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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過過過

  “好!”

  最先發出聲音的自然是李綱,自家的徒弟怎么也不能冷場不是?雖說自己也被震驚的夠嗆,如果不是了解徒弟的為人,真的也要懷疑這首詩詞的出處了。

  有李綱的開始,眾人自然紛紛跟著拍手叫好。

  掃視了全場,李承乾笑著拱手還禮,只是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場下各個豪族家主、文臣拍手叫好也就算了,尉遲老黑、程油子你們兩個拍什么手?

  王喬雖然出身世家,但卻是輸得起的人。

  等歡呼聲結束后,他躬身施禮,態度誠懇無比:“太子殿下果然厲害,王喬佩服,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拋卻立場不提,王喬希望以后還能有跟太子殿下切磋的機會。”

  李承乾并沒有桀驁,而是點點頭說:“孤等你。”

  說完,兩人又互相施禮后,王喬才退下了場,沒有回王家的隊伍,而是穿過禁軍直接離去了。

  沒人嘲諷,僅余惋惜,要說王喬絕對堪稱人才,只是今日遇到了太子,鯤鵬也當鎩羽啊。

  一場獲勝,李承乾也沒有狂傲,而是面帶笑容,對著場間笑道:“可還有人賜教”

  賜教?

  如果說之前是帶著必勝信心來的眾家族,此時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是他們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太子是如何以十一歲的年紀,就到如此程度的?

  沒人應聲,李承乾就再問了一遍。

  “殿下,老夫應戰,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這樣下去也不行,座位群中,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

  詩詞歌賦,那就是四項,如果僅僅在詩上被鎮住了場子,就相當于白給太子勝利了。

  見一個白發老頭站起來,李承乾雖然暗罵這老不死的要以大欺小,但還是下了臺子,親自扶老頭上臺。這無關乎立場,要是他對老人家失禮,那就不是有沒有才學,而是有沒有孝道的問題了。

  扶著老頭在椅子上坐好,李承乾才回到對面坐下。

  拱拱手,老頭道:“老夫也不是什么仆役之流,而是清河崔家族老,崔夢興,之前家中不孝晚輩,對太子殿下失禮,老夫在這里先賠罪了。”

  見老人家拱手,李承乾連連揮手:“使不得使不得,崔焙對孤動手,那是他咎由自取,怎么能讓您賠罪呢。老先生,你我還是快些切磋吧。不知,您打算跟小子切磋哪一項?”

  崔夢興毫不猶豫道:“還是詩詞,不過這次老夫想換個花樣,你我二人不念,而是寫于紙上,如何?”

  如何?難道說您老人家真會玩?

  不過看了看那個負責抽簽的小農,在幾個軍士大漢注視下腿軟的樣子,李承乾還是同意了。

  很快,新的題目就抽了出來。

  “草”。

  看到這個題目,崔夢興也是一愣,這輩子寫的詩句多了,偶爾提提倒是沒什么,哪有專門寫草的?更何況,就算是寫草,牽強一點來說,太子之前的那首詩也算是吟詠草的。嗯,雖然是草原。

  老夫可沒有寫出超其一等詩句的信心啊!

  似乎看出了崔夢興的忌憚,李承乾道:“崔先生,孤剛才的那首詩不算,你我再寫一首,如何?”

  崔夢興點點頭,拿起硯臺開始磨墨。

  兩個宦官一人拿著一張白紙,展示過后才各自放到二人面前。看到宦官這樣的舉措,幾位世家大族的族長不由得面如火燒。

  太子,或者說學院,或者說皇家,如此行徑,倒是顯得自身正大光明了,可是多此一舉的同時,卻也在他們頭頂上扣了一頂“疑心重重”的帽子。

  不管是崔夢興,還是李承乾,幾乎都是思考了一點時間后,才正式落筆。

  筆尖毫毛帶著墨水觸碰到紙面上的時候,李承乾沒緣由的想了一句:

  還好老子之前也好好聯系過書法,不然一篇字寫得像狗爬,豈不是丟人了?

  在所有人噤聲的環境下,崔夢興很快就寫好了自己的詩。可是當他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太子竟然還在寫!

  不是吧!還來?

  崔夢興本來以為太子這一次也會是四句五言,最多是四句七言,可是....

  又是一長條!雖然是一句一排,可,還是八句!

  寫完后,李承乾見老頭子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不由得如孩子一般帶著一點羞愧道:“先生為何如此看孤的紙張?可是孤的字,不堪入目?”

  這下不用比了,崔夢興直接起身,看不出絲毫的老態,直接走到太子的身邊看。

  場間眾人不由得又議論紛紛,崔氏族老,怎么也該是養氣到家的人物,怎么一驚一乍的?

  隴西李氏家主李暢笑忍不住拍了拍身邊站著的年輕族人,問道:“你能看到紙上寫的什么嗎?”

  這個族人是他特意帶來的,就是因為這個族人有一個特異的天賦,近處的東西他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比起常人要看得更遠。

  遠視眼患者眺望了一下,卻搖了搖頭。他是遠視眼又不是透視眼,如今崔夢興拿著太子的寫的詩渾身抖得像篩糠,如何能看到?

  看到崔夢興如此失態,特別這一位是有前科的崔家人,幾個侍衛不由得稍稍讓橫刀出鞘,靠近了太子。

  好久之后,崔夢興才長嘆一口氣,說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內,卻不愿意接受的聲音:“老夫認輸,至于老夫的破爛詩,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小子,今日見到你,老夫才知道八十多年的鹽飯,老夫都吃到了狗肚子里,哈哈哈哈!”

  狂笑中,崔夢興放下李承乾的詩,回到自己的位置,一把把自己的紙張塞到了嘴里,邊下臺邊嚼。拒絕了過來攙扶的太子,人剛到臺下就昏過去了。

  眼見一個飽學族老被打擊得吃紙,好多老相識都忍不住心有戚戚。都是老友了,這得是多大的打擊,才會把一個生性豁達的人,逼成這樣?

  不過轉眼看到太子年輕的面龐,他們又沉默了。

  任誰發現自己這些年白活了,都會深受打擊的。

  一個宦官在皇帝的吩咐下,拿起了太子的詩句,念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枯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將士去,萋萋滿別情。”

  念完后,宦官還把這張白紙展開,給近處的人看。

  跟先前一樣,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五言八句,又是八句。不過,后面四句就算沒有,恐怕也會立于不敗之地吧!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雖然跟后面四句一對比,就能發現這句詩形容的是野草一般的突厥人。可是,所有人都寧愿相信,后面四句純粹是太子隨意湊上去的。對這首詩而言,前四句,足矣!

  李承乾并不知道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否則一定會在擂臺上笑得打滾。不是,我就把白居易的詩改了改,怎么還能被你們曲解到這個地步?

  沒有所謂故人的李承乾,為了不露餡兒,只能把“王孫”改成了“將士”,“野芳”也應景的改成了“枯芳”。此時的他心里不斷的給白老哥,不對,白孫兒道歉。這一位以后如果不來長安周邊,不曾聽到這詩就把原版造出來,不知道會不會反而被指責侵權?

  又是許久之后,鼓掌喝彩的聲音才響了起來。雖然很多人還是不愿意拍,可也不得不為太子的才氣所折服。兩首詩,各個經典,哪怕是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了,回憶一下依舊朗朗上口,絕對堪稱經典名詩。

  面對更加熱烈的掌聲,李承乾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拱手還禮。

  已經變成看的評委席上,十幾位大儒跟皇帝面面相覷。還評個什么啊!前一首直接碾壓,后一首雖然沒見崔老兒的,不過想來還是完勝。別說比試了,連能跟太子分庭抗禮的人都沒有!

  李世民嘿嘿一笑,親自給李綱倒了一杯茶,借機打探道:“李師,太子的詩,不會是您寫的吧。”

  皇帝的聲音很小,可幾個外來的大儒還是聽見,不,他們什么都沒聽見。

  雖然裝著耳聾,但他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從李綱口中知曉答案。

  就如同崔夢興一般,如果是李綱寫的他們還能好受一點,若真是太子寫的,他們回家后就把自己的狗屁詩集給燒了,就算是送出去的,也要強調強調再強調,這不過是自己隨性而作的游戲詩句而已。

  不過李綱注定會打破他們的希望:“回稟陛下,老夫絕不會做此茍且之事,哪怕是為了學院。前些日子太子曾言,詩詞歌賦小道爾,老夫也以為他在吹牛,不想今日竟然看到被弟子打了老臉。”

  聽見李綱這么說,幾位老人家立刻開始回憶自己的詩集都送給誰了。

  鼓掌聲結束,李承乾又笑著詢問道:“可還有哪位先生上臺賜教?”

  話說的恭謹,可是在此時臺下眾人耳中,卻像振聾發聵的警告之言。

  上太賜教?不被你賜教就不錯了!

  幾個老家主彼此對視一眼,紛紛點頭。

  過過過!詩這一項過,再上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

  在盧家家主盧子安的一雙大腳推動下,一個盧家的年輕人忍不住的前沖幾步。注意到周圍聚集過來的視線,本來挺鎮定的人,卻變成了大紅臉,有點瘸的上了臺。

  “太子殿下,草民盧家盧水赴,詩一項,在下佩服,不過,詞這一項,草民也算精通,就請太子殿下賜教一番。”

  李承乾點了點頭,吩咐軍士讓那個瘦猴子一般的農民抽簽。

  已經變成解說席上的李世民,展開紙條,大笑出聲:“軍旅!”

  “軍旅?”

  見是這個題目,幾位老家主紛紛色變。完蛋了,這個題目,盧水赴一個世家子弟,從未上過戰陣的,如何應對?

  不愧是被繼幾位老家主都寄予厚望的年輕人,盧水赴只是稍稍慌張了一下,就拱手道:“太子殿下,草民不曾上過軍陣,也不曾見過戰火,卻做不出這樣的詞來。不過讓草民直接認輸,草民卻心有不服,不如太子殿下作詞一首,讓草民開開眼界?”

  幾十根大拇指,在臺下某些人的心里,為盧水赴樹立而起。

  詞這個東西,不過剛剛興起,從沒聽說有誰能造出感人肺腑的詞。相比,就是太子,也寫不出來。如果太子寫不出來,或者寫得泛泛,那盧水赴就有理由再戰一局了。

  見是這個題目,李承乾也有點愣神。不對啊,這張紙不是已經被我廢掉了嗎?

  翻了一遍自己知道的軍旅詩軍旅詞,才發現好多跟自己的身份不匹配。于是把這張紙揉一揉....

  夭壽!忘了,為了命中率,每張紙都準備兩張了!

  狠狠的瞪了一眼抽簽的瘦猴農民,也就是竄天猴,李承乾只能硬著頭皮說:“如果是以孤的心境,恐怕是做不出什么好詞的,不過孤曾經遇到過一個氣質不俗的老府兵,倒是能以他為題,寫一首詞。”

  沉吟片刻,李承乾開口念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跨刀,上奉皇,亮槍暗甲,千騎卷平岡。為報皇恩隨總管,親上陣,浴血狂。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枯坐營中,何日遣朔方?會挽雕弓如滿月,東北望,射天狼。”

  強忍著不適適當的把蘇軾的詞給改掉,特別是東北這一條,東突厥就在大唐的東北方,西北望的話,那就是西突厥了。

  當“狼”的尾音全部消失后,一聲桌子炸裂的聲音響了起來,驚得眾人都忍不住看向評委席。只見此時的皇帝,竟然一巴掌拍裂了面前的桌案。

  不過更令人驚訝的還在后面,不止是皇帝失態了,場間的將軍們紛紛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椅子靠背上。有幾個蠢貨用錯了力,手都被木頭片劃破了,卻渾然不覺。

  “好一個為報皇恩隨總管,好一個鬢微霜又何妨!好一個東北望,射天狼!太子,這個府兵是誰?就算他年歲不在,朕也不能讓如此忠心耿耿、心懷壯志的府兵老于微末!”

  “陛下圣明!”

  為了這一句,幾乎從不拍馬屁的幾個武將,都跟隨文官一起起身為皇帝點贊。

  熱血僨張啊!我大唐為何能為所不能為,極寒的天氣中,仍舊身處草原、突厥人的地盤,把東突厥打得直接覆滅?自然是因為軍中不乏這種壯志凌云的人!

  這一刻,就連文官都忍不住熱血沸騰,就算再跟武將集團起沖突,他們也不能讓此等名句沾染灰塵。

  在一大堆紅色眼睛的注視下,李承乾嘴皮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嘆息一聲對皇帝說:“戰場之上,何等的兇險,就是兒臣,手也被凍傷了,驅車往馬邑去的途中,也差點命喪突厥人之手。這個老府兵,已經死在了傷兵營,兒臣問了左右,卻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家在何方。”....

  雖然故事是編的,但是無名無姓不知籍貫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好多府兵傷亡的統計,并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折沖府。只要出去了,沒回來的,只要不是逃兵,基本都死掉了。所以說,在軍隊中多跟幾個兄弟打打關系,就是戰場上無用,對身后事也是有用的。

  聽到這句話,李世民并沒有生氣,而是嘆息一聲,重新坐了回去。

  這是府兵制度,或者說千年以來軍隊中都無法解決的難題。大戰在前,將軍、司馬等人總不能一直統計麾下府兵的姓名籍貫吧!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幾千年持續不斷的戰場上,好多大將都能以自己的死訊在史書上留一筆,只有這些小卒,很多時候都會默默無名。

  想起了老美軍隊的狗牌兒,李承乾忽然突發奇想,是不是也能為大唐的軍隊安排上?到時候,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姓名籍貫所屬,只要看一下銘牌就知道了。

  孤果然是天才!

  情不自禁之下就笑出了聲,在一眾紅眼睛將領,包括皇帝的注視下,這個笑容,這個笑聲....

  感受到某股鋒銳的視線,李承乾趕緊說:“父皇,關于這件事,兒臣剛剛想出了一個主意,所以喜不自勝。至于如何施行,到時候兒臣會專門起一個奏折,送到您的案前,您意下如何?”

  “能解決?”

  雖然不太相信,但是在人前,李世民還是很愿意給兒子留點面子的,當即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解決了危機,李承乾才看向盧水啥來著?哦,盧水赴!

  可是當他看向自己右側的時候,才發現那里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么盧水赴?

  一個同樣紅眼睛的外圍防衛軍士,見太子在尋找對手,立刻大聲說:“殿下,早在陛下和諸位將軍起身的時候,那人就跑掉了,跑的時候還掩著臉,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因為什么?因為被打擊的太狠了唄!

  幾位老家主吶吶不能言,只是一首詞而已,竟然就讓眾多將領和皇帝都忍不住失態,可見它確實是寫到了軍旅的根,寫出了軍人的魂。這樣的詞,呵呵,過過過!過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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