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人知道女孩的為人,也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雖然對方還是個孩子,但不少礦工都表示愿意相信女孩,相信她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而剩下的、對葉蓮娜并不是很了解的礦工,也在周圍熟悉人的帶動下,原本些許反對意見逐漸平息,都睜著眼睛看著被一群孩子圍繞著的兔耳女孩。
“葉蓮娜,你當選了,這個是事實,但你確定自己真的要上來,坐在旁邊這個陪審法官的位置上么?”
在旁陪審也是一件有心理負擔的事情,雖然吳克認可葉蓮娜作為礦場感染者的一員當選,但并不代表他覺得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女孩,坐上陪審法官的位置,去主動承擔那種心理負擔,會是一件好事。
然而,這事終究不該由他來做出決定。
所以,他要最后問一下女孩的真正想法。
如果她退縮,那就讓第二名上來。
葉蓮娜有些羞赧,露出了一些為難的模樣,她看著那把寒冰座椅,兔耳朵動了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帶一個墊子上去。”
“墊子?”
“嗯,冰塊做成的椅子,若直接坐上去的話一定會很冷,如果還要坐比較久,屁股肯定會受不了,我的尾巴也不行。”
女孩認真說道,雙手還捂著自己的小尾巴。
“啊,這…”
吳克張了張嘴,沒想到女孩說的會是這個。
“這樣一說,我也才想到,我們都可能受不了。”
一群礦工們恍然,都發現了這個盲點。
“大姐,還是你聰明。”
有孩子稱贊道。
“不,我想問的是,你是否有審判他人的覺悟,哪怕審判的結果,是讓被審判的人面對死亡?”
吳克沉著聲音,用一種盡量嚴肅的姿態,說出這句話。
聞言,葉蓮娜一愣,但沒有直接做出回答,而是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像是確認內心的想法后,才抬起頭,認真回應道:“是的,我有!”
“好吧,那你可以帶上你的墊子上來了。”
“咳,如果方便,請幫我也帶一個。”
博卓卡斯替不著痕跡地說道。
在場眾人:“…”
第三位陪審法官拿著墊子到位,博卓卡斯替重新坐在有墊子的椅子上,礦場的公審才算正式開始。
第一個看守礦場的烏薩斯軍人,被黑甲盾衛兵帶上臺,他的臉色很蒼白,一上臺就接受著礦工們的白眼。
當受難者們認出他是誰,開始訴說著自身知道的,有關于這個烏薩斯軍人在他們感染者身上做過的壞事,底下礦工們的情緒便被帶動起來,情緒越來越激烈,高喊著讓他被處死。
吳克覺得勢頭不對,連忙在臺上喊了停,讓那位主持人盾衛兵上來再次訴說公審的流程,再在這流程規則上加上了時間限制,才讓公審流程順利進入第二個被審判者自辯的階段。
然而,對方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在自辯時間過去后,公審便進入第三階段的投票流程,那人很快就被礦工們一致投票處死這個審判的結果。
一臉絕望,他被黑甲盾衛兵拖到了一邊。
這時候,公審來到了第四階段。
“對于剛才的審判結果,三位陪審法官可有其他異議?”
臨時主持人黑甲盾衛兵詢問。
“無異議。”
博卓卡斯替很淡定。
“無異議。”
葉蓮娜沒有遲疑,果斷地說出自己的立場。
一言斷人生死的事,這是少年第一次體驗,吳克的內心有些起伏,但面上看不出來,深吸口氣,回答道:“同樣,無有異議。”
第一個被審判的烏薩斯軍人的確該死,在受難礦工的訴說中,那人曾活生生用鞭子打死多名礦工,其中,還包括兩個小孩子。
“下一個…”
公審仍在繼續,而被審判的人,或是像第一個那般被嚇得哆嗦無言,或是高聲怒罵比如現在這個。
“你們這些該死骯臟的感染者,我就應該早點把你們全部先殺掉!”
正在被公開審判的烏薩斯軍人怒罵咆哮,卻是個典型的、不把感染者當人看的家伙。
而在他說出更多污言穢語之前,沒做過公審事情的黑甲盾衛兵,卻很有眼色地走上前,一拳頭就呼在不斷叫嚷的他的肚子上,讓這人縮起了身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態度惡劣,曾經做過的事,也不比第一個被審判的家伙差,死刑無異議一致通過。
“下一個…”
又是一個新的烏薩斯看守軍人被拖了上來,而上一個家伙帶起的群眾憤怒,直接就都投到他的身上。
這位正是那個被刀子抵在脖子上,然后尿了褲子的胖白熊軍人。
這人倒是沒有殺過礦場里的礦工,但平常對待礦工的態度卻非常差,基本不是用鞭子打,就是臟話罵他們,與之前被審判的人相比,除了第一個和剛才那個外,就屬這人被礦工們罵得最慘。
胖白熊軍人的臉色很是蒼白,身體如同篩糠在冰臺上抖著,但他在到了自辯時間后,卻還能說出流利的話,辯解著自身鞭打礦工的理由。
“我之所以打你們,其實是為了救你們。”
只是一句話,就差點讓底下安靜下去的礦工們,再次炸開鍋。
“打人還算救人?”
“這真是奇聞!”
“要不我們打你試試?”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胖白熊軍人為自身辯解著,但顯然底下的礦工卻都不聽他的解釋。
“肅靜”
吳克喊了一句,估計是救命恩人的原因,礦場的大家都很給他的面子,而就算有不想給面子的人,在看著由寒冰做成的公審臺時,他們也會冷靜地閉上嘴巴。
“現在是被審判者的自辯時間,你們應該聽完對方的自辯,然后再發表自身的意見,而在這期間,請各位不要打擾被審判者的自辯,這是公審的流程,明白么?”
因為憤怒,礦工們都有些忘了這事。
現在被提醒,皆是點點頭,表示明白。
胖白熊軍人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吳克看著他:“你這樣看著我也沒用,等下要是你的自辯沒辦法說服別人,他們都要判你死刑的話,那我也不會有異議,所以,抓緊時間吧,繼續你的辯解…”
胖白熊軍人的臉色一白,連忙繼續自辯起來。
在他的訴說中,吳克得知這人原來就是第一個被審判家伙的小隊里的隊員,而他為了不讓礦工被自家隊長親自鞭打,很多時候都是趕先一步,趕在自家隊長之前,先一步鞭打那些礦工。
“我的鞭打很有分寸,雖然表面看起來很慘,但實際上已經留了力…”
聽聞這番解釋,底下礦工面面相覷。
很快,就有曾經被他打過的人出來現身說法。
“現在想一想,被這家伙打一頓,似乎沒被其他人打那么痛。”
“而且傷勢好得快。”
“好像,的確就是這樣子的。”
胖白熊軍人松了口氣,感覺自己應該能過關。
“不對,大家不要被他給欺騙了。”
就在這時,有人喊道。
眾人望過去,看到一個臉上有傷痕的礦工青年,他的頭上也是一對兔耳,但左耳朵已經是半截的狀態,這是在礦場里,被人折磨變成這樣子的。
半截兔耳青年指著胖白熊軍人,質問道:“你說你是不讓我們被里德爾鞭打,所以才鞭打我們的,但是,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了,里德爾根本就不在旁邊,但你卻依舊會無故鞭打我們、辱罵我們。”
半截兔耳青年回過頭,對身邊的同伴道:“可見,這家伙本身就是以折磨我們為樂,現在只是為博取同情才說出這番話,至于以前,他為什么要在鞭打過程中留手,可能只是為了能夠更長時間折磨我們、怕把我們直接打死才這樣子做的!”
這番話有理有據,一下子受到了礦工們的認同。
“不,不是這樣的,我那樣做,是因為…”
“辯解時間到!”
黑甲盾衛兵打斷他的話,胖白熊軍人一臉絕望,他哆嗦著沒敢繼續開口,因為剛才他看見時間到了后,那些繼續開口人會被揍的慘狀。
投票的時間,有少部分人給他投了免死票,但更多人還是投要處決他的票,少數服從多數,最終的審判結果,就擺放在三位陪審法官的面前。
博卓卡斯替沉默,葉蓮娜也像是在回想著什么事情沒有開口,吳克皺了皺眉,看了看礦工,又看了看可憐巴巴望向自己的胖白熊軍人,想了想,他說道:“對于這個結果,我有異議。”
底下,礦工們有些喧嘩起來,但攝于救命之恩、自己制造冰臺之威,這些人都沒敢大聲說話。
“剛才,我看你還有什么話想說,但是因為辯解時間到了,所以你沒有說出來…”
胖白熊軍人連忙點著頭。
“我提議,讓這人把話說完。你們兩位認為呢?”
吳克問向旁邊屁股底下有墊子的兩人。
“附議。”
博卓卡斯替沒有意見。
葉蓮娜思考了一下,也嗯了一聲。
陪審法官三票通過,胖白熊軍人獲得了額外的辯解時間。
“機會只有最后一次,如果你還是不能把他們說服的話,那結果,可能就會很遺憾了!”
吳克跟對方說清楚,胖白熊軍人心中一凜,他深吸口氣,再次說了起來。
“礦場的看守軍,是不允許對礦場里的感染者,抱有有同情心理的…”
胖白熊軍人的聲音很低,陳述著駐扎在礦場的烏薩斯軍人,最基本的要求。
“一旦發現有同情礦工的人,那些人就有可能會被變成新的礦工…”
“凡是來到礦場的新兵,會在每年抽簽的時候,被派出去親手處決那些抽到黒簽的感染者…”
“我不想殺人,但也不想被變成礦工,所以我只能在平日里對礦場里的人粗暴鞭打以及辱罵,只有這樣,所有人才會相信我并不是一個同情感染者的人,也因為只有這樣,每當輪到我去處決感染者的日子時,我請病假才不會被質疑、懷疑…”
聽完胖白熊軍人的話,礦工們都有些被鎮住了,他們完全沒想到真實的情況會是這樣,對方聽起來似乎是個好人?!
“不對,雖然你的話里像是在同情感染者、同情礦場里的礦工,但本質你只是不想手染感染者的鮮血而已,你只是為了你自己!”
博卓卡斯替一下子就聽出對方言語里的實質,直接就在明面上給挑明了出來。
胖白熊軍人咬了咬牙,沒有否認博卓卡斯替的話,他實話交代道:“是的,我并不同情別人,我只是不想沾上鮮血,因為,我有恐血癥。”
“哈?”
這是主持人的黑甲盾衛兵發出來的。
“這真是一個很離譜的解釋,一個烏薩斯軍人,居然會說出自己有恐血癥?”
“不,這應該反過來說,一個有恐血癥的家伙,到底為什么會加入烏薩斯的軍隊中?
這不合理,要知道,烏薩斯帝國可是經常在打戰,加入軍隊等于隨時會見血!”
一些盾衛兵提出自己的疑惑,眾人看向臺上那位已經能被稱作烏薩斯軍隊之恥的胖白熊軍人,都在等著他的解釋。
“加入軍隊,那是因為我想要填飽肚子、不想被餓死…”
胖白熊軍人這回說起自己的故事,他曾是北境雪原邊緣一座小村莊中的村民。
在距今六年前的冬天里,有一股盜賊襲擊了他們的村子,首領是一位會操縱寒冰的感染者,村民們抵擋不住,被搶走了絕大多數的糧食,沒有口糧的他們只能逃難到城市去…
“那年冬天很冷,城里沒人愿意雇傭只會種地、賣力氣的我們,村子原本有四百多人逃難,但到了城里后就只剩下一百多,那些不見的人,要么是路上被凍死,要么就是來到城里,逐漸被餓死。”
“就在我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們找到了一條生路,當時,城市里剛好在招募一批城衛軍,只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在招募一些要被派來雪原上礦場里看守感染者的臨時工。
這是個苦活,還有被感染的風險,真正的城衛軍沒人想要被派來,所以,他們花錢招募了一些代替自己的窮苦人,我們沒有辦法,那是我們唯一的生路,幾度輾轉,我就來到了這里。”
好吧,這壓根就不是烏薩斯軍人,只是一個沒了活路,為了不被餓死、凍死,才加入軍隊的村莊農夫。
“怎么辦?”
感染者礦工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個人談不上好人,但也說不上壞人,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我發誓,在看到你們境況的時候,我除了有害怕變成你們之中一員的恐懼之外。
其實對你們是真的有過同情的,我經常故意丟掉一些只吃了一小部分的食物,你們應該有人撿到、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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