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獻覺得自己被巨石重山壓住了,任憑他如何掙扎,似乎都難以翻身。
這樣的重壓,幾乎讓他難以喘過氣來,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壓垮。
可是,他是松江葉氏的族長,他肩負著葉家子弟的性命前途,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要死死撐住,絕對不能倒下來。
他以異乎尋常的果決冷靜,審視著葉家現在不利的局面:
有人與德妃與張侍衛作為煙幕,偽造了葉家的密信,使得葉家與賀家的往來被揭出來;
葉家在宮中布下的許多棋子都被拔除了,幾乎可以算是刺目傷耳;
光和大街的暴動被再次揭出來,有人想借此來釘死葉家…
是誰呢?
是誰對葉家的一切如此熟悉?是誰有這樣的本事設計葉家?是誰在和葉家過不去?
托左翊衛大將軍孫儀的幫忙,加之葉家那在朝中鋪設得極深的關系網,他知道了趙大均在查探光和大街暴動的時候,究竟與哪個官員接觸過、有哪個官員給其提供了線索,這些官員在光和大街暴動一事上,又是怎樣的態度。
在族中子弟查探整合之下,他發現對葉家不利的官員還不少,想借著這場暴動來給葉家下眼藥的官員也不少。
他的目光,在挑選出來的那一個個人名和家族中來回尋索,試圖找出他們的關聯來。
監察御史吳皆云,曾經指點趙大均前去流云巷找那些流民;
御史大夫張珩,曾經在趙大均面前說那一場暴動不同尋常,還發生了諸多疑點,認為有人刻意隱瞞了暴動的前兆,認為有人只手遮天;
戶部尚書王東贄,也說過這場波動太突然,朝中當是有人為這場暴動護航;
還有更多的官員,他們雖然沒有給趙大均提供直接的線索,舉止言談之間卻是有傾向,那就是明里暗里在針對葉家。
這么多的官員,平時還看不出有什么,但是現在風起云涌了,便能看得真切了。
這些官員會提供那么多線索,顯然早就有所準備,只是積而不發而已。
是什么讓這些官員突然都將手中的線索拋了出來,是什么讓這些官員都表示了傾向?
背后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背后一定有什么人…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個家族上,一會兒之后,他伸出食指,死死壓住了這幾個字,臉上一片森寒,眼神仿佛噬人般。
河東裴。
裴家三代不仕,直到去年才終于有個嫡枝子弟出仕為官,這個人,就是裴光第五子裴定。
裴定就是在御史臺任職,與吳皆云一樣,同為監察御史。
聽說,御史大夫張珩對裴定贊賞有加,與裴家的交情也很好。
而戶部尚書王東贄,他隱約記得,去年冬天的時候,王東贄曾經多次去拜訪裴家,對裴光這個不出仕的老頭也恭敬有加。
裴家,河東裴家!
在背后出手對付葉家的,會是河東裴家嗎?
河東裴家人才濟濟,雖然子弟并不出仕,但葉獻從來不敢小瞧過這個家族。
不,非但不敢小瞧,但忌憚至深。
可是,葉家與裴家并無交惡,甚至他最疼愛的嫡長孫葉雍與裴定是師兄弟。裴家怎么會對付葉家,還這樣將葉家置諸死地?
葉獻想不明白,可是能將吳皆云、張珩和王東贄這些人聯系起來的,裴家最有可能。
若這一切真是裴家所做的,那么裴家就是葉家的敵人,不死不休的敵人!葉家將會傾全族之力,去擊殺這個敵人!
是裴家嗎?會是裴家嗎?
他得去求證這一點,他得去作實…
在他苦苦思慮著背后的人的時候,他身邊的管事匆匆走了進來,急急稟道:“大人,不好了,剛剛宮中傳來消息,戶部尚書王東贄去了紫宸殿,說出了勝雪鹽場干股的事情,還說最大的干股就在大人手中…”
聽聞了這句話,葉獻騰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說道:“你說什么?勝雪鹽場的干股?”
他覺得眉頭在一突一突地跳動,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勝雪鹽場,怎么突然出現了勝雪鹽場的事情?
樓寶常不是已經藏起來了嗎?勝雪鹽場的事情還怎么暴露?偏偏是這個時候暴露?
王東贄膽敢在御前稟告,當然是有了證據和把握,那么勝雪鹽場這個事情,對葉家目前的局面來說就是雪上加霜!
已經站在懸崖邊上的葉家,再次被人往前推了一把,眼見著就要站不住了。
這一個站不穩,就是粉身碎骨了!
葉家,已經到了傾覆的時候!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葉獻喘著粗氣,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他強制穩住身形,試圖讓自己的神智平靜下來,好容易才找回自的聲音,說道:“傳我族長之令,現在,傾盡全力,往江南道那邊送去消息!必須要在三天之內送到,同時,將葉家嫡枝、旁支子弟都召回將江南道松江老宅!這是族令,不得延誤!”
在說完這個族令之后,葉獻雙手顫抖著,拖著疲憊的雙腿,走到了葉府東面最盡頭的一個小院子,然后“篤篤篤”地敲響了三下。
很快,小院子的竹門便被打開了,葉獻隨即邁步進去,走進了這個他已十余年沒有進來過的地方。
甫進入這個小院子,他便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再也站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這時,一個須發皆的老者出現在他身側,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邊說道:“起來吧,我都知道了。”
老者相貌慈悲溫祥,通身有種飄然物外的氣度,但是他的嗓音卻冷冰冰的,如同裹著霜雪一般,讓人聽了會不由自主戰栗發抖。
葉獻任由老者扶起來,渙散的眼神漸漸聚焦,最后落在了老者那一雙平靜的眼眸上。
葉獻低下了頭,苦澀而無奈地說道:“三叔,現在葉家已經站到懸崖邊上。那件事…那件事我打算去做了。”
那件事,尚未準備充足,其實現在還不是做那件事的最佳時候,但是現在葉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已經不能再等了。
那件事,不得不去做了。
“既然如此,那么便去做吧,可以讓雍兒去做那件事了,最佳時機,是要靠人去創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說不定這是葉家的運數呢。”老者淡淡說道,面容慈祥而聲音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