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掉進太液池的那一刻,賀德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極度的震驚當中,腦中全是空白。
直到左翊衛士兵審問她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才深刻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寒意。
這種寒意,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是內心里的。
從左翊衛士兵的問話中,她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原來,她進宮是一場被精心設計的安排。
她嫡親的姑姑為了改變困局、為了固寵,特意安排了她進宮,還作了種種謀劃,包括見到皇上、包括她落水…這一切,都是被計劃好了的。
而這些事情,引領著她來到太液池的蓮姑姑知道、跟隨她進宮的周娘也知道,她那與姑姑里應外合的母親,則是更加清楚!
唯獨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在面對左翊衛士兵審問的時候,她反反復復說的一句話便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太液池的安排,不知道她姑姑和母親的心思,更不知道為何會有弓箭刺殺!
她原先,只是聽從母親的吩咐,進宮打算好好勸慰姑姑,以便讓姑姑安心養胎的。
哪里知道,這進宮的背后,竟然會有那么多彎彎竅竅,竟然會有那么多不為人知的細節?!
正是因為她什么都不知道,在蓮姑姑觸柱身亡、周娘被打成重傷繼續接受盤問的情況下,她得以平安回到賀家。
她回到賀家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是說不出的狼狽可憐。
她身上穿著的的,仍舊是進宮的那套衣裳,衣裳皺巴巴的,還沾著不少太液池的污泥;頭發凌亂打結,還有不少粘搭在臉頰上,先前那些華貴璀璨的首飾早就不知所蹤,腳下穿著的那一雙鞋子,還是濕潤潤的…
裘壤歌見到賀德這副樣子時,大吃了一驚,忙不迭上前說道:“姑娘,您…您怎么會這樣了?您沒有事情吧?趕緊回院中換下衣裳…”
隔了一天一夜,賀德才從宮中回來,其實裘壤歌早就知道賀德出了事情,可是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在賀德沒有回來之前,更是不敢多問。
現在,她終于見到賀德了,心卻一下子提了起來。
姑娘是將軍府的掌上明珠,現在卻是這副樣子!還有,姑娘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一同跟隨姑娘進宮的周娘等人,卻完全沒有了蹤影。
這是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賀德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什么,她雙臂抱攏在一起,似乎要抓緊什么的,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皮看向裘壤歌,嗓音沙啞地說道:“不必了,我要去見母親…”
在宮里的時候,她渾身都濕透了,那些左翊衛士兵只是扔給她一件薄薄的罩袍,她就那樣通體冰冷地接受著嚴詞審問,接受著一波波沖擊,這么艱難的情況她都經歷過了,現在這樣算什么呢?
她現在要去問問母親,母親為何要這么做,她是母親所出的女兒啊,母親怎么會這么狠心?
母親怎么舍得啊…
在宮中的時候,賀德想過種種可能,想過母親或許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嚴重,想過母親不告訴她是為了她好,也想過母親這么做是迫不得已…她什么都想過了,就是沒有想到還會有眼前這一幕。
沒有想到,母親的神色會這么陰冷,看向她的眼神會帶著怒氣和責備!
這會兒,馮氏沉著臉,冷冷地問道:“德兒,你仔細將事情一一道來,太液池旁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賀德這么久都沒有回來,與她的安排不符,馮氏已經急到不行了,可是永慶宮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就是她派人前去打聽,也什么都沒有打聽到。
她心知肯定是出了事情,正在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相公賀應棠的時候,便聽到下人稟告說二姑娘被左翊衛士兵送回來了,便急急喚來了賀德,問起了發生了什么事情。
待聽到賀德落水、刺客出現、左翊衛士兵審問的時候,她便冷冷地問出了這么一句話。
賀德愣愣地看著馮氏,并沒有立刻回話。
母親在知道宮中的事情后,非但沒有詢問她的身子情況,反而會這樣冷淡!
就連裘壤歌這樣一個奴才,都會出言關心她,可是母親呢?母親竟然會這樣!
她看了看馮氏,不知是在提醒馮氏還是在提醒自己,喃喃道:“母親,女兒落水了…”
馮氏看了看她,眉頭更皺了,不耐煩地說道:“我已經看見了,你速將事情仔細說來,此事關系重大,半點都耽擱不得…”
聽了賀德的話語后,馮氏已經知道麻煩大了,皇上竟然會審訊賀家進宮的人,那就說明皇上懷疑那一場刺殺是與賀家有關了!
現在,這個事情太嚴重了,已經不是可以隱瞞的時候,她打算立刻派人去通知京畿衛的相公,現在正是急欲知道更多細節的時候,她哪里有空去關心賀德落不落水!
況且,賀德落水本就是她和德妃的計劃中事,有何重要的?
她現在只想知道皇上怎么會懷疑賀家,還有,周娘等人沒有回來,到底是怎么樣了?
皇上既然已經審問賀家的人了,那么德妃娘娘呢?娘娘可有事?
更重要的是,此事對賀家有什么影響?賀家會不會受牽連、被問罪?
她和德妃娘娘明明商量好了,只有落水這個事情而已,為何還會出現刺客呢?
她看向賀德的眼神更是不滿了,思忖著:會不會是因為德兒的表現,皇上才會懷疑賀家?
看著馮氏這樣的眼神,賀德覺得自己再次浸泡在冰水中,比在宮中時更冷了。
她顫抖著身子,嘴唇哆嗦著,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馮氏,幾乎是嘶吼著叫出來:“母親,您為何要這么做?!我…我是您女兒啊!”
她騰地站了起來,雙眼通紅地看著馮氏,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可以不怪母親與姑姑的安排,她也可以不怪母親什么都沒有告訴她,可是現在這樣冷淡的母親,她無法接受,心里充滿了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