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撤退
“——這不可能！”
艾倫大聲喊道。
他完全亂了，腦中一片亂麻，無邊的恐懼和無助涌上心頭，像是一只巨手把他死死握在掌心里，心臟漏跳了幾拍，氣也喘不上來。
他現在仿佛又回到了托洛斯特區的那頭大胡子巨人的腹中。
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著他, 讓他好像溺水。
“艾倫，冷靜點，現在僅僅是推測。”利威爾把手按在艾倫的腦袋上，野蠻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艾倫則像是人偶一般木然被他擺弄，眼神卻一直盯著輕原軼。
“是的，”輕原軼看向利威爾, 又轉回頭道，“兵長說的對, 現在僅僅是猜測，甚至我也對我的猜想有點琢磨不清，還缺少關鍵的證據。”
“不確定的想法沒有必要拿出來說了。”埃爾文看著輕原軼，道：“現在就可以了，足夠了，再說下去會影響我之后的判斷。”
“是。”輕原軼果斷合上了嘴。
這個猜想在他腦子里雖然已經八九不離十，近似于真相，但是在現實中卻還缺少關鍵性的證據。
固然原作中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對亞妮這個女巨人進行了試探和討伐。
但由于情報掌握不完整的因素，也導致了史托黑斯區數萬人的傷亡，以及大半個甕城化為廢墟，甚至于最終得到的只有一塊硬質化晶體，無數條生命沒有換來半個字的情報。
這就是情報和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展開行動的后果。
如果兵團對貝爾托特采取同樣的行動，逼得貝爾托特在城墻內核爆變身，那可就不是半座城的事了，一整座甕城都得雞犬不留。
風險太大，輕原軼別說沒有證據，就是有確鑿的證據, 他也不敢提議在城墻里對貝爾托特下手。
“行了，準備撤退。”
埃爾文對利威爾和韓吉道：“你們去通知各分隊，讓士兵們找到自己的戰馬，隨后按照現在的戰斗編制，從北側脫離森林。”
“第一分隊三人結組，五個班把周圍的巨人引走，十個班負責斷后。第二分隊去把隱蔽起來的馬車都拉出來，將傷員抬到馬車上。”
“第三分隊快速向卡拉涅斯區行進，追趕之前撤退的新兵，讓他們把平原上的巨人向兩邊引開。”
“納拿巴他們呢？”韓吉問道：“你之前不是讓他們朝希干希納區行進了嗎？”
“納拿巴明白我的意思，讓她帶隊向希干希納區前壓只是做給鎧甲巨人的假象，不會走的太快，我發射緊急信號之后他們會撤退的。”埃爾文擺了擺手，道。
“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繼續前進？”韓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們一定能抓到女巨人？萬一抓不到又撤離了，那邊的壓力會很大。”
“一定能。”埃爾文朝輕原軼這邊看了一眼，“幸好現在沒出全力就抓到了，要不然麻煩會多一些。”
韓吉和利威爾一起離開樹梢。
“砰！砰！砰！”
埃爾文斜舉手臂，朝撤退方向連續發射了三枚紅色信煙彈, 煙柱在殘陽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你們三個, 在這里等米可分隊長，和他的小隊一起押送亞妮·雷恩哈特。”埃爾文朝輕原軼三人看了一眼，最后目光停在輕原軼臉上，聲音略微緩和：“做的不錯。”
說完，他向前走幾步拉開距離，招呼著中央指揮班的四名傳令兵拉出馬車和戰馬，向樹林北側撤離。
樹上安靜了下來。
“軼，萊納和亞妮，是你們抓出來的嗎？”艾倫扶著額頭，皺眉問道。
“嗯。”輕原軼點頭。
“現在我想一想都有一種不真實感，我好像睡了兩個月一般，變的有點太多了…”艾倫撐住樹干，站起身來。
“怎么就——”
“艾倫。”
三笠打斷了他的話。
艾倫朝她看去：“你想說什么。”
三笠靜靜道：“亞妮是我抓出來的，萊納是軼抓出來的，我們切開巨人后頸肉，看到里面人的時候，甚至比你現在都要震驚。”
“這樣嗎…現在我倒也不能說是你們看錯了之類的話。”艾倫嘆了口氣，認定了現實。
他比原著中同期的他要更成熟一些。
“當然了，你要是說了這種話，你看我打不死你。”輕原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下看到亞妮不要吃驚。”
“吃驚？什么吃驚？”
“沒什么，看見之后你就知道了。”輕原軼搖搖頭，岔開話題：“我都教你徒手格斗了，你怎么還干凈利落地被亞妮搶走了？”
“當時…我感覺很奇妙。”
艾倫表情迷茫了起來，他回憶道：“當時變身之后，我明明可以保留住自我意識，也能夠流暢的思考，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一般朝亞妮撲過去，從心底生出了‘我一定要把她撕成碎片’的想法，很怪。”
“是不是還想著‘撕成碎片后要一塊一塊全部吃掉’？”輕原軼聽到艾倫的話，知道他隱瞞了半句，于是追問道。
“軼！”三笠皺眉道。
她覺得不能直接把動漫當中的東西帶入到這個真實的世界里面來。
“你怎么知道？我明明——”
艾倫大驚失色，他因為怕被兩位發小認為精神不正常，所以故意隱瞞了半句，沒想到卻從輕原軼嘴里說出來。
“你就沒有疑問嗎？”輕原軼看向三笠，“艾倫也不是什么崇尚暴力的人吧，無非是缺了點智商，怎么會至于有如此極端的想法？”
“缺了點智商…”艾倫眼角抽搐著。
“這樣啊。”
三笠在輕原軼說出話的時候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艾倫明明表現出的性格很正常，但是卻有這樣暴虐和極端的想法產生，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點。
“艾倫，你為什么會有那種想法，當時發生了什么？”輕原軼朝艾倫問道。
“當時…”艾倫回憶著說道。
在超大型巨人爆炸變身，將長距離索敵陣型撕裂后，艾倫就和利威爾班一起進入了巨木森林，佩特拉四人接到迎擊鎧之巨人的命令后離開了附近。
緊接著就是深入森林，利威爾和艾倫，還有周圍兩個索敵班，一起朝埃爾文預定的匯合地趕去，中途女巨人在前方出現，進行攔截。
“…就好像是捕獵一般，閃電炸開后女巨人突然就出現了。”艾倫說著，眼角有些抽搐：
“她把在前面的三位前輩連人帶馬都踢到了樹上，然后并沒有要追的意思，反而是跨越我們跑到了另一邊，隨后超大型巨人在附近變身，發動了一場大霧，當時什么都看不清楚。”
“戰術配合啊。”輕原軼道。
“對！當時兵長就說這幫…咳咳，這幫巨人有戰術配合來著。”艾倫說到中間，頓了一下，咳嗽兩聲把某些東西略了過去。
就算他不說，三笠和輕原軼也知道肯定又是兵長的奇妙形容詞。
“——新兵！”
就在艾倫想要繼續說的時候，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呼喊聲從不遠處傳來。
三人循聲看去，發現打頭的是一位留著短胡子的金發男性調查兵。
這是一個小隊，有三匹馬和一駕馬車，馬車上放著幾個木箱木桶，還平放著一個被繩子勒緊的鋪蓋卷。
“是米可分隊長嗎？”
輕原軼從樹上落下來，收回鉤爪問道。
“嗅嗅，嗅…”
米可催馬走進，俯下身聳了聳鼻子，眼中放出危險的光芒：“年輕人，你給我一種危險的感覺。”
“啊哈哈，是嗎…”輕原軼撓頭失笑。
“好了，你告訴他們兩個，招呼上你們自己的戰馬，追趕大部隊。”米可直起身子，對輕原軼說道。
三笠落到地面上，左手中指和拇指握成環狀放進嘴中，嘴唇抿緊，吹出尖銳的哨聲。
原本三笠是可以直接用魂靈之火溝通來呼喚的，但是現在所有的額外能力都被鎖定，只能老老實實用普通的方法，幸好小時候和輕原軼學過吹法。
“那個，米可分隊長，我的戰馬…他死了。”艾倫收回鉤爪落到地上，對米可說道。
“上馬車。”米可聳聳鼻子，抽出刀放在身側，凝重道：“有巨人來了。”
“是！”
艾倫三兩下爬上馬車，坐在鋪蓋卷邊上，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仿佛坐到彈簧一般，站了起來。
“啊！亞，亞…亞妮！？”他微微張嘴，吃驚地看著鋪蓋卷一端的金黃碎發。
亞妮閉著眼，本就白皙的臉色更是蒼白。她除了頭和腳之外，身體都被牢牢固定在鋪蓋卷里，嘴里塞著一團碎布，用繩子固定住。而鋪蓋卷也被繩子扎緊在了木箱上，只能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整個一副階下囚的樣子。
“嚇到了？”
駕車的調查兵轉過頭，臉上因為過度疲勞而麻木，面無表情道：“為了防止她自殺，沒辦法。”
說著，他豎起食指，艾倫定睛一看，發現食指上套著一枚，平平無奇的銀色指環，隨后調查兵用拇指一撥動，指環上豎起來了一根尖銳的倒鉤，尖端在殘陽下反射著金光，光芒直刺進艾倫眼中。
“也防止她變身。”
調查兵將倒鉤撥回，把指環拋向一邊的輕原軼：“從她嘴里扣出來的，惡心，給你吧小子。”
輕原軼抬起手接住，聽見調查兵的后半句話，動作一僵。
“唏律律——”
嘶鳴聲響起，一黑一白兩頭駿馬由遠及近，分別跑到輕原軼和三笠身邊，親昵地蹭著臉。
“破妄，好久不見。”
輕原軼摸摸黑馬的鼻梁，又幫它順了順有些雜亂的鬃毛，踩著腳蹬翻身上馬。
“三笠，走吧。”他側頭看了看也已經坐上馬背的三笠，道。
“趕緊回去吧，累了。”
三笠嘆了口氣，一直挺拔的脊背彎了幾分，她策馬走到輕原軼身側，輕聲說道，顯露出幾分柔弱來。
她和輕原軼相當于在外面漂了六七個月沒回家，戰斗一場接著一場，都是一頂一的兇險，稍有不留神就會死去。
現在總算可以告一段落，回家看看母親，跟她過一段平靜的生活。
“別說話了，艾倫扶好馬車，你們兩個跟上，我們走——”
米可的聲音很平靜，話說完，他夾緊馬腹，一甩韁繩：“駕！”
他胯下的黑色戰馬疾馳而出，另外兩匹馬和一駕馬車也開始加速。
輕原軼和三笠催馬跟上，在隊伍后方護住馬車。
有第一分隊的人將森林里的巨人引走，一路沒什么大麻煩，僅有一頭奇行種撲出來，還被米可迅速處理掉了。
米克小隊一行人逐漸趕上了撤退的大部隊，隨后并入陣型右后翼。
“艾倫！軼！三笠！”
因為放心不下伙伴而吊在陣型后方的阿爾敏看見熟悉的三人平安無事，高興地策馬靠近。
“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從外圍向里面看，閃電一共下劈了六次，無腦巨人們還發瘋一樣往里跑，場面亂的不行。”阿爾敏興奮之后便是濃濃的后怕。
“阿爾敏，我們沒什么事。”艾倫朝好友勉強地笑了笑，臉上都是苦澀。
“艾倫，你怎么了…”阿爾敏一愣，關切道。
艾倫仿佛是找到傾訴對象，急道：
“阿爾敏，你肯定不敢相信，女巨人她——”
“艾倫！”
輕原軼斷喝一聲，打斷了艾倫的話。
“你忘了剛才米可分隊長說了什么？”他朝艾倫挑了挑眉。
剛才在路上，米可對幾人轉告了埃爾文在出墻壁之前就交代好的封口令，說一定要隱瞞抓捕到女巨人的事，其中牽扯到很多事情，絕不能泄露。
甚至馬車車斗上的木箱和木桶下方已經提前用刀挖出了空檔，剛好是一個人頭和腳的厚度，能嚴絲合縫地蒙在亞妮身上，隱藏她的存在。
這仿佛早有預謀的安排讓輕原軼心中一緊。
這時，他突然想起來韓吉問的“你怎么知道我們一定能抓到女巨人”。
現在結合種種安排來看，團長早在出發之前就篤定能把女巨人給揪出來。
想到這一點后，輕原軼又反應過來埃爾文說“幸好現在沒出全力就抓到了”時看了他一眼，頓時感覺不寒而栗。
他確實已經打定主意了，如果事態真的太超出掌控的話，就拼著暴露巨人化的能力，變身將萊納或者亞妮強行拿下。
結果現在重新復盤來看，埃爾文好像篤定輕原軼會出手一般，所有決定都做得從容不迫，甚至埋伏女巨人的預定地點都比原著要更加深入巨木森林。
輕原軼扭頭看向三笠，卻發現她正好也在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
團長居然是個這么可怕的人？
眼下來看，如果已經確定輕原軼的立場以及確認他擁有底牌，埃爾文還故意隱瞞壁外調查成果的原因便只有一個了。
那就是他聽進去了輕原軼的懷疑，這是怕對憲兵團里的貝爾托特打草驚蛇而做出的偽裝。
甚至此時埃爾文的腦子里，可能已經開始逐漸形成相關的作戰計劃了。
這恐怕才是此時撤退最重要的一部分因素。
否則趁著天黑巨人無法行動的時候，怎么說都可以騎馬到希干希納區進行一次小規模的偵查。
“軼，跟阿爾敏都不能說嗎？”艾倫不滿地說道，打斷了輕原軼的思維運轉。
“不能說。”
在基本上猜出埃爾文的想法后，還沒等輕原軼說話，三笠先出聲否決了：
“有什么想法的話，我們可以吃完飯單獨聊，但是現在不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