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奉詔”進入神殿最高處,云霧繚繞的父神宮闕,她嘴角還噙著笑意。
熟悉的仙帝,熟悉的太康。
那種率領眾生崛起,帶著你們不求人不怕人,屹立于萬族之巔,踏破神國的氣度。
一如從前。
就像那個時候,他臨危繼位,戴上了冠冕,穿上了她織就的法衣,站在東皇之位上睥睨一界。
那個時候,她也跪拜在下面,甘為他最忠誠的下屬,全心地為了他的崛起而驕傲。
每當看見這樣的他,都能讓她喜悅,沒有誰像她一樣,親眼看著一個紈绔的臭弟弟成長為這樣掌控一切的帝王。
從溫柔的照顧,變成了柔情滿懷。
一刻都不想離開他身邊,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現在的他,比那時候還更好了一些…那時候太冷峻了,到了冷酷的程度,也就只有在她面前會露出笑容,露出疲態,喊一聲“姐姐”。
但也只是姐姐。
他不敢沉湎于情愛,也不敢放縱欲望。他害怕成為當初失國的太康,被歷史嘲諷了幾千年的恥辱。
她曾試探著說,“看上了哪個,姐姐給你牽姻緣哦”
他看著她的眼眸,幽深,泛著誰也看不分明的漣漪。最終一個都不要,連被藏在月宮深處的戰利品、那位三界公認的第一美人,他居然就那么丟在那里,仿佛那就算是了卻因果,再也沒有去碰。
也不知算是渣到極點,還是天威無情。
直到自己親自上陣,他終于露出了愕然和無措的情緒,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后,竟然溜之大吉。
其實少司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的是那個冷峻無情的夏歸玄,還是會玩女人的太康。
但她知道自己喜歡他這樣帶領眾生奮進的心胸格局,而不像某些仙帝神尊,除了讓人敬畏之外什么都不會。
這也是他與當年太康割裂的改變,繼承的軒轅夏禹意,也是她少司命的“蓀獨宜兮為民正”。
現在的他,會控制女奴,會強迫妖王,那種欲望如同太康再現,然而這份胸懷依然不變,那種睥睨一如從前,就像是把夏歸玄和姒太康捏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
這算是他的第三次“登基儀式”了吧…
再度旁觀著他的登基與成長…真的很高興。
也很懷念。
可惜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
高山之巔,云霧深處,出現了夏歸玄的身影。
有別于外面的宮闕堂皇,這深處的“后宮建筑群”反而很是清雅。夏歸玄站在山崖邊,看著云深霧靄,撫著身邊一株桃樹,正在出神地想著什么。
身后是一間竹樓,僻靜清幽,正是生態園那邊挪過來的,包括里面的壁畫。
少司命駐足不前,站在竹樓邊上垂下眼簾。
她怕被他看見自己眼中的喜悅——這竹樓,與她曾經的幽居之所,幾乎一模一樣。
連帶著山崖,亭臺,桃花…
一切如她的居所重現,這居然就是此世的神山居處,父神的家。
其實…他從來就沒有躲掉,他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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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神召我何事?”她站得遠遠的,看著花樹下的他。
夏歸玄回眸而望,眼里似是有些恍惚的錯覺,幽谷之中,竹樓之下,古裝女子盈盈而立,有著古典而迷蒙的美麗…
身影相疊,卻不是她。
他恢復清明,平靜地道:“眾生狂熱,惟汝清明。放在現在小說的說法,確實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少司命:“…”
“你總能讓我想起一些人,一些事…雖然我確實看不出相同的地方。就像別人臣服之時,她眼中卻是欣喜。”夏歸玄頓了頓,問道:“你對修行上進、成神明道,抑或是對于遨游宇宙、執掌諸天的藍圖,沒有興趣?”
“有。”少司命道:“但我更歡喜的是,父神有此心。大家的天道如此,那大家自能如龍。”
“群龍無首,方可人人如龍。你的歡喜,是個悖論。”
“總比父神奴役眾生,沉湎聲色的好,那樣大家也沒辦法不是?”
“呵…就像我想要妖王侍奉,你憤怒阻止一樣?”
少司命不語。
“你不當是妖王的書記,你當是我的書記。”夏歸玄重新看向花樹,仿佛自語般低聲道:“有人提醒著我,我或許還不會忘。站在權力最巔峰之處,很多人就是缺了身邊有這樣的一個人,于是墮落。筱如慣我,照夜敬我,她們擔不了這樣的角色了,你可以么?”
少司命甚至知道他為什么說得這么跟自語似的。
因為丟人啊。
別人聽了可能十個有九個都會當成是他看上這個女官了,要潛規則的前奏,否則哪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父神找一個剛認識的女官“提醒我”?
可少司命還真知道不是。
因為以前他真有這樣的角色,如師如姐,提醒著他不要放縱,提醒著他為了什么而修行。
那個人還是她自己。
“你在尋找替代品。”少司命道:“你把我當成了一個別的誰,其實甚至不是想要人提醒,只不過是想有一個人在身邊,讓你回憶。”
夏歸玄豁然轉頭,眼神有些凌厲。
少司命沒有退縮,靜靜地對視。
夏歸玄語氣有些冷意:“姑娘,我很想提醒你,這是任命,不是商議。”
“那么兇干什么?”少司命噘了噘嘴,負氣般道:“我又沒說我不樂意。”
我不知多想在你旁邊看著你,管著你。
當我小侍女侍寢,不樂意。
讓我管你…
你躲啊,躲到天涯海角,還不是找我來管你!
“本書記上任的第一件提醒。”她板著臉道:“從今天起,父神不該再去騷擾妖王。”
“哈?”夏歸玄傻了眼。
開會中的殷筱如打了個噴嚏。
少司命偏過頭不看他:“當然,父神本來就是嘴上說說的所謂提醒,聽不聽在你。”
夏歸玄氣道:“哪有我不能和自家女人那個的,難道真你代替嗎!”
少司命怔了一下,正在想這話是不是哪里出了偏差,就看見遠處商照夜踏云而來,落在崖邊,單膝行禮:“父神,典禮暫時沒能召開,因為三洲各地的神裔還在不斷向此匯聚,我想等百萬眾,一起行一次盛大的祭天之儀。如今眾人暫時安置周邊,都盤膝靜坐,很是虔誠,沒有沖突。”
夏歸玄頷首:“你決定就好。”
商照夜又道:“我已調遣我的族人為神殿近衛軍,負責疏理秩序。我本人也不宜長期在外露面,失了神秘,還是在此侍奉父神為重…嫁衣姑娘…”
她很和藹地轉頭看向少司命:“姑娘的提點,本座記下了。所以如今姑娘還請守在外面,我會服侍好父神的。”
少司命也傻了眼。
好像…預想中的不是這個樣子的!