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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章 血腥

因軍中換防,原本掌管京畿衛的陶元慶成了關外衛大將軍,現已帶著陶殊并一干親衛前去北州了。樂文  自然,新任京畿衛大將軍賀應棠也在前來京兆的途中。

  如今,暫領京畿衛軍務的人,是兵部尚書郭邕。

  出現在光和大街的京畿衛士兵,正是聽郭邕調遣前來平亂的,領兵的,是深得至佑帝看重的京畿衛副將軍趙宏遠。

  京畿衛護守京兆,保的是京兆和宮城的平安。但在此之前,趙宏遠從來沒有領兵鎮亂的經驗。事實上,此次前來的京畿衛士兵,同樣沒有這樣的經驗。

  民眾暴亂這樣的事情,平時皆有京兆府守衛負責,根本不必動用京畿衛士兵。再者,如今是至佑十五年了,京兆平靜十余年之久,這些年輕的士兵們,哪里親自經過這些歷練?

  陶元慶雖然練兵嚴厲,但京畿衛多的是兵痞子,況且此次前來平亂的,亦非遵循陶元慶的士兵,而是整天想著立功建譽的士兵們。

  難得京畿衛出動一次,這些士兵們莫不摩拳擦掌,就想著在此次平亂上好好表現,以期在賀大將軍面前露露臉。

  是以,趙宏遠領著這些士兵來到光和大街時,用的便是最激烈的鎮壓手段,令得光和大街的情況更加嚴重了。

  剛開始的時候,趙宏遠還記得至佑帝的命令,以安撫、驅散為先,但是這里的百姓實在太多、太動亂了,他說出的話語,被淹沒在震天的吼叫聲中,幾乎沒有人聽得到。

  一句句“太后顯靈,為君有失!”,令趙宏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這些百姓,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公然謀反,還能是什么?

  這些刁民,膽子竟然這么大!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是誰讓他們這么做的?

  趙宏遠努力去想這些刁民的行事,可是光和大街這里的情況實在不容他多想,幾乎也輪不到他控制。

  因為這些刁民,在他說完后非但沒有離去,還不要命地沖上來、意圖攻擊京畿衛士兵們。

  不待趙宏遠下什么命令,士兵們便與這些百姓纏斗在一起了,快得令趙宏遠來不及有什么反應。

  他想到了臨行前,兵部尚書郭邕交代的話語,道是情勢有變、宜鎮壓為主,務必將此事扼殺在光和大街范圍內,斷不能再讓皇上勞心,云云。

  鄭太后臨朝聽政之時,趙宏遠郁郁不得志,是因為至佑帝恩德,才得以成為京畿衛副將。

  當此時刻,趙宏遠覺得郭大人的話語甚是有理,于是下了一個手勢,令京畿衛士兵全力鎮壓,定要穩住此事!

  京畿衛士兵被百姓們沖擊,本就心有怒意,在看到趙宏遠的手勢后,便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沖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百姓。

  不過片刻,血腥味便在光和大街蔓延,越來越濃厚,怎么都驅散不去…

  裴定在看到有百姓沖向京畿衛士兵時,心中便覺得大為不妙,蒼白的臉色更甚,急促說道:“四哥,你想辦法驅散百姓們,我去與趙宏遠說說…”

  他說罷,便想推開窗躍出去,手還沒有碰到窗戶,便被裴宰止住了。

  裴宰的臉色并不比裴定好多少了,他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卻堅定地道:“小五,不可!我并沒有辦法令百姓退去,趙宏奉上意而來,你去了能說什么?”

  光和大街的百姓太多了,若是裴家有辦法令這些人退去,他們也不會光在太始樓這么看著,現在還有什么辦法?

  他們早已經知道:京畿衛前來,或會驅散這些百姓,或會…有一場血腥鎮壓。

  他們已無法可想,只能寄那么一絲希望。現在這一絲希望幻滅,一場血腥就在他們眼前出現,他們依舊無法可想。

  他知道小五不忍見這一場血腥。但是,在京畿衛面前、在這么多百姓面前,單薄的裴家、病弱的小五,又能做些什么?

  裴定默了默,他伸出去的手就這么頓住了,沒有繼續往前伸去,也沒有縮回來。

  他寄望于京畿衛能解決光和大街的事,但寄望畢竟是寄望,京畿衛也不是陶元慶領著的京畿衛了,所以這一場濃重血腥才會在他跟前出現。

  親眼見到了這場血腥,親眼見到了大宣的士兵與百姓流血,他才深刻地知道,這絲寄望多么可想;也清醒地知道,裴家太弱他太弱,什么都做不了。

  他以為,竭力避免大宣與北寧的斗爭,便是做了于國朝有益的事情;他以為,搗毀了南景千澗谷私鑄,便能免國朝被侵之危…

  其實,國朝還是那個國朝,并沒有因為他做了什么而有太大的改變。

  他與阿衡帶著滿心的歡喜回到了京兆,不想回見到這一場血腥。

  民心不可欺,百姓不可愚,是什么致令這些百姓有天大的膽子?是什么令得他們膽敢聚在這里?

  又是什么,使得京畿衛將領和士兵拿起兵器對著這些百姓?大宣士兵手中的兵器,最后卻對上了大宣的百姓,何等荒謬?

  裴定熟讀史書,如今出仕歷練,當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知道原因是沒有太大用處的,關鍵是要有解決事情的…權力!

  欲盡其責,必得其權。倘若現在是他領著京畿衛,那么這一場血腥,即便不可完全避免,也不會如此慘烈。

  從八品下的監察御史裴定,終于意識到他手中最缺的是什么。——是權力,能夠使得國朝增益、能夠使得國朝避危的權力!

  裴定終于動了,他往前幾步,手伸到了窗戶上。

  他回過頭來看著裴宰,一雙與裴宰極為相似的鳳目蘊著難以形容的光芒,而后輕輕道:“四哥,我知道。正是因為沒有了希望,才要去做這些事情。”

  責已生,而權未至,那么在此之前,他所能做的,便是用手中綿薄的權力,用河東第一世家的威勢,去改變一些事情。

  他說罷,便推開了窗戶。隨著窗戶一開,聲響更鼎沸了,血腥味更濃重了,他氣息略提了提,便從窗口飛躍出去。

  裴宰看著消失在窗口的五弟,鳳目驟然一縮,急奔至窗口處,望著在檐間飛躍的身影,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小五,似乎是病弱的,千萬別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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