意,其實絲毫無損。

  舒永延雙眸之中精光一閃,沉默良久,終于道:“紫嬰之上,到底是前人以訛傳訛,還是果然有人臻此境界,舒某一直不能斷言。今日成道友倒是給了舒某一個確切的答案。”

  舒永延其人,在下界中資質罕有其匹,當年金丹四重境成就元嬰,品質幾乎達到了紫嬰境界的極限。只是如斯境界是否便是道之極致,卻是他心頭一道縈繞已久的疑問。

  歸無咎和楚飛揚一戰時,丹力之強橫舒永延已看在眼中。但他唯恐唯恐歸無咎是以詭秘難測的外道神通強化了丹力,因此決意以空蘊念劍親身試之,觀其本真。

  星月門、余玄宗二派對抗已久。兩派功行相若的杰出弟子,以“法象由人”增幅三倍有余的手段接“空蘊念劍”一擊,也要稍有幾分狼狽,決不會比眼前的歸無咎表現得更好。

  當然,舒永延這一劍也考慮到萬一歸無咎外強中干,唯恐一時失手將他當場殺死,其實劍意并未臻于至誠至明的圓滿之境。

  但即便如此,歸無咎此時丹力之強橫,至少接近舒永延金丹極限時的三倍,這是確定無疑的。

  舒永延雙目之中似有光彩,隨后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反手在袖中抽出一支洞簫,靠在唇邊吹奏起來。

  此簫九節紫木所煉,迎著天光又隱隱現出如銅之綠。簫聲先是悠揚流暢,宛轉有致,似是一縷清泉東流入水,與荒海汪洋合流唯一。

  隨后音聲轉折,漸漸生出變化。先變為空幽凄婉,再變為洞明蕭疏,最終人我俱寂,一派冷冷清清,猶如孤舟失陷于荒海之上,四維無所辨,萬古盡茫然。

  一場大戰之后,二人竟如樂道知音,飄然獨立,真是一副奇景。

  一曲既畢,舒永延喟然道:“象外有象,天外有天。成道友若成就元嬰,必是傳說中紫嬰之上的境界,快哉,惜哉!”

  歸無咎雙目一瞇,皺眉道:“我還以為舒宗主最感興趣的,是本門至高神通“空蘊念劍”是如何流落在外的。”

  舒永延將洞簫插在袖間,搖頭道:“和道途攀登相比,神通發明于內,流落于外,不過勢如流水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更何況此神通傳承數萬載,無論是哪一代出了紕漏,追索勘察都無從談起。”

  歸無咎有幾分不信道:“難道星月門一派宗主,親自越過煞氣屏障而來,只是為了找一位金丹修士的麻煩?”

  舒永延轉過身去,負手而立,淡然道:“四位四重境修士的性命,居然還不放在成道友眼中,成道友好大的胃口。舒某此行,正是要以成道友頭顱,祭奠我星月門五位金丹四重境修士。”

  他出語平和,不帶絲毫殺氣。但歸無咎卻莫名覺得周身一股涼氣上涌。

  舒永延續道:“不過成道友勿驚,你距離大限將至,尚有一些時日。”

  “原本舒某只打算緝到兇手,順手殺了便是。但紫嬰之上,是何等奧妙,誰人不心向往之?這便將你擒回星月門,總要等到你進階元嬰之后,舒某再將你殺死。成道友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按理說歸無咎有“煉心劍”在手,理當成竹在胸才對,但歸無咎總覺得有幾分窒礙難明未及想通,于是打定主意,先以緩兵之計暫時拖延。

  歸無咎試探道:“往者既逝,來者難追。若是舒宗主拘泥于得失而不知變通,恐怕未必能修行到今日境界。”

  “成某所掌握的功法神通,道途法門,遠遠超乎一等宗門所能想象的極限。于此相較,數個金丹修士的性命恐怕算不上不可化解的仇怨。若能化敵為友,或許對星月門來說,是一大機緣。”

  舒永延哈哈大笑,一振袍袖道:“成道友金丹境中功行高絕固然不假,但魔宗奪字門法訣,我星月門得之何益?若每一人都四處獵殺血食,天下群起而攻之,我星月門由盛而衰,也不過百年間事。”

  見舒永延不為利誘所動,歸無咎心思一轉,恫嚇道:“就憑成某這等丹力層次,難道舒宗主就沒有想到過,在下背后的勢力,遠遠超出貴派預料?若輕啟刀兵,恐怕貴派難免大禍臨頭。”

  舒永延搖頭笑道:“成道友休要誆我。此四州并非妖族魔宗得以橫行之地。無論你身屬何門,勢力再高,也奈何不得。”

  此時歸無咎已經漸漸理清脈絡。

  即便自己在探玄會中殺死四位星月門修士消息泄露,也絕不該由星月門門主舒永延親自出手來捉拿自己。遣一元嬰長老,已然足夠。

  考察自家境遇,寧真君修為雖高,但依舊著落在此界因果之中。自己身負一道“煉心劍”卻道心警兆未散,這說明此劍多半并不足以克敵制勝;這個推測雖然十分大膽,但卻最為合理。

  果然,歸無咎剛剛想通此事,舒永延微微一笑,似是在勸慰般的開口道:“舒某道明來意之后,成道友既不就范,也不慌張,看來是對自身的底牌異常自信。舒某若不領教高明,看來成道友是不肯死心的。”

  舒永延此語雖流露出無比自信,但歸無咎卻敏銳的從中聽出幾分誘導之意,同時腦海中陡然靈光一現,想起一事。哈哈大笑道:“成某縱有壓箱底的手段,也不至于蠢到用在一道分身之上!”

  歸無咎冷冷一笑,他最終發現破綻,乃是因為自己現在并非真實面容。他這易容秘術雖然極為高妙,但別人還好說,在數丈之內是決計瞞不過韓安世、舒永延二人的。

  眼前這一位雖然氣息模擬到了可以亂真的程度,但真實本領,顯然并不能和四重境真身并駕齊驅。

  “舒永延”聞言臉色微變,陡然退出二三里外,把手一揮。數個呼吸之后,一道小巧玲瓏的“星散飛宮”應聲而至,從中散出四人,以犄角之勢將歸無咎圍住。

  ps:還有。就是晚一點,可能11點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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