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層林盡染
灼日緗羽派 自從那日洛蘭希爾歸來，時間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里，前來拜訪的其他各方代表逐漸離去，最后只剩下鹓鶵四脈的成員。
明媚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下方的閣樓和房屋上，沉香木圍欄上才殘留著清晨的露水，在上面緩緩滾過，然后滴入下方青嫩的枝葉花草中。
木制的閣樓建在山腰的林蔭下，很是幽靜，棧道和走廊上空無一人，頭頂的樹葉枝丫間偶爾傳來幾聲奇特的鳥鳴，隨后又遠去無蹤。
在這安靜的樓臺閣宇間，一聲吱呀的推門聲，打破寧靜，穿著一襲白底緗紗的少女推開門，手指拂過那走廊上的露珠，然后走向外面的林間棧道。
這里是洛蘭希爾回來后居住的地方，以前她住的那個小院子雖然還在，但很久沒有打掃了，而且周邊不遠也有不少其他同門的院落住處，如今并不適合她繼續居住，于是堇華便給她安排到了這里。
這處樓閣地處后山的半山腰山崖下，站在這樓閣上，可以俯瞰下面那草木叢生的茂密峽谷，其中甚至有著幾株超凡的花草和樹木，山林間很是安靜，只要鳥兒偶爾從峽谷間飛過。
走出這處木樓，沿著木制棧道環繞山腰向上，穿過幾處山峰間的索道和亭臺，就是講書的學宮殿宇了，一般派內的前輩或者長老會在此傳授知識。
學宮殿宇很大，分殿也不少，中間還有著空地，可以用來比試演練。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不少弟子已經結束了早課的學習，開始散開，有的和前來拜訪的其他幾脈同門說話，有的則返回自己的住處，還有的正在中間的廣場空地內比試，交流著一些技藝心得。
當洛蘭希爾走入這廣場時，一位位緗羽派弟子紛紛向其問好，并讓開道路。
“洛蘭師姐好。”
“掌座師叔。”
洛蘭希爾看著這些圍上前的弟子和善的微微點頭，偶爾聽到那幾聲師叔，心中也有著一種新鮮別樣的感覺。
已經是師叔了嗎，好像也是，堇華師姐和自己這輩，在派內已經是輩分最高的了，后來新進的弟子，都是拜在同輩的師兄妹門下，自己被稱呼為師叔，貌似也是正常。
雖然是正常沒錯，但總感覺平白占了很多人的便宜，尤其是眼前這位高大威猛的同門。
一位體格健壯，高兩米多的大漢站在道路一側，雖然他已經很努力低頭了，但即便這樣如同直視這位柔弱的掌座一般。
“好了，不用這么拘謹，你們先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洛蘭希爾揮揮手，這些圍上來的緗羽派弟子才一一散開，不過不少人還是懷著好奇和崇拜，在遠處打量這位容貌年輕的代理掌座。
一路上，不知道給多少人回禮和打招呼后，洛蘭希爾終于走到了山頂那緗黃宮殿中。
穿過長長的大殿，洛蘭希爾來到后殿的一處高高閣樓，這時兩位守在門側的雙胞胎姐妹也向她點頭問好，正是那天出手的司衡、司璇。
“洛蘭師妹來了。”她們其實比洛蘭希爾要入門早，僅僅比堇華小幾歲。
“兩位師姐好，堇華師姐在里面嗎？”洛蘭希爾問道。
“在的，正想去見你呢。”兩人笑著回應，然后拉開一旁的門扉。
一身正裝的堇華正跪坐在蒲團上，而她身前是一副木雕的巨大繪畫，其中有著點點盛放的椿樹，還有那樹下講課的仙人，正是本派的先祖，焚香之仙紅椿。
房間內的一角有著精巧的青柚銅彩三角香爐，絲絲的椿葉焚香也從中傳來。
原來堇華師姐身上的香味是這么來的，洛蘭希爾感興趣的眨了下眼睛，然后才走到堇華身后。
“我來了。“
“洛蘭起床了呀。”雖然也是一句普通問好，但洛蘭希爾卻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這是不是堇華師姐在說自己有點懶，起床太晚。
好在堇華說著就轉過身來，笑語盈盈的牽著洛蘭希爾坐到一旁的橫床上。
“在那里還住的習慣嗎，是不是太幽靜了反而睡不好。”
“以前我喜歡安靜地地方，后來習慣了派中同門的熱鬧，再睡在太安靜的地方，反而會有些不習慣。”
洛蘭希爾的手指輕繞身前的發絲，微微搖頭回答：“我還好，只是昨晚花了些時間整理東西，睡的比較晚。”
其實豈止是晚，她是看到一旁的窗戶不知不覺亮起來，才想到該去睡覺了。
“洛蘭整理什么了。”堇華側頭看向洛蘭希爾，發絲傾斜，少許從肩上滑落。
“是關于修習龍之序列，呃，潛龍一脈的心得。”洛蘭希爾突然有點慚愧，明明自家也有相關的修習法門，但那會還是選了浴炎紅鰩門的法門作為根基來演變推演。
倒也不是說緗羽派內的龍之序列不強，看谷烈師兄那么厲害就知道，但是風格總歸是偏向化龍和強化身軀肉體這一塊的，和洛蘭希爾所需要的風向不太一樣。
在調理龍脈這方面，還是浴炎紅鰩門要厲害一些，畢竟是赤鳳親傳的派系。
聽完少女的解釋后堇華露出笑，然后讓洛蘭希爾不用介意。
“這也不奇怪，畢竟我們緗羽派在潛龍一道上，主修的是化龍，有關祭龍的傳承不多。”
“潛龍，也就是西方說的龍之序列，分為很多分支，洛蘭選祭龍這一塊，確實也更有用處。”她稍稍嘆氣。
“我們緗羽派其實也有調理龍脈的手段，但并不在潛龍一道上，而是在截天道（魔法序列）這塊上。”
“依靠布置配合龍脈的法陣來約束或者梳理各地龍脈，這便是我派在王朝初期的使命，為此也專門分出去了‘焚香觀星府’。”她解釋一番。
因為桃樂茜和素沁的關系，緗羽派在王朝初期也和赤鳳幾脈走的很近，參與了不少大事，比如各地龍脈的梳理，還有一些王朝機構的建設，以至于后來干脆分出焚香觀星府。
“如果洛蘭需要這方面的資料或者過往的記載，可以去焚香觀星府拜訪一下，相信他們會很愿意借閱。”
如今焚香觀星府的人還沒走，洛蘭希爾想問的話，倒也很是方便。
兩人在屋內說了許久的話后，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堇華師姐，該用餐了。“不知不覺外面已經過了正午。
之后堇華和洛蘭希爾走出房間，與司衡司璇一齊，走向不遠處的小樓，那里是平日她用餐的地方，偶爾也會用來招待熟悉親近的客人。
雖然不怎么正式，但好在小巧溫馨，不會顯得太過空曠。
吃完午餐后，洛蘭希爾和堇華在這宮殿樓宇間的林蔭中散步，兩人說著這些年的事情。
“洛蘭當時離開龍泉灣后去了哪里呢，我那會還想找人打探你的行蹤，但不想始終沒有收到消息。”
“那會嗎…路上遇到了很特別的妖獸，或許也不能稱呼為妖獸了吧。”洛蘭希爾想起那條飛向遙遠世界的雷霆海蛇，即便如今回想起來，依然感覺難以戰勝。
細細聽完洛蘭希爾講述海上發生的事情，堇華的隨之驚訝、擔心，松氣，好奇，不斷變化。
“后來，等西方完全安定下來，時間也不知不覺過去這么久了。”洛蘭希爾感概時間的變化，以前覺得一年漫長無比，但現在眨眼就過。
“是啊，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些年了。”堇華也懷念起往日的時光。
“我很小就進了緗羽派，那時幾位師尊還在。”
“洛蘭有知道我派上代掌座的事情嗎？”堇華開口。
“上代嗎，我似乎就見過赤梧師尊。”雖說是師尊，但其實赤梧常年在外，教導她的時候不多。
“嗯，你來的時候，師尊們的身體大多不好了，所以許多課業其實都是其他長老代傳的。”堇華慢慢解釋。
“清羽，幽心，赤靈，就是本派上代的三位上仙，皆登上了九層天梯。”
“幽心師叔在玄淵洲見幽城去世，赤靈師叔因為舊傷復發而離世，最后便是教導我的清羽，他也是司衡司璇的老師，教導了我們不少東西，以及培養我，讓我逐漸領導緗羽派，成為這一代掌座。”堇華回憶著往事。
“三位師父師叔的性格各不一樣。”
“幽心師叔頗為幽默，偶爾會送給我一些奇怪奇特的小玩意，赤靈師叔身形較瘦，但化龍后格外巨大和狂暴，清羽師尊平日都很和氣，但有時也會格外冷淡冷厲，我曾見師尊將一位上門大派的長老訓誡哭泣過，對方好一番道歉和認錯才放過。”
“成為掌座這件事，其實我當時還沒做好準備，而且挺不安的。”堇華坐在圍欄邊上，將耳側的發絲梳理，然后細細講述。
“那時我入門才三四年吧，師尊突然找到我，問我想不想當掌座，我那會還不清楚掌座具體代表了什么，因為清羽師尊總是看著很閑。”
“等到后來逐漸接受，查看派中記載的歷代掌座，才發現自己可能比較特殊，因為之前的歷代掌座，無一不是有些年紀很老且強大修士，他們有的已經化仙（序列9），最低的也是八階存在，而我那時才五階不久。”
“師尊說這不要緊，然后又是一頓鼓勵和夸贊，讓我很少開心。”說著堇華的嘴角也露出少許懷念的笑意。
之后，堇華慢慢講起曾經的許多事情，自己是如何成長起來，又是如何慢慢接手派中的事情等等。
“等到多年前，自己再慢慢覺察時，師尊這一代的長輩已經大多離世，剩下的也多不再管事。”
“五年前，莪和谷烈爭論，之后他怒火沖沖的帶走派中不少弟子，那時我只能徒勞的看著，后悔無比。”
“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成為掌座，最后直到你回來出現，才突然松了口氣。”
“或許是洛蘭的答應，許多事情都有了解決的希望，我這幾天來也終于睡了安心無比的幾夜。”
并沒有特別的隱喻，亦或者教導的意味，堇華和洛蘭希爾說著自己經歷和感受的各種小事，看得出來，這些年里，尤其是谷烈離開后，她積壓了不少情緒以及問題，如今洛蘭希爾回來，才一一紓解。
兩人走在這緗羽派的群山間，漸漸的時光流逝，天色漸漸西沉，隱約的繁星現于天空邊際。
這時堇華和洛蘭希爾坐在一處山道邊的石頭上，看著層林盡染金色余輝的世界，話語漸漸停歇，化為一片安靜。
蟲鳴之聲在腳邊的草叢慢慢想起，稍顯清涼的晚風也慢慢席卷山間。
“也是到回去的時候了。”堇華站立起身，臨到走前，又看了那即將落下的夕陽許久。
“今天很謝謝洛蘭呢。”兩人走在淡紫暮光的林中小道，堇華忽然輕聲說道。
“嗯？”洛蘭希爾轉過頭，好奇堇華突然這樣說。
“也許是我自己給壓力吧，自從成為掌座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幾乎順著心意，不想其他的在這山間漫步，看到今天的落日，我才發現，其實派中的一些地方，我已經很久沒有路過和游玩了。”堇華停下腳步，眼眸微微閉上。
“谷烈師弟或許說的沒錯，他說我總是這般，克制自己的天性，也讓人看了生氣，呵呵呵”說著她又笑起來，不過和前相比，倒是自然和輕松了些許。
“也許我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再加上自身實力也有限，就會給人很悲憫壓抑的感覺。”
“洛蘭以后當掌座，可不能和我這樣呢，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你覺得沒錯，就一定要堅持下去。”
“哪怕因此會給門派帶來風險和危險，也要堅持下去。”
“大家想要的，其實不是一個保護萬分但又約束眾多的人，而是一個能帶著大家踏過刀山火海也要抓住耀眼明珠的引領者。”
“一味的退讓，不僅會失去利益，還會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失去一切，當你不能堅持自己時，也不再有人相信你能堅守信念乃至更為重要的東西。”
“雖然我沒有到這一步，但也慢慢體會到這樣的事實。”她的聲音中有著幾分滄桑。
“之后的緗羽派，就看你了，可不要讓我失望哦，洛蘭，雖然是師姐，但我也是會哭的。”
淡金色的余輝灑在堇華的面容和發絲上，看著她那美麗的模樣，洛蘭希爾很像想象這樣的堇華，也會有哭泣的時候，但是，這個時候，她點了點頭，握住堇華的手。
“不會讓堇華師姐哭泣的，我答應了的。”
少有的，她主動許諾，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不再逃避這樣的責任和期待，宛如鳳凰一般承載著無數人的期望和祈愿，慢慢飛向那天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