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日,歸無咎在鹿鳴山洞府中,靜靜思索,是否還有什么準備未周的地方。順便也是等待心照不宣的告別和秦夢霖言及閉關療傷之事后,她自然明白歸無咎的意思。若歸無咎不尋上去,對方自然會主動找上門來。
第三日晨起。歸無咎行功方畢,清鈴搖曳,這是陣法紋轂顯化消息的手段。終于至了。
歸無咎起身出迎。站在門外的乃是三人。當先一個灰袍云巾的老熟人正是宗方驊。其后兩位,一位是趙世中。另一人卻面生的很,蠟黃長面,破布長衫,看氣息只是金丹一重境界。
歸無咎、宗方驊、趙世中三人都一陣寒暄,微笑見禮。這蠟黃面目之人卻十分冷淡,只簡易一抱拳后,便靜靜的立著。
歸無咎請三人入室,分賓主坐定。
宗方驊道:“歸小友與四位金丹修士周旋,擊碎其星散飛宮,真是震動荒海的壯舉。”
歸無咎淡淡的道:“借助外力,僥幸成功。不足掛齒。倒是貴派需要留心,那四人若無力返回元鼉飛嶼,必定會在荒海潛伏下來。若是截殺某一座星島的租島修士然后龜縮其中,貴派想來一時半會也難以搜尋。”
宗方驊見歸無咎毫無自得之色,暗道果然。以他的判斷,歸無咎身上底牌,未必遜于那從天而將的小丫頭。能夠在四位金丹修士手下全身而退,也就不稀奇了。
宗方驊點頭道:“歸小友言之有理。不過每一處星島修士所租年限,唯我余玄宗知之。到了回收之日,此輩必然會露出馬腳。若這四人一直殺人逃竄,只會暴露的更快。老朽聽說歸小友由此負傷,將封島閉關養傷。未知有無我余玄宗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時趙世中上前一步,指著那黃面道人:“這位馬師弟,修為雖不甚高,但是處理靈形修士的傷勢,在下敢言容州荒海無人能出其右。不妨讓他為歸道友診治一二。”
歸無咎淡然一笑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元光溢出。
只見這元光全無當初月華清輝之純凈明潔,而是呈現一種淡淡的灰色。隨后這灰逐漸加深,變成赤色,再由赤變黑。最后元光斷斷續續猶如裂紋叢生,猶如墻面上泥土剝落。
宗方驊等三人都不由得皺起眉頭。尤其那原先很是冷淡的馬道人,此時卻直愣愣的出神,好似魂不守舍。半晌之后朝趙世中看了一眼,微微搖頭。
歸無咎目前掌握的“三千法”中七八十道法門,用于正面斗戰可謂一無是處。但是用于欺詐唬人,對付下界修士卻足夠了,遠非三人眼力所能識破。
歸無咎道:“多謝宗真人好意。不過在下所修功法有些特殊,唯有依秘法暗暗熬煉,并非任何外力所能相助。”
宗方驊點頭嘆道:“可惜了,未能幫上忙,實在是慚愧。不過小友功行純粹,想必能夠憑借自身力量渡過此關。”
又道:“歸小友足智多謀。對于星月門星散大法破局荒海,宗某前日方和門中幾位真人緊急商議。此番臨別倒要請教。不知小友有何高見。”
歸無咎遜謝一番,終于道:“請教不敢當。星月門此法,若說對貴派影響不大,那自然是欺人之談。不過目前事態并不算緊急,和當初能夠壞了“映星晷”的手段不可同日而語。”
趙世中道:“愿聞高明。”
歸無咎道:“料想那元鼉飛嶼和五百星散,類屬空間神通。此類神通大規模施展,靡費必巨,更有不為人知的限制。若說他能年年如此,歸某是決計不信的。料想十余年、數十年一次,已經算是相當高的估計的對手。此其一也。”
“其二便是事態松緊有別。如前次破浪錐若有疏失,容州、荒海等于割裂為二,所謂立竿見影,沒有轉圜余地。此次卻不相同。人人均知星月門攻襲過來,但整個荒海內部的傳送法陣卻掌握在貴派手里。”
“荒海何等廣闊。除了我等之外,星月門修士到底何許規模,殺傷損折到底有多少,旁人都是不清楚的。貴宗只要把控消息的流通和出入之樞紐,想要依靠分散出擊在整個荒海形成恐慌態勢,遏制金丹散修的流入,至少需要數百年的時間。”
“當然,若是星月門有能力擊破曲寰四島,造成大的震動,那便另當別論。”
“其三么,今次星月門五百飛宮選擇的路線,本就是荒海諸島聯系最密集、原先諸哨島管理最方便的部分,故而每一座飛宮三日內可破壞三百余島。貴宗不妨將這批島嶼空出一部分。使所租星島疏密相當。如此星月門下次來時,無論選擇何等路線,造成的損失又可減少三成。”
宗方驊、趙世中等暗暗點頭。前日余玄宗諸位真人得出的結論與歸無咎大致相同。星月門此舉固然對余玄宗造成了有力的挑戰,但要真正扭轉局面,非有數百年時間不可。
似乎談的正投機時,銀鈴又響。
此番造訪此地的,卻是張舜府、謝晉禪、獨孤信陵、馮鄺山,以及君不善、真長言、裴鴻平等人。
同樣是一番話別之后,歸無咎心中一動,問道:“謝真人,怎未見到玉真道友?”
謝晉禪臉色一暗,目中光芒閃動,長嘆一口氣。并未回答。君不善,真長言等人的神態,也變的微妙起來。
歸無咎道:“想必玉真道友生性嬌怯,這等迎往送別之事,并不樂意。”
謝晉禪大袖一卷,光華閃動。室內突然多出一個玲瓏窈窕的人影。
只見謝玉真赫然出現在庭室之中,面含笑意,對著眾人萬福一禮。開口道:“諸位道友有禮了。”只是音調與往常相比略有不同,語速也缺乏變化。
歸無咎先是心中有幾分驚訝,莫非自己所料有誤?但是仔細看了謝玉真一眼后,歸無咎臉色一變。
眼前之人,雖然眉眼肌膚無一不真,雙目眨動也活靈活現。但以元光探查,卻全無生人氣息。
謝晉禪閉上雙目,緩緩道:“前幾日一炁斷天南之障薄弱時天地異象,玉真極為欣喜,以為遇到了什么天地異物出世。獨自通過傳送陣去往南部一處哨島探尋。不想遇到了星月門星散飛宮。”
“那星月門修士出手極為歹毒,玉真神魄俱散,卻留下一具肉身完好無缺。老夫趕到時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虎豹蟲孑壞了身軀之前將她遺體帶回。”
謝晉禪悵然閉目道:“老夫只有這一個血脈后人。遭逢此噩,是老夫疏于防備,以至賊人有機可乘。但是讓玉真長眠地下,實非老夫所愿。故將她以煉偶術煉成這副模樣,長伴身邊。”
歸無咎默然良久,沉聲道:“謝真人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