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耳側輕語
原野上的小屋內，木紋的天花板。
睜開眼后整齊的木板出現在頭頂，經過一晚的休息，洛蘭希爾感覺自己胸口好受了不少，也不那么疼了。
昨日黃昏的那場比試中，如果洛蘭希爾不是使用的死靈序列，換做其他序列，可能真就在初見中慘敗了。
布曼莎那種裁斷分離物質的天賦，就如游戲角色每次攻擊都是高強度真實傷害，且不會因為任何護甲、護罩削減一般，只要碰上了，基本就是被斬殺的結果。要想打敗這樣的對手，只能從側面迂回或者控制。
洛蘭希爾使用的殞命之舞乃是死靈序列中一種特殊的咒術儀式，在舞蹈儀式完成的瞬間，會絞碎對方的心臟和魂體，形成身體和靈魂的雙重絞殺。這是她從葛羅婆婆留下的秘籍中學到的，之后又結合緗羽派的傳承，完善了許多，算是古老巫術儀式和咒言相結合的奇異秘術。
本來這樣的技能，在開發出來時，是用于搏命或者刺殺的特殊秘術，使用完后無論成敗，都會帶來極大的副作用。不過少女自身特殊的天賦，讓靈魂能免于這些劇烈的副作用，才能沒有顧忌的使用。
不愧是布曼莎，即便是這樣洛蘭希爾也只是和她打了個平手。在那鎖定的深紅花箭中附加精靈的咒印和妖精的秘術，如果妄圖以逃避來躲閃，只會吃大虧，而再好的防御也在布曼莎的天賦下失效，這樣既不能硬抗，也無法隨意逃避，若短短幾秒中沒有從中反應過來，找到正確的解法，就會立刻被箭矢射穿。
躺在床上的洛蘭希爾回憶著昨日的戰斗場景，尋找著當時沒有想到的最優解法，感覺肩膀有些冷，然后動了動身子想轉向一邊，但又卷不動。側頭一看，布曼莎正側著身子睡的正香。
當兩個人共用一床被子時就會出現這種零和博弈，要么東風卷倒西風，要么西風卷倒東風，共同平分的場面總是罕見的。
嗚，我的小被子。
少女在床上繼續思索了幾秒，有點不情愿的蹭到布曼莎身邊，縮了縮，然后把不多的被角壓下，擋住進風的豁口。
安穩的睡了好一會后，外面似乎到了中午，而這時夜靈小聲推開了門，從外面回來。
看著兩人還在床上睡覺，她緩了口氣，然后又高興的把一籃子買來的東西放在了餐廳的桌上。
在洛蘭和布曼莎倒下后，頓時沒人給夜靈做飯了，而如果讓她學，自然是嘗試了幾分鐘就宣布放棄。
我又不缺這點錢，為什么要費力去學這種事情呢。站在廚房冷靜思考一番后，這位龍娘便帶著戴菊出去采購食物了，而藍鴉留在屋里守家。
一人一鳥去小鎮上逛街，在沒有管制的情況下，都煥發了莫大的興奮和熱情，一路上看到什么好吃的，都盡情買下，小鎮上這條主街被這位抱著鳥兒的少女完整凌虐了一遍。直到中午都快結束了，夜靈才想起家中還有兩個姐姐要投食，帶著戴菊悻悻和不安的小跑回來。
呼，還在睡覺就好。
夜靈躡手躡腳的走回餐廳，又拿出籃子中的小罐蜂蜜，用勺子小口的品嘗起來，而作為這次幫忙提貨和拿東西的戴菊也終于分到了之前許諾的大雞腿。
雖然沒有洛蘭希爾做的好吃，但分量大呀，戴菊吃完后，身體和球一樣趴坐在桌面，眼睛時睜時閉，隨時準備進入幸福的午睡時刻。
臥室里，躺在床上的布曼莎和洛蘭希爾都醒了。
其實在夜靈偷偷摸摸進屋的那一刻，兩人就察覺了，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裝睡罷了。
洛蘭希爾蹭了蹭被子，拖過來一截，布曼莎也暗笑著放過壓在身下的被子。兩人在床上磨蹭躺了會，才小聲交談起來。
“洛蘭還是這么厲害呢。”布曼莎懷念的說。
“其實不厲害，只是占了其他方面的便宜。”少女謙虛的說，她自認為并不如布曼莎努力，還在沉睡上耽誤了許多時間。
“能用其他方面彌補，那也是能力的一種。”布曼莎倒不介意。
兩人繼續交流了一些超凡修習、戰斗方面的心得，之后又逐漸聊到了其他方面。
“準備回克蘭西亞嗎？”
“嗯。”少女在被子中點點頭。
“先回去看看大家，安下心。”
“之后呢，你前天夜里說的想法和計劃，似乎很宏大和麻煩呢，需要幫助嗎？”
“嗯......會牽扯到很多事。”少女猶豫沉吟了一會，才繼續開口。
“我想讓世界和平下來。”
“這可真是了不得的想法，難怪你也會猶豫和不自信。”布曼莎打趣的說了幾句，但出人意料的沒有懷疑，她并不認為身旁這位朋友在說大話亦或者異想天開。因為布曼莎相信，洛蘭希爾確實有做到的強大可能性。
“可以說下理由嗎？”布曼莎轉過身來，看著身側這銀發披肩的纖柔身影。
“因為時間不多了。”少女微微閉上眼眸，然后再次緩緩睜開，淡藍透明的眼瞳中飄過諸多數字信息。
“所以需要將世界上的大部分力量快速整合起來，消除內耗，然后共同向前。”
自桃樂茜的預言后，已經過去數百年，而星河外隨時都會有混沌幻影襲來，這就如末日鐘擺一般，盡管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降臨，但至少能確定它一定會到來，而在此之前，做的準備越充分越好。
相比數萬年前龍與巨人的時代，當下的伊瓦爾世界在整體上其實是退步了的。起碼那時巨人和龍中有序列10的留存，序列10熾天使還有三位幸存，但如今只剩下毀滅巨龍·巴哈姆特，依然在恒星系外圍巡游。
往日的巨人王庭消失不見，巡游星河的巨龍們也所剩無幾，神翼之陽留下的后手越來越少，前人的余澤終究慢慢耗盡。
洛蘭希爾知道自己這樣說很難讓人理解，于是開始和布曼莎講述數百年前奧茲國的悲劇，還有混沌災厄即將再次席卷的危機。
“真是美麗而殘酷的世界。”布曼莎看向頭頂的天花板。
“洛蘭是古代人吧。”
“唉？”銀發少女驚訝的轉身，看向身側的這位同伴。
“看來我猜對了。”布曼莎握住洛蘭希爾的手。
“你表現的太特殊了呀，還懷有這么多與年紀身份不相符的憂慮和胸懷。”
“也只有從那個時代走來的古代人，才會如此關心整個世界、人類的走向。因為在你們眼中，這都是一個整體。”
“而現世的人，是不會想這么多的，或許也沒有這種特殊的情感。”布曼莎慢慢解釋。
“就像這座小鎮上的居民，你突然和他們說，你要怎樣怎樣，來傳承數萬年的的歷史和使命，他是沒有實感的，完全無法理解的。”
“但你不一樣，洛蘭。時光幾乎沒有在你身上留下痕跡，這也造成許多常人會有的心態不會腐蝕你的意志。”
“一個人開始成長，是因為他年紀到了，周圍所有人開始以新的標準要求他。一個人開始衰老，是因為他感覺身體一日不復一日，做事越來越難，周圍人也對他降低標準開始。最后他自己也認為，應該放下了，應該退讓了，應該停下了。”
“而你，不僅僅是外貌上沒有變化，心態上也一直保持著那種純粹，沒有在時光中變色。”
“或許你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是何等美麗的色彩吧。”布曼莎幽幽嘆息。
“我呢，雖然只是在做面包和點心，但這些年也在大城市呆過，陸陸續續聽到過不少昔日同學的經歷。”
“其中有的絢爛，也有的墜入塵泥，變成了以前大家所鄙視的那種人。”
“時代的浪潮下，每個人都變化著，為了適應這劇變的環境，為了在夾縫中找尋生機，不得不扭曲自我。”
“所以，最后我才厭倦了，回到了這里。”
“我啊，其實對這個世界很失望呢。想不到吧，洛蘭，這才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
“當皇帝的典儀官帶著號令四處宣講時，我站在那喧鬧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只感到悲哀和失落。”
“因為這其中的真相，即便你說給那些人聽，他們也不會理會，他們仿佛中毒一般，踏上那黑暗的末路。而帝國的上層，也為了各自的利益，對其推波助瀾。”
“整個世界仿佛陷入瘋狂的燥熱中，在那利益的驅動下，滑向無盡的深淵，而你能做的只是站在一旁，靜靜觀看。”
“剛去望龍港那幾年我對大城市抱有很多期待，但之后發現人性就是這樣，不過是圈子更大了一些而已。“
“這兩年我回想起過去，發現學校那段時光反而是最開心和溫馨的。所以在見到你和夜靈來拜訪時才那么開心。“
“慶幸無比的是，洛蘭還是和過去一樣，這樣美麗和恬靜，夜靈還是和學校時一般單純和可愛。”
“洛蘭能理解這其中是有多么驚喜嗎？”
“仿佛多年無意識前定下的約定，有人真的履行了，并再次站在你身前，回應了你的呼喚。在這一刻，過往和現實重疊，有著一種朦朧而夢幻的美麗。”
“所以說，我希望你能堅持心中的想法，繼續走下去。”
“如果是洛蘭都希望和夢想的未來，一定會比現在要更加美麗吧。”
布曼莎緩緩吐露著自己心聲，許久才重新平穩下來。
“加油喲，小洛蘭。”她從床上坐起，看著身側這位略為青澀和纖柔的少女，撫過那柔順的銀色發絲，輕聲鼓勵。
“我知道了。”少女看著頭頂那熟悉的臉龐，眼睛眨動，掩蓋眼角的一絲溫熱液體。
“那就開始吧。”她整理了下心緒，也從床上坐起。
首先是回到克蘭西亞，和普爾曼等一眾國家上層交換情報，告訴他們未來要面對的局勢，為之后做準備。
之后尋找到薇彌雅，幫其恢復實力，拉其入伙，她雖然沒有西芙奈蓮的記憶，但靈魂中銘刻的熟悉和親切，會是少女先天的同伴和友人。
然后再和賢者會，魔女幾大派系們好好交流一番吧。盡管世界已經變化，但他們依然在幕后執掌了這個世界絕大多數勢力的走向。
定好目標后，洛蘭希爾也振作起來。
換上干凈的白蘭連衣裙，坐在臥室的梳妝臺前，開始梳理散落的頭發，準備將其扎好。
看著這一幕，布曼莎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來到洛蘭希爾身后，幫她梳理銀色的長發，打好細碎的發帶，在身后扎成一個略大的淺藍蝴蝶結。
“今天我再和你出去逛逛吧，然后給你講講這些年來，帝國內部的起源和變化。”布曼莎將手按在少女肩部，輕聲講到。
“我知道的，你遲早要干涉這個國家的吧。”
“畢竟現在的帝國，可說不上美好呢、就算呆在安寧平和的這個偏遠小鎮，我也時常聽說國內起義和打仗的事情。”
“與雪華七國戰敗后，各方勢力紛紛抬頭，也有人受到克蘭西亞的影響，準備興起新的革命，而帝國舊貴族還沒到完全崩塌的時候，如今算是一片混亂。”
“布曼莎....”少女看著頭頂的這位同伴。
“不用解釋哦。我大致還是能猜中許多事情的，有些事情還是保持神秘才好，不是嗎？”布曼莎在銅鏡中將手指豎在嘴前，眼睛一睜一閉，略為打趣的在這位銀發少女耳邊輕語。
兩人在臥室內換好衣服，梳理完畢后，才重新走出房間，而這時夜靈還開心的在餅干上涂抹蜂蜜，然后將兩塊合在一起，小口的啃食。
陡然，手中的餅干被一只手拿起，然后咬碎。
“啊，我的餅干。”夜靈抬頭。
“是布曼莎姐姐，洛蘭姐姐也醒了嗎？”看著出來的兩人，夜靈有點躲閃的問著。
“是的，在不醒來就快餓死了。”布曼莎抓住準備逃跑的夜靈，將這個小家伙抱在懷中揉了揉，然后才放了下來。
“這就是你上午去買的食物嗎？怎么好多都是零食。你該不是全憑自己喜好買的吧。”布曼莎翻動著籃子內的東西。
“不，不是這樣的，其實我還買了不少主食。”夜靈表示自己可是很貼心懂事，只是那些東西放在了另一個籃子。
“這里，這些是給兩位姐姐大人的東西。”她抱起放在餐廳柜子上的另一個籃子，走了過來。
“很沉的，我可是花了一個雞腿讓戴菊幫我運回來的。”夜靈拍拍胸脯，表示戴菊是非常棒的‘運輸雞’。
至于這只‘運輸雞’嘛，目前正躺在椅子上呼呼睡覺，渾圓的身體在蓬松羽毛的包裹下，就像一個大號的毛絨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