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們真的是投降,忠心可見啊!”
“是啊!大人,我等真心降遼!”
讓耶律陳家奴意外的是,來的還是熟人陳儀。這家伙在寧化軍,就沒少和遼國做生意。可是生意是生意,但投降可不一樣。
耶律陳家奴居高臨下,騎在戰馬上俯視道:“你說投降,你的家人呢?”
“在太原。”
說這話的時候,陳儀的腦袋低了下來。或許是對于家人的愧疚,或許是因為家人的原因,無法得到遼人的信任。
但是此舉確實讓人懷疑。
甭管是宋人,還是遼人。真要舍去一切,孤身一人投靠對方,都不可能獲得足夠的信任。這也是陳家奴懷疑的原因。他是南院大王,剛剛上任,雖說是宗室,但面臨宋遼大戰的局面,稍有差次,就會被放大了和前任耶律吾比較。比才干、比能力,他怎么比得過遼國民臣耶律吾也?
所以,即便面對陳儀的投靠,也是非常謹慎。深怕一個閃失,成為自己身上的污點。
“大王,咱們可以將計就計。”
屬下偷偷給耶律陳家奴進言,這話聽著挺符合耶律陳家奴的心意。陳儀投靠遼國,甭管是計策,還是沒法在大宋活下去了,都是一個可以很好宣揚的方向。宋君無道,遼君開明,僅僅這個理由,就足夠讓耶律洪基高興了。
想到這里,耶律陳家奴起身下馬,虛情假意的攙扶起來趴在地上的陳儀,問:“賢弟來投,我耶律陳家奴必以兄弟待之,快快請起!”
“賢弟,你這次帶了多少兵來?”
宋軍的人數并不多,這一點耶律陳家奴早就心知肚明。可陳儀卻犯難了,他遲疑了一下,隨后尷尬道:“啟稟大王,我帶了五千兵馬,路上走散了一些!或許有三千人。”
整軍的過程并不長,耶律陳家奴很快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數字,不到兩千人。這個數字并不能讓他滿意,他更希望是一萬人馬。只有這樣,他才會在耶律洪基面前露個大臉。
什么走散?
是不想跟著陳儀投靠大遼而已。
并非所有的宋軍將領都可以像陳儀這么豁得出去。拋妻棄子的結果,就是女兒小妾被發落到教司坊,家里的男人多半要被充軍發配。這樣一來,整個家族就毀了。
當陳儀決心投降遼人的時候,手下的五千兵馬就嘩變了。
陳儀也無力去追殺彈壓哪些和自己不是一條心,或者還眷戀家人的軍中校尉。人各有志,在大義面前,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志向。
陳儀也沒辦法去指責這些人的不識抬舉。畢竟即便這些手下不愿意投靠遼人,也只有回去面對李逵一條道可走。
別想著占山為王這等好事,只要這些嘩變的校尉沒有去繁峙,他們甭管是死是活,都會因為陳儀的叛變,而算在大宋的叛徒一類人之中。
至于李逵有多狠毒,陳儀早就領教過了。
陳儀不安的跟隨者耶律陳家奴去了涿州。遼國皇帝聽說宋軍將領陳儀投靠之后,立刻在析津府大宴群臣,慶賀大遼的首勝。當然這個勝利對于遼國來說,也來的莫名其妙。
逃跑回去的寧化軍校尉,帶著人馬逃跑到了平型嶺之后,李逵接納了這些人,人數在兩千多人。對于李逵來說,寧化軍的將校都不可信。因為這些人幾乎人人和遼國有過商貿往來。雖說是生意而已,但誰知道他們被遼人掌握了多少把柄?
萬一在關鍵時候,他們叛變了,而李逵又帶兵出征了,豈不是要被人抄了后路?
身為河東路宣撫使的李逵,不僅僅要考慮寧化軍的問題,還得考慮其他地區的防御。
很快,寧化軍主將叛變的消息傳遍了北線。
這其中最憤慨的莫過于和陳儀有聯姻關系的將領,這些人一個個怒不可遏的將陳家的女子趕回娘家,并第一時間上表皇帝,要手刃叛徒陳儀。
但要說最為擔憂的并不是這些將領,畢竟北線七個軍,除了寧化軍之外,其他幾個軍的主將都不可能動。
唯獨從西夏投靠大宋的仁多保忠有點方。
他能叛變西夏,就能夠叛變大宋。如果連大宋的皇帝都不信任他了,那么他只能投靠遼國了。可再換一家,他就會被重用嗎?
別想了,投靠遼國要是可行,仁多保忠早就干了。可遼國是草原部落為主的帝國,仁多保忠如今帶著族人在河間府繁衍生息。這地方水草豐美,加上又是邊疆,人口稀少,非常適合草原部落的生存,而且冬天不冷,幾乎不需要轉場。
這樣的生存環境,別說西夏了,就算是遼國也沒有。
加上仁多部落的人口并不多,即便投靠了遼國之后,也非常有可能被其他大部落吞并。這等于說仁多部落沒有任何選擇,留在大宋是最好的結果。
可他這么想沒用,關鍵是別人信不信的問題。
一旦大宋的皇帝認為仁多部落不可信,河間府這等好地方肯定沒指望了。要是繼續遷徙,恐怕仁多部落要被趕去青塘,甚至吐蕃邊境了。那些地方,怎么和河間府媲美?
心急火燎的仁多保忠當即找來了長子仁多彥,囑咐道:“你帶著信立刻去寧化軍找李大人,告訴李大人,我仁多部落全仰仗李大人照拂。一旦李大人需要,我全族上下必將拼盡全力,也在所不惜。”
仁多彥和李逵接觸的過程并不好,他被李逵在延安府俘虜過。
按照李逵俘虜敵酋的習慣,先打一頓。
加上李逵還不講理,這讓仁多彥面對李逵產生了很大的抗拒心理。可面對父親的囑托,他也不敢任性,不解道:“父親這是要投效李逵?”
“不投效不行了!”仁多保忠幽怨道:“我仁多部落經不起折騰了,離開大宋,天下沒了我仁多部落的安身之地。”
仁多彥只好俯首道:“兒子立刻前去。”
“切記要快,老夫估計朝廷很快會派遣老將前去寧化軍整頓,你要是去晚了,會引起人注意。其實李逵這么一弄,表面上看北線岌岌可危,可實際上,北線最強的軍隊都在李逵手中,他自己不亂,飛廉軍、禁衛軍將是奠定戰場勝敗的關鍵。其他諸軍只要固守住了河間和真定這些大城,就沒有任何問題。”仁多保忠曾經是西夏朝堂上的重臣,也是才智之輩,這些考量還是不缺的。
仁多彥帶著親衛百人,立刻從河間出發,且不提他。
北宋都城開封府。
垂拱殿上,一片禁聲。
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沒想到西夏的戰爭還沒有好消息傳來,北線和遼國的交戰,還沒有大規模交戰,就發生了前線大將投遞叛變的丑聞。
面對這等棘手的事,皇帝也沒轍了。/
別說皇帝,就算是章惇也是一籌莫展。
派遣援軍去河東路,這是不現實的,大宋的軍隊能有戰斗力,且能動的也就是京營十萬人馬。可是這支軍隊,是大宋說也不能動用的軍隊,這是拱衛京城的最后底牌,除非遼國打到了黃河邊上,不然京營的兵馬不能動一兵一卒。
“報!北線軍情!”
能夠直接被接引入皇城,顯然是大宋最為緊要的軍情。
章惇眉頭越來越深,沉聲道:“傳!”
“臣花榮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花榮將貼身存放的緊急軍情遞給了宦官,查驗火漆之后,小黃門遞給了郝隨。郝隨拆開軍情文折,檢查沒有機關和毒之后,遞給了皇帝。
皇帝趙煦原本慘白慘白的臉色,更白了。抬頭問花榮:“寧化軍到底怎么了?為何李卿所說遼國有可能發動國戰?”
“啟稟陛下,李大人初到河東路,就發現寧化軍和遼國南京道貿易繁忙,私下多有媾合,不放心寧化軍眾軍將。這才不得已用了計將寧化軍中最為可疑的將校令其攻打涿州,沒想到其中只有不到一半的將校潰逃回本部,主帥陳儀帶著將校士卒近三千人投靠了遼國。”
趙煦聞聽,加上李逵的奏折,覺得大有蹊蹺,隨即問道:“花榮,你說的和李卿奏折上的到底有何聯系?”
花榮愣住了,他哪里有資格看奏折?
他不過是個送奏折的工具人啊!
沒辦法,花榮俯下頭無奈道:“陛下,臣不敢。”
趙煦這才發現問錯了人,只好將奏折遞給郝隨后道:“給章相和李卿傳閱。”
章惇和李清臣非常好奇,到底李逵給皇帝的奏折里寫了什么,讓皇帝如此失措。可是當他們看了李逵的奏折之后,頓時啞口無言起來。
耶律洪基可能親征,北線將領之中有任何可能被遼國脅迫的人都要剔除。
這都要打仗了,你卻要來一手臨陣換帥,這不是兒戲嗎?
而李逵試探陳儀的辦法也很簡單,讓他去攻城。
奏章傳到了曾布的手里,他看后,不作評價,反而看著李清臣的背影出神。邊軍,尤其是河東路和河北兩路的邊軍,都不被朝堂可信。置將法之后,很多將領在軍隊之中的任期都很短,卻有些將領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見動彈。
這話要是問了出來,就像是往茅坑里人石頭,會引起公憤。
但要說一點問題都沒有,怎么可能?
章惇作為宰相,率先開口,但他不是對皇帝建議,而是詢問花榮:“李逵還沒有其他的打算嗎?”
“這個,有倒是有,可是末將離開了河東路之后,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京城。軍中之事,如今的也不是太清楚。不過李大人曾經說過,想要讓遼國改變攻打我大宋的決心,需要一場大戰,而且要速勝。”
花榮也不過是將李逵的囑咐說辭給說了出來。面圣的機會雖難得,可說錯話的結果很嚴重。而李逵能信任,還有點見識的屬下之中,也就是花榮了。
其他人,要么就不是辦事的料,要么就不可信。
章惇問:“打哪里?”
“涿州,李大人告訴末將,如果陛下問原由就說涿州是聊過南京道的門戶,如果能打下涿州,戰火就不會燒入大宋境內,雙方將在燕山一帶廝殺,這是對大宋最為有利的局面。”
花榮謹慎道。
章惇思量了之后,也有了底。隨后考量起來,誰適合派遣到河東路北線,成為李逵的副手。
李清臣問:“就飛廉軍和禁衛軍,能打下涿州嗎?”
指望其他幾個軍是沒希望的,也只有飛廉軍和禁衛軍才能給朝堂上的君臣帶來驚喜。
但這話花榮怎么敢保證?只好裝不知:“樞相,末將不知。”
“你且退下。”趙煦也看出來了,指望花榮能給他解惑是沒希望了。等到花榮退下之后,皇帝趙煦忐忑的等待章惇的反應。
當初章惇力排眾議讓章楶擔任收復河套的主帥,其實朝堂上還有一些反對的聲音。
原因是李逵似乎比章楶更合適。
會不會李逵不滿,而故意甩鍋?
還是真的如李逵猜測的那樣,情況已經非常不妙了。而趙煦想的只有一個問題,遼國皇帝耶律洪基御駕親征了,他是否也要跟著一起去?
要是心里不怕,趙煦當然想要硬氣一把,可是萬一被俘虜了呢?
大宋皇帝自從太宗之后,都認為在軍略方面自己是給廢物。御駕親征是絕對不可能的,后來的皇帝再強能強過太宗皇帝?
可太宗皇帝還不是被遼人打了一腦袋包,灰溜溜地逃了回來。
然后這輩子都不再提起北伐的事。
一個邊軍主帥,還是軍一級的主帥,其實對大宋來說并不太重要。沒了,就沒了。可章惇卻不放心李逵起來,這家伙以前打仗都是有人在后面拉著韁繩,即便這樣,也差點成了脫韁的野馬,跑到不知道哪里去。
得選個老將,最好還是和李逵有過往來,熟悉的老將軍。
“陛下,臣以為李逵身邊應該要有個行事穩重的老將輔佐,才可保后顧無憂。”章惇道。
皇帝趙煦覺得章惇有點想多了,李逵身邊不是有輔佐的人嗎?不解道:“高俅不好嗎?”
章惇臉色微變,心說:“高俅就是踢球好,打仗的功勞都是躺贏,這等貨色,穩肯定是穩了,但太穩了,恐怕是個廢物啊!”
“高俅雖說從軍有幾年了,可是陛下有所不知,高俅沒有經歷過大戰洗禮,缺乏困境中的應對,而且御下安撫之才不顯。飛廉軍是精銳,他只要不犯錯,自然不會出問題。但寧化軍如今肯定士氣低落,非得一員穩重老將主持不可。”
皇帝趙煦被章惇說的啞口無言,也就是他將高俅當塊寶。朝堂上的大佬都不把高俅當回事。
章惇想來想去這事得問李清臣:“李樞密,你可有人選?”
讓李清臣指揮千軍萬馬,恐怕真有點難為他了,但要是推薦個合格的老將,這不難,他這個樞密使把大宋的將領名字都背了下來,沒辦法,腦子好使,就是這么霸道,他能隨時隨地能夠推薦出合適的人才。
“原鄜延路主將米赟如何?李逵在延安府做官的時候,米赟也在鄜延路。”
“他們關系好嗎?”章惇好奇道。
李清臣笑道:“不用擔心。李逵經常向米赟的族孫米芾寫信,討要書作。在鄜延路的時候,李逵對米赟頗為敬重。”
至于米家的身份,就更不用懷疑了。米芾的母親是神宗皇帝的奶媽,而米家是太祖時期的功勛名臣。大宋抗遼之戰,都有米家人的身影。米家是大宋最為信任的功勛之一。朝堂上誰也想不到,將門功勛世家的老米家,會出個米芾這樣的書法名家。
“米赟乃功勛老將,自然可用。但章相的意思是讓米赟取代高俅為副將嗎?”李清臣不無擔憂道:讓米赟當副將,是否妥當。
章惇想了想,這才緩緩道:“米赟的職責不是攻城掠地,而是在李逵上頭的時候,拉住他,別讓他犯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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