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鹽鐵私貿與廝殺蒙古貿易,危險與機遇
北亞草原遵循著獸群般的自然法則，只是半日的突襲與廝殺，就決定了一個中小型部落的驟然消亡。不過，“殺人”從不是游牧部落的目的，或者不是全部。盡可能讓自己的人“活下去”，爭奪盡可能多的牧群與草場，讓部族延續壯大，才是每一支草原部落不變的追求。
“騰格里蒼天庇佑！留一批人在這里，慢慢把牧群往南邊趕，盡可能的收攏全了！這片森林部的營地也不要拆，就留在這里。等明年開春，我們就把羊群再趕回來，先吃這片遠些的草場！”
“對！營地里的羊糞、牛糞都不要動！這樣明年過來，正好變成遷徙過來的燃料。至于這些尸體，就地挖坑埋了吧，離水源遠些！不用埋太遠，也不用挖太深，肯定會有狼群過來刨的。安排幾個神射手，多射殺幾只狼。這樣等明年放牧的時候，羊群也能安全些…狼可是最壞的動物！”
“你們留在這里的時候，把羊群好好篩選一下！老弱的母羊、不產奶的公羊，殺上個大幾百頭，肉都撒鹽風干起來。這么多羊很難養活，冬雪前肯定要宰殺一批，儲存起來過冬的。嗯，你們都警惕看著些，許你們吃肉！讓新俘虜的牧奴們好好干活，許他們喝肉湯！至于戰馬，我們就都帶走了，只留些你們自己騎得…”
作為河邊部的那顏酋長，敖哈拉熟練接手新的部落營地，處理著戰后的一切。他留下了四十個本部弓騎，負責管理森林部剩下的一百個部落民，慢慢處理數量可觀的羊群牛群。
河邊部兼并了森林部，吃下了對方的部落民、草場與牧群，但這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部落需要安撫新歸降的丁壯，讓他們融入壯大本部，變成能夠信任的力量。他們還需要與周圍的小部落聯系，宣布河邊部的更替，重新確認部落草場的劃分。而看敖哈拉的意思，是準備把這里作為部落的春夏營地，把兩百多里外的忽里平寨作為秋冬營地。也就是，把這兩百里草場都占下來，來回定時遷徙牧群吃草了。
“主神庇佑！敖哈拉兄弟，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抓緊走吧！”
“好！阿骨打兄弟，我們這就上路！”
眾人修整了三日，便帶上俘虜和馬匹，匆匆往南邊返回。敖哈拉帶了六十弓騎，馬哈阿骨打還是九十甲騎。隊伍中多了三百匹馬，幾乎是一人三馬的配置。至于新投降的一百五十個森林部部落民，他們還沒有騎馬的資格，都是被裹挾著徒步行軍，也耗一耗他們的心氣。
射雕手泰固恩沉默的跟在隊伍中，為馬哈阿骨打照料馬匹，就像一頭被猛虎看著的狼。而周圍的一百五十個部落民里，五十個是能騎馬射箭的戰丁，一百個是婦女和半大孩子，連一個老弱都沒有。他并不知曉部落眾人的命運，只能把一切寄希望于蒙古人的騰格里蒼天，或者女真人的薩哈連烏拉江神。而目前看起來，這支“女真大部落”的甲騎，雖然茹毛飲血，但并不算殘酷好殺，并且鐵甲多的嚇人！
“哈哈！長生天在上，我們終于回來了！阿骨打兄弟，喊上你所有的人手，大伙兒再一起慶祝一次！”
“好！我喊上祖祭司一起…等今晚慶祝完，我們要盡快上路返回了！越快越好，現在已經是九月中下了。敖哈拉兄弟，你答應給我的糧食？…”
“先祖見證！放心，三四百人半年的存糧，一半是奶制品，一半是肉！不過保存肉的鹽？…”
“鹽我們出了！多余的鹽你們自己留下，和兩口鐵鍋一起！弄不好，過兩年我們還會再來一次，再弄些馬和牧奴！…”
“好哇！好！這真是…真是如夜晚繁星一樣的好！布勒，你快去安排人手，來一場盛大的篝火晚宴！告訴大伙兒，今晚宰羊吃肉，和大部落的貴人們一起慶祝！…”
“好嘞，真是蒼天庇佑的好！”
敖哈拉滿臉是笑，布勒也咧嘴大笑。這一戰提前死了這么多人，馬哈阿骨打又要帶走一大批俘虜，就意味著河邊部今年冬天會輕松很多。無論是糧食和燃料，都會大大富裕起來，甚至不用如往常的習慣，驅趕本部的老弱和牧奴，冬天出營去自生自滅了。
“主神啊！阿骨打，你竟然帶回了三百匹馬？足足三百匹？！…”
看到勝利歸來的隊伍，祖瓦羅滿臉都是喜色。尤其是那一匹匹騎乘運貨的蒙古馱馬與戰馬，數量之多，簡直超乎了他最初的想象！
之前在和人那里買馬，都是十匹、十幾匹的，數量又少、個頭又小，和人還只收黃金。而在這蒙古部落處弄馬，竟然一次就是兩、三百匹，并且干的都是“無本的買賣”！嗯，“無本”并不是說殺人搶劫，而是這交給河邊部的幾件鐵器，都是從和人那里換過來，幾乎連一塊金餅都不用，上千斤鹽更是純粹的添頭！可這些和人出產的廉價“鹽鐵”，只要能千里迢迢，運到這蒙古草原上來，換成“馬牛羊和毛皮”，那翻手就是幾十倍、上百倍的利潤！
“主神見證！這樣一條沿著黑龍江流域的商路，一旦能夠打通，那所能帶來的驚人利潤，所能獲得的人口、牛羊和牲畜，那簡直是流淌財富的黑水大江！這比南方和人地的貿易，還要利潤高得多的多！…”
祖瓦羅算著其中的帳目，由衷發出驚嘆。當然，毫無疑問，要在這種部落廝殺、實力為尊的草原上交易“鹽鐵”，必須得手握足夠的武力，不讓對方輕易搶劫才行！而且規模一旦弄大了，弄不好會被南邊的朵顏三衛大部落，甚至大明遼東邦國的邊疆軍團注意到，恐怕最后還是免不了危險的接觸甚至廝殺！
這種危險與機遇并存的貿易，對比那些大部落龐然的體量，王國本身的本部確實是不值一提。而那些不遠萬里前來的本部力量，是決然不能浪費在這茫茫林海和草原上的！也就是說，王國必須得依靠本地的部族盟友，作為貿易與交流的代理人。
在這種危機的貿易與廝殺中，生女真的馬哈部憑借王國帶來的糧食、盔甲與信仰，正不斷吸納著本地的部族與勇士，正飛快壯大著！而披著甲胄、站在他身邊的馬哈阿骨打，這位皈依主神的猛虎酋長，則似乎就是為了這種注定廝殺的命運所生…
“祖！這三百匹馬里，大概兩百六十匹是我們的。不過回去的路太長，也不知道路上會折多少，死上二三十匹都有可能…你帶的勇士都不大會照顧馬，這些馬匹還是得靠新帶回的一百五十個戰俘，靠那些一直養馬的森林部來養。他們是半女真半蒙古的部族，基本都會說女真話！像是這個給我牽馬的，就是他們之前的酋長泰固恩。對！‘泰固恩’就是‘森林人’的意思！”
“主神啊！阿骨打，這一百五十個戰俘，都是我們的？你想要一口吃下去？”
“對！全部吃下去，也分一半的人數給你！等我回去敲打一番，真正收服了泰固恩，就讓他和烏熊一樣，帶著他自己部落的人馬，為我一起打仗！我做他的額真，他做我的‘牛錄箭簇’！正好，他也是個善射箭的，比烏熊善射的多…”
“牛錄箭簇？…”
“嗯，這是我們部族的一種習慣，一支合作圍獵的戰丁隊伍，就是一個‘牛錄箭簇’，就和蒙古人的百戶帳落一樣。算起來，烏熊是一個現成的‘箭簇’，泰固恩是第二個。至于兀術和乞買，都是能打能沖，能率領小隊捕獵廝殺的好手！等他們再打幾仗連連，整個部族人數上去后，我會讓他們兩個，也都率領一個‘箭簇’！這樣打仗的時候，能夠按照各隊的‘箭簇’指揮，就會容易的多…”
“所以，阿骨打，你準備建四支箭簇，四個什么牛錄？”
“不！五支。還有我自己，要帶領一支最強大的箭簇。以我現在的水平，估計能指揮個三百人？再多就算不過來了，得讓他們自己帶著小隊去發揮…哈哈！這說起來還早的，畢竟馬哈部現在也就幾百人，能拉出兩百來個戰丁就到頭了。后面的事，后面看著在說吧！畢竟，我只是先看著他們，看看哪些人能練出來，當手下的頭狼…”
這一刻，祖瓦羅站在忽里平寨的墻頭，注視著帶著俘虜馬匹凱旋歸來，涌入營寨的大隊女真騎兵。他看到了騎在馬上、鼻青臉腫的勇士兀術，看到了得意洋洋、環顧四周的先鋒乞買，看到了熊頭熊腦、啃著羊腿的猛將烏熊，還看到了沉默不語、照料馬匹的俘虜泰固恩。
而后，祖瓦羅轉過頭，看向飽經風霜、眼如銅鈴的大舅哥馬哈阿骨打，看著對方越發冷靜、越發嚴肅的虎臉，就像看到一頭親自被自己飼養的，“主神的猛虎”。在王國的支持下，這位大舅哥經歷了許多，越來越像是一位真正的大酋長了。以對方成長的速度，又會在這種四處奔波、廝殺與貿易中，歷練成長到何等地步呢？他卻是不知道了，也看不到那么久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