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黑暗中的水晶簇

　　“陛下，請務必前往觀星臺！！”

　　在遙遠的克拉倫斯帝國的皇宮里，滿面愁容的皇帝下意識地咬著下唇。

　　他的面前是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來源于某位深入簡出的老占星師。

　　帝國皇帝對這位占星師印象深刻——恪守禮節，而且對自身的職責極為上心。

　　他甚至為了追求更高級的占星術，而失去了雙腿。

　　在拼著老命，使用魔法的輔助解讀了“神人們”留下來的書籍之后，這個老家伙開辦了數學院，并且辦得有聲有色，這幾年為帝國輸入了一大批人才。

　　可以說，沉重腐朽的占星結社在他的帶領下，一點點扭轉了過去光有賢學之名、卻無影響之力的窘境，其分量幾乎已和賢者輩出的煉金協會不相上下。

　　像這樣守禮的人，居然用上了“務必”一詞，其發現恐怕非同一般。

　　皇帝思考片刻之后，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在第一時間乘坐露臺上皇家飼養的獅鷲，趕到了浮在天空中的觀星臺。

　　所謂的觀星臺，是借助魔法和魔導工藝造就的一座浮空島——皇都的夜里燈火太過于明亮，很難觀察到星空，因此這里便成為了占星師們觀星的地方。

　　當然，由于建設時間超出預期，資金鏈斷裂，所以最初畫下的大餅只實現了一部分。

　　但是所幸，至少這東西似乎是整片大陸上唯一能浮空的大型建筑，因而這個未能完工的建筑，也成為了帝國人心中的驕傲之一。

　　進入院內，老占星師已帶著一群學徒等候多時，見到皇帝親至，眾人齊齊單膝跪了下去，而失去了雙腿的老人則是坐在一架特制的帶輪子的椅子上頷首，“拜見陛下！”

　　“都起來吧，正事要緊，閑話就不多說了，你們到底發現了什么？”

　　“陛下，請跟我來。”老占星師一臉鄭重地將他引上了閣樓頂層。

　　推開門，皇帝看到房間的地板上鋪滿了計算草稿和手繪線圖…

　　看不懂，不過有那么一點“神人們”的意思了。

　　據他的父皇所說，所謂神人，就是連寫出來的書都比魔法的陣法要玄復。

　　即便以他多年受過的皇室教育來看，這些也都是些他看不懂的東西，目前整個帝國能夠做到這點的，也就只有這幫愿意用消耗生命力的魔法對知識進行解讀的老家伙了。

　　除了老占星師以外，其他人并沒有跟著入內，而是守在了門外。合上房門的那一刻，皇帝從那些頭發花白的人臉上捕捉到了極為嚴肅的神情，仿佛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和遺言無異一般。

　　嘶，這里很高，閣樓還有窗…這家伙，莫不是投靠了叛軍，要行刺自己，將自己從窗戶扔出去？

　　帝國皇帝忍不住暗地里捏緊了袖子里的短劍，卻又慢慢松開了。

　　他還是尤為好奇，究竟是何種發現才能令這群老家伙們的舉止如此慎重。

　　“陛下，這些天大家一直在觀察那顆星星的軌跡，以及它所帶來的變化。”沉默片刻后，老人終于開口道。

　　“先前，作為占星結社卻沒能預測它的降臨，所以我們至少希望能做一些補償，比如確定它所在的星區，它的大小，它的軌跡，它的下一次降臨會是何時…這也是千百年以來，我們占星結社被賦予的使命。可是這些天我們得到的結果卻讓人感到驚恐萬分。”

　　驚恐…萬分？

　　皇帝皺了皺眉頭，這實在不像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老學者該說出來的詞語，“愛卿這是什么意思？”

　　老人驚恐地抬起頭來，剛剛還算冷靜的眼神中暴露出些許癲狂的神色——“那根本不是一顆星星！那里就是我們一直心心念念的神明所在之地！”

　　下意識地，帝國皇帝抬起了頭。

　　頭頂的吊頂一片漆黑，乍眼望去什么都沒有。

　　但下一刻，他感到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立起來——在一瞬間，他的眼前閃過無數雙分明是在嗤笑著他的眼睛。

　　而此時此刻，在比遙遠更遙遠的某一處黑暗中，懸浮著許多的青綠色光團。

　　不，或者說是光柱要更好一些，因為它們都有一條尾巴——同遙遠的尤克赫爾大陸連接著的一條條長長的青綠色光線。

　　尤克赫爾大陸上無數的青綠色光粒匯聚，形成光線，最后才進一步匯聚成光團。

　　只是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光團一邊吸收著青綠色的光線提供的光粒，一邊卻又如同水杯中的品紅溶液一般，慢慢擴散出細碎的光粒。

　　只是擴散出的光粒走不出幾寸的距離，就徹底溢散在黑暗中了。

　　在這一片沉靜的黑暗之中，卻突然冒出一絲金色的光芒來。

　　發光的地方是一團水晶簇。

　　水晶似乎顫動了一下，于是光芒更亮了一些，進而便有更多的地方被囊括入光明的范疇中。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這附近的話會如何呢？驚嘆、驚惶、驚恐？

　　那根本不是什么水晶礦。

　　那是扭曲血肉組成的混合體，完全看不出骨骼、肌肉、皮膚或是什么其他的組織和器官的輪廓。而在這一團血肉之中，則混雜著帶有水晶質感的瑰麗碎片。從下到上，水晶的碎片愈發地多起來，大片大片地互相連接成水晶塊。而到了這團混合物的頂端，就是整個一團水晶簇了。

　　這團混合物質被浸泡在一片水洼中，水洼是青綠色的，如同波瀾不驚的寒潭。

　　不過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很輕易的發現，水洼其實是一片青綠色的光芒——因為它的邊緣呈現出擴散的狀態，最終崩碎為游走的微小光粒。

　　混合物好像稍微調轉了一下身軀——不，這團東西根本分不清身軀或是肢體，更沒有眼睛或是面部，它僅僅只是混合的血肉與水晶。

　　但是即便如此，任何能夠看到它的生物都會有一種感覺：它調轉了身軀，“看”向了下方的大陸。

　　有風走過耳廓，如果周圍那些光團有耳朵的話。

　　這是一陣奇異的風，走過的時候沒有聲音，飄遠了之后卻愈發感覺到有一種逐漸尖銳的嘯叫，尖銳到幾乎不可聞，只能感知到微微的振動。

　　就像媽媽講述童話故事的聲音能夠讓孩童仿佛置身于童話世界里一般，在這微弱聲音的振動感之間，黑暗似乎不再是比遙遠更遙遠的黑暗了，而是成為了一幢高大的神殿。

　　然而，就在這團混合物被自己發出的光芒覆蓋的同時，如同發現了一只兔子的群狼一般，青綠色的光團全都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那一團混合物飛過來。

　　混合物瑟縮了一下，像是被嚇了一跳的蜇蟲。隨后，頂端水晶的光芒熄滅了，這一團混合物消失了。

　　失去了目標的青綠色光團平和下來，繼續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如同水母飄蕩在海洋中一樣飄蕩在這片黑暗里。

　　大陸的青綠色光粒繼續匯聚成光線，而光線匯聚成光團，光團最終慢慢溢散為消失不見的光粒。

　　一切如舊，黑暗依舊是比遙遠更遙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