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者的話語,葉獻猛地抬起頭,黯淡的眸子驟然迸發出一絲光亮:“三叔,你也覺得這件事可以救葉家?”
老者垂目看著葉獻,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道:“當時我定下這個計策,是想著起碼要二十年才能去做的,但是,世事無常,鄭太后早早賓天,皇上又有這樣的表現――時間提前幾年,倒也無妨。”
聽了這些話語,葉獻眼中那一絲光亮更盛了,心中也不再那么惶恐驚懼了。
他感覺被抽調的力氣一點點回到自己身上,原本佝僂的腰身也慢慢直了起來。
三叔是整個大宣朝最睿智、目光最長遠的人,他既然說無妨,那么此事就必定是無妨,現在就已是做那件事的時機!
葉家危局,必定能解!
他恭敬地朝老者彎下了腰,繼續說道:“三叔,我已以族長的命令,將族中子弟都召回松江祖宅了。現在雍兒就在江南道,我打算將那一件事就交由雍兒全權處理了。”
聽到葉獻這些話后,老者的神容舒緩了些許,聲音似乎也沒那么冰冷了:“正是因為雍兒在江南道,這件事才能做得,家族能否大興,就要看雍兒了。”
想來,葉雍的存在觸及了老者心底柔軟的部分,才使得老者神容舒緩了。
見到了老者的反應,葉獻那顆逐漸回落的心變得更加安然穩定了,他再次朝老者躬了躬身,說道:“有了三叔這話,我就放心了…”
說完了這句話之后,葉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容變得冷肅,繼續說道:“三叔,我仔細思量過了,那些對葉家落井下石的官員,都與河東裴家似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依三叔所見,這次暗地里出手的,會不會是河東裴家呢?”
說罷,他看向了老者,目光希冀。
可是,老者并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是不是河東裴家所為,你自己不是心中有數嗎?既然有疑,就去求證吧。”
葉獻愣了愣,沒有想到老者一下子會變得冷淡,但想到這位長輩的為人行事,便什么也不說了。
或許,在三叔看來,背后出手的人是否為河東裴家這樣的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費心吧。
想一想,其實三叔說得沒有錯,既有疑,那么就去求證好了。
至于怎么去求證這件事,他還得好好想一想…不對,現在也不是求證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那件事,還是如今葉家的危局!
不管他在想些什么,下一刻老者便開口說道:“我乏了,那件事有什么進展,再來告訴我吧。”
言下之意,便是趕人了。
葉獻十分知機,立刻便離開了這個小院子,心想著要好好周全那件事才是。
距離永慶宮出事到現在,已經隔了五天。
這五天里,京兆朝局卻相當平靜,說不出詭異的平靜。
朝官們大多已經知道德妃娘娘出事了,似乎還與一名左翊衛士兵有關,這等宮闈之事,本是后宮中驚濤駭浪的事情。
但是后宮中的妃嬪,竟然沒有什么人議論此事。對此,坤寧宮的錢皇后只有一個說道:“德妃娘娘身子有恙,宜當靜養,任何人不得前去永慶宮打擾。”
言下之意,就是德妃被隔絕起來了,或許就是封宮了。錢皇后這番說辭,朝官都覺得是為了皇家顏面著想,才做了這番掩飾。
可是,紫宸殿也毫無動靜。
如果真的在永慶宮捉住了左翊衛士兵的話,那么皇上不會如此淡然平靜。――更重要的是,京畿衛大將軍還是賀應棠!
若是賀德妃出了事,賀應棠身為賀德妃的兄長,必定會受到牽連,怎么可能還穩當在大將軍位置上?
如此一來,朝官倒看不明白現在朝中是怎樣的局面了。
就連知曉內情的孫儀、趙大均等人也覺得如墜云里霧里:永慶宮明明出事了,那些線索證據明明已呈到御前了,怎么現在會如此平靜呢?
孫儀和趙大均原本還以為,朝中必定會有一番劇烈動蕩的,不想…什么都沒有發生。
就連王元鳳都特意去見了葉獻,疑惑地說道:“葉大人,先前賀應棠不是往宮中遞了求情信嗎?莫非這也是以訛傳訛?”
葉獻只撫著胡子,搖搖頭道:“王大人,事情如何,本官也不知道了。皇上圣明,既然朝中平靜,這不是好事嗎?”
“可是…這也太詭異了,本官心里總有些不安。”王元鳳這樣說道,眉目并不舒展。
偌大的朝堂,尋常情況下都會有許多波浪起伏,可是在傳出了德妃的事情之后,反而如此平靜,是之前好幾個月都沒有的平靜。
王元鳳當然不希望朝中有什么動蕩,但那是真的平靜才好…他可不希望是自己看醋了。
葉獻沒有說什么話,臉上露出了王元鳳差不多的困惑神色。
可是他內心里卻十分清楚:朝局現在的平靜,就是狂烈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越是平靜,風暴越是猛烈。
葉獻清楚,皇上已經知道葉家許多事情了,包括與德妃的往來,包括光和大街的暴動,包括勝雪鹽場的干股。
原本他也和孫儀一樣,以為皇上很快就會問罪于他,也暗地里作好了準備。
誰知…皇上什么舉動都沒有。
葉獻不知道皇上為何沒有舉動,但是這樣的平靜他求之不得,因為這為他和葉家爭取來了極為寶貴的時間。
為此,他幾乎雙手合十虔誠感謝上蒼:上天有德,在這個時候都站在葉家這一邊,為葉家多出了五天的時間。
莫非,這就是三叔所說的運道大興?
不管皇上有什么樣的打算,現在葉家得到了五日的緩沖時間,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葉獻暗暗計算著時間,時間越久,他的內心便越安穩了,氣度行事便越發從容了。
至佑帝和葉獻的舉動,讓密切關注他們的裴家眾人也感到十分詫異。
趙大均、王東贄早已經去御前稟告過了,該揭露出來的東西都已經揭露了,皇上怎么會毫無反應呢?
“皇上究竟在想什么呢?按捺不動是為了一擊即中?”裴宰疑惑地說道,再次細心整理朝局動態,還是覺得:看不透!
在他們的設想里,至佑帝看到這些證據線索之后,一定會問罪葉獻和葉家。畢竟,帝王向來多疑,而且這些證據如此確鑿…可是現在事情的進展,和他們所想象的不太一樣了。
裴光和裴先兄弟兩人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想到了之前那句戲言。
若是皇上還是繼續信任葉獻,該不會是傻的吧?
沉吟片刻,裴光這樣說道:“尚書令一職關系朝綱,就算皇上要問罪,也須無比審慎,或許這才是皇上按捺不動的原因。”
裴先點點頭,搖著鵝毛扇說道:“大哥說得沒錯,事情應該就是這樣。皇上一定會問罪葉獻,只是遲早的問題。”
朝局會如此平靜,想必這個就是原因,當無別的可能。
“遲早的問題,我恐遲則生變,五天的時間已經足夠讓皇上想清楚了,看來得想辦法讓皇上作出決斷才是了…”裴光這樣說道,漂亮的老臉有深思之色。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裴家暗衛匆匆走了進來,稟道:“老太爺,剛才宮中傳來消息了,皇上急召葉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