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大章)
有朋自復旦來，不亦樂乎？
此刻，高二0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龍飄飄身上，哦不，確切的說是聚焦到她的手機上。當然，表現最雞血的，還是程培風。他已經站在講臺旁邊，夸張地將脖子伸得老長，像個唐老鴨一般，死死地盯著龍飄飄的手機。
毫無疑問，這個電話，肯定是沖程培風來的。
毫無疑問，他就是復旦招生辦要找的臥龍先生。
龍飄飄看了看一臉陶醉的程培風，本著“幸福要分享”的原則，索性就將手機按了免提。
說實話，龍飄飄在得知對方是復旦招生辦的人之后，也是心有狂瀾。但是此刻，她為了維持老師的尊嚴和穩重，必須假裝鎮定，假裝寵辱不驚，假裝見過大場面，于是她淡淡地說道：“喂，內個…你是柳老師對吧？”
柳老師：“嗯，是的。”
龍飄飄：“柳老師，您說您是復旦招生辦的？而且，你說要跟我找一個人？請問，您到底想找誰呢？”
免提電話里，柳老師用她那輕柔的聲音說道：“龐老師，我這次打電話來，當然是要找你們班的那個天才級學生啊。”
龍飄飄：“哦，是奧數方面的吧？”
柳老師：“對啊。這次的奧數，我們已經通過渠道得知，你們班出了個非常優秀的數學天才。哦不，他不僅僅是在數學方面厲害，他在其它各個方面都是十分優秀的。所以，我們招生辦的馮主任，讓我務必在第一時間聯系到他。”
龍飄飄點了點頭：“柳老師，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你們復旦，是想提前錄取他吧？”
柳老師：“對對對。請問，他現在在旁邊嘛？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跟他在電話里交流交流。如果他有意向來我們復旦的話，那么我們今天就會安排人過來，洽談提前簽約的事情。”
“好的，柳老師您先等一下，我先問問他吧。”龍飄飄立刻看了看旁邊的程培風，然后用手捂著電話，小聲地問：“程培風，你的意思怎么樣？你要不要，跟她談一談提前簽約的事兒？”
此刻，程培風已經激動的不停戳手了：“簽簽簽，龐老師，其實對于我來說，復旦并不是首選，我的意向還是清華北大。復旦嘛，一般一般，全國第三。不過，我還是先碼住一個保底的大學再說吧。”
他這么一說，班上有人已經開始小聲吐槽了。
尼瑪，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或者說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龍飄飄點了點頭，然后又小聲地問：“培風，這件事兒，你要不要再跟你爸媽商量一下？”
“不用。”程培風立刻豪氣萬丈地擺了擺手：“龐老師，我都是大人了。從小到大，我地盤我做主。我考大學，也是我自己做主的。”
龍飄飄點了點頭：“行，既然這樣，那你就跟柳老師電話聊一聊吧。”
“歐了。我來跟她聊聊吧。”程培風在全班同學的檸檬眼神中，故意挺了挺他有些雌化的胸肌，然后從龍飄飄手中接過了復旦，哦不，是接過了復旦招生辦打來的電話：“喂，柳老師，您好。請問，是您找我嘛？”
柳老師很熱情：“是的是的。你這次的奧數成績，我們這邊已經了解過了，所以想對你先做一個電話采訪。哦對了，你對我們復旦大學的數學科學學院，有過一些了解嘛？”
程培風：“呵呵，不好意思，我不是特別了解你們那個數學學院。”
柳老師：“好的。那我這邊，就先簡單地向你介紹一下吧。我們復旦數學科學學院呢，其實是全國最早具有國W院學院委員會規定的數學學科全部博士點的學科單位，整個學院涵蓋了五個二級學科，其中包括基礎數學、應用數學、運籌學與控制論、計算數學、概率論與數理統計…早在1993年呢，學院就被國家教委批準為基礎學科人才培養基地，99年和04年兩次被評為優秀基地，07年，數學學科成為國家一級重點學科，整體水平評估中綜合排名均名列前二，從學術界通用的ESI指標來看，我們也都是屬于前3‰的學科…”
電話那頭，柳老師輕車熟路地說了一大堆似懂非懂的“學院專業”。
程培風也是聽得如癡如醉，臺下的吃瓜群眾，一個個也都不明覺厲。總之，對于大多數沒有見過世面的高二菜鳥來說，復旦這種高大上的學校，的確容易上頭。大家的感覺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感覺哪哪兒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大約做完兩分鐘的“學院介紹”之后，柳老師笑著道：“其實，關于更多的學院介紹，我們回頭還會把詳細的資料發給你的。哦對了，你有微信嘛？等會兒，我再把草擬的一份提前錄取的簽約合同一并也發給你吧。”
程培風：“有有有，柳老師您就直接加我微信吧，我的微信名叫‘我就是培風’。”
柳老師：“好的。你這個微信名，還挺有特點的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培風’這個詞是源自《莊子·逍遙游》里面的吧，‘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風？’”
程培風很興奮：“哈哈，復旦的老師，文學修養果然都很高啊。是的，我的名字，就是我爸爸給我取的，我爸可喜歡《莊子·逍遙游》了。”
電話那頭，柳老師嘻嘻一笑：“看來，你爸也是個高知啊。不過，我還是覺得，你的姓名更加有趣。書成，書成，讀書必有大成。哈哈。”
程培風：“…？？？？？？”
龍飄飄：“…？？？？？？”
所有人：“…？？？？？？”
那一刻，程培風猛然感覺，像是被兩萬伏的高壓電擊中了天靈蓋一般，整個身體都不好了。腦袋也嗡的一下就特么炸了啊！
他顫巍巍地問：“柳，柳老師…你剛才說的書成，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啊？”
電話那頭，柳老師仿佛也被電擊了一般，原本溫柔的聲音，一下子也充滿了驚慌：“啊，不是吧？咱們聊了這么就，原來你不是孔書成？”
程培風：“我…！！！！！！”
WTF，這…這特么什么意思啊？
他直接就杵在原地，感覺要石化了。
臥槽尼瑪，這個烏龍，太太太大了吧？
程培風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好在龍飄飄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了手機：“喂，柳老師，你要找的同學，難道不是程培風嘛？”
柳老師：“當然不是啦，程培風是誰啊？”
龍飄飄：“他，他就是我們班奧數成績最好的同學啊！這次的奧賽，他還拿了一等獎啊。”
柳老師：“嗯…？？？”
電話那頭，陷入了安靜。
并且，傳來了對方稀稀疏疏的翻看手頭資料的聲音。
片刻，柳老師找到了那份西江省的奧賽名單后，呵呵一笑：“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龐老師，這可真是太烏龍了。我們這邊，根本就沒有你剛才講的什么程培風的名字啊！不好意思，我的錯，我一直以為他就是孔書成呢！”
“啊…這樣啊！”
龍飄飄立刻興奮的滿臉通紅：“柳老師，你們該不會…搞錯了呀？我們班這次奧數成績最好的，也就是程培風啊，他可是拿了省一的哦。”
柳老師頓了頓，又道：“不可能會搞錯的吧？哦對了，我想冒昧的問一下，您剛才說的那個程培風，他這次考了多少分啊？”
龍飄飄：“呃…這個，我也不大知道。”
這時，旁邊的程培風立刻擼了擼袖子，大聲道：“152分。柳老師，我這次的奧數總分是152分！”
自信滿滿的樣子。
電話那頭，復旦的柳老師明顯頓了頓，然后大約沉默了五六秒之后，她才淡淡一笑：“哦，152分啊？那恐怕，就是我們同事把他過濾掉了。”
“啊？居然把我…過濾掉了？”
程培風差點兒昏古去哦。
你妹的，咱堂堂一個牛逼哄哄的省一，你居然給“過濾掉了”？
臥槽，你們復旦大學，到底是民辦高校，還是垃圾職業技術學院啊？你們辦點事兒，這么不靠譜的咩？老子可是省一啊，省一懂不懂？
這些氣憤的話，程培風自然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畢竟，咱“省一”之輩，說話得講究素質。
氣氛有些尷尬。
這時，龍飄飄則笑著道：“呵呵，看來，你們復旦的招生辦，也會出現這種失誤啊。好在，現在都弄清楚了。”
柳老師：“對啊。龐老師，我剛才聽程培風說，他這次的奧數考了152分，那他肯定就不是我們想要找的人了。”
龍飄飄：“…！！！”
程培風：“…！！！”
所有人：“…！！！”
大家還在恍然如夢的時候，柳老師接著道：“其實，你們東饒四中，在這次的奧數比賽上收獲很大，一共有兩位同學，進入了我們復旦的預錄計劃之中。”
龍飄飄：“…”
柳老師：“而且，我們當然也知道，因為你們班這兩位同學太過優秀，或許未必一定會選擇我們復旦，但我們卻是帶著百分之百的誠意來的。至于您剛才說的程培風，我們倒是沒有考慮過他。畢竟152分，對我們復旦的預錄分數線來說，還是相差有點兒遠。”
龍飄飄：“柳老師，您越說，我就越糊涂了。你剛才說的，我們班的兩位同學，是不是孔書成和周落霞啊？”
柳老師：“對啊。就是他們兩個啊。周落霞那邊，我剛才已經聯系過她的家長了，并且也把資料發給她媽媽了。只不過，我們一直找不到孔書成的聯系方式，打他電話也是關機狀態，所以我就只能給您打電話了。哦對了，您現在可以找到孔書成嘛？”
龍飄飄：“可以的。我現在正在上課，孔書成他就坐在教室里呢。哦對了，柳老師，我可以冒昧的問您一個問題嘛？”
柳老師：“當然可以呀。”
龍飄飄：“這一次的奧數，孔書成和周落霞，到底考了多少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甚至，包括孔書成和周落霞。
柳老師呵呵一笑：“其實，具體的分數，我們這邊也不大確定。因為，龐老師，您也知道的，現在的奧數初賽，往往很多天才級選手就已經初步嶄露頭角了。所以，我們也只是通過一些內部的渠道得知，孔書成和周落霞兩位同學的分數，全都在你們省的屏蔽范圍之內。所以，他們倆都是屏蔽生。”
龍飄飄一驚：“啊…奧數初賽，也有屏蔽生一說？”
柳老師：“是的。現在，各大名校都在爭先搶奪優質生源，很多高校早就瞅準了奧數初賽的成績。尤其是成績排在前10名的同學，都是大家爭搶的對象。說句通俗一點的話，那就是‘手快有，手慢無’。所以，我們復旦這次招生，在第一時間發現孔書成和周落霞這兩個天才級選手的時候，立刻就吩咐我來聯系了。畢竟，在全國來講，我們復旦也算得上是具有一定實力的嘛。”
龍飄飄：“我再弱弱的問一句，這一次的奧數初賽，如果想要排進省內前10的話，到底得多少分啊？”
柳老師：“據我所知，你們省這次考的非常不錯。初賽能夠排進前十的同學，必須是總分270分以上才行。”
此言一出，整個高二0班的教室就徹底炸了。
“臥槽嘞，270分？媽媽呀，這也太瘋狂了吧？”
“孔書成和周落霞兩個人，初賽居然考了270分？真特娘的馬牛逼啊！”
“難怪，復旦在得知內幕消息后，第一時間打電話來搶人啊！”
“初賽考270分，這…這尼瑪還是人嘛？”
“聽說，他倆第二場考試的時候，還是提前交卷了呢。”
“媽呀，我感覺我要自閉了。同在高二0班的屋檐下，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就是啊。程培風考了個152分，都要請全班喝紅牛，他們倆這次考了270分，是不是該請我們去香格里拉酒店腐敗一下啊？”
“那必須的。現在情況就是，只要周落霞和孔書成點點頭，復旦的錄取通知書就已經收入囊中了啊！”
“啊，蒼天啊，大地啊，我都不想活了，我真的好想跳樓！”
“不想活1”
“不想活1”
原本寂靜無聲的教室，一下子就沸騰了。
這個時候，大家也管不了什么狗屁課堂紀律了，男生們全都跑到孔書成桌子旁，用力揪住他的衣領衣袖，像抗日神劇里手撕鬼子一般，興奮地將他從桌子上拎起來，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仙人，請客，必須請客啊！”
女生們相對比較文靜，全都圍繞在周落霞的桌子旁，不停地又蹦又跳：“哇哦，周姐請客，周姐請客！”
總之，大家目前只有一個強烈的訴求，那就是——“請客”。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愁。
當所有人都歡呼雀躍的時候，程培風卻趁亂灰溜溜地離開了教室，然后兀自去了趟廁所。
走在漫長的走廊里，程培風雖然走在燦爛的陽光下，但他卻感覺渾身都在不停地發抖。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此刻的程培風，頓時感覺自己獲得的那個什么狗屁“省一”，真的一點兒都不香了。
同樣都是“省一”，他只考了152分，孔書成和周落霞卻考了個“屏蔽生”。而要想進入“屏蔽生”的門檻，必須是270分！
這，這太他媽降維打擊了吧？
他感覺，自己和孔周二人，相差的不僅僅是120多分，而是120億光年，甚至是一個銀河系的長度。
他四肢無力地來到廁所后，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然后將頭埋下去，不停地用冰涼的自來水澆灌著他麻木的臉，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清醒下來…
但是，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我本將心向名校，奈何名校照溝渠。
終于，程培風控制不住壓抑的情緒，再一次哭了。
巨嬰般的哭了。
這一次，他躲在臭烘烘的廁所大號坑位里，無聲無息的哭了。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龍飄飄昨晚和童彥老師說的那一段話——“雖然，月亮沉下去的時候，星星會變得更加明亮。但是我卻堅信，月亮就是月亮，星星就是星星。即便是月有陰晴圓缺，星星也可以和月亮同輝，但是…星星卻始終代替不了月亮。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他，程培風，只是一顆茍延殘喘的弱星。
他，孔書成，卻是那個光彩奪目的月亮。
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
或許，沒有孔書成，星星還是那顆星星，但月亮卻不是那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